老年人运动更重要

陈方灿

久治不愈，老人不愿动弹

我到外地某市出差。当地一个朋友好说歹说，才把老父亲劝来见我，因为老爷子不愿见大夫。此前，因为腰痛，老爷子经历了两次手术。第二次手术，原本两小时就可完成，由于术中发现不良并发症反应，竟延长了三倍时间。本以为从此能告别病痛，没想到事与愿违。于是，第三次手术正在考虑之中。我的这位朋友犹豫不决，毕竟老爷子80多岁了，术中的高风险可想而知。恰好我来此地，朋友有了主心骨。

他开车接我，去当地临时借用的一个康复中心做检查，车上坐着朋友的老爷子。他头脑很清醒，与我聊了一路。原来老人有严重的腰间盘突出症。手术后，开始还行，可不久就复发了。腿部无力发沉，膝盖和大腿偶尔发麻，而且两腿串着来回发麻，走路时容易踢到地面凹凸不平的东西，走不了一二百米，就得坐下休息一会儿，出门离不开拐杖。朋友告诉我：“老爷子整天呆在家里，总是躺着，不爱动弹，也没精神。”

看到老人眼睛有些突出发呆，我问他是否看得清，回答是“不很清楚”。我伸出两个指头问他几个，他说“两个”，可再伸出另外二指给他看，他却说“三个”。朋友说，老爷子有白内障、青光眼，畏光怕亮，白天不敢出门，喜欢阴天。再问老人有无基础病，回答是血压、血糖、血脂、心脏都有问题。

下车时，我有意在后面观察老人步态，发现老人腰部基本不动，身体前倾，在儿子扶助下，双脚拖地而行，左右明显不稳。进了康复中心，我又有意让他自己爬上检查床。还好，他尚能自理。我触摸其小腿和脚的皮肤，又干又硬，腿部肌肉萎缩得厉害，怪不得走起路来像踩棉花。再一查身体中部，脊椎强直，生理曲线变形，那腰部肌肉僵硬得让我忍不住脱口感叹：“像是钢板，肌肉和骨头一样硬。”

仔细检查后，我发现老人的膝关节活动度还可以，退行性关节炎也不太严重，抬腿时并不是无力，而是迟钝。至此，我大体明白了：因为迟钝，导致老人走路时抬腿不及时，易踢到东西;由于腰部僵硬酸胀，老人不愿站立行走，大部分时间躺着。可老躺着也不行，于是，问了大夫后又考虑做第三次腰部手术……

我对朋友说：“老人年纪大了，基础病多，腰部问题不止椎间盘一个那么简单，第三次椎间盘手术风险肯定更大。而且，即使开刀，效果也维持不住多久。我认为，腰疼可以试试保守疗法和运动，但老人现在的最大危险不是腰痛，而是摔倒。他的身体功能比同龄人差，视力有障碍，下肢感觉、力量、平衡性、控制力、协调能力都减弱，这一切又使他不愿活动和运动。”朋友附和道：”是的，怎么说他都不愿动，连看医生也不愿意。”

“文武”并用，让老人动起来

检查之后，我决定“软硬兼施”，试着让老人动起来。

我对老人说：“我知道，您人老心不老。咱俩玩个游戏好吗？这游戏您小时也许玩过，拍手掌。”我伸出手掌迎前，让老人伸手击打，我则不住躲闪。老人追着我的手来打，我的躲闪由慢到快，由简单到复杂，不一会儿，老人的兴致就起来了。在这过程中，我注意到老人眼球的运动能力下降，一侧还迟钝，尤其向上运动时。于是，我就利用这个游戏，促使老人眼球全方位转起来。接着，我给老人做脖颈筋膜放松和按摩，让他头部能转动起来。

此后，我给老人出了新难题：拿出一个大海绵垫，让老人上去走走。他连声呼叫：“不行不行，太软了，要摔倒的！“我说：”您需要的就是这种锻炼，通过不稳定的地面练习平衡稳定。”我扶着老人走了一会儿，看他越走越好，就又增加难度，让他蹬上震动台，这是为了激活和锻炼下肢力量。一通练习之后，老人整条腿的感觉被唤醒，渐渐活动开了，也有力了。我马上让他去走路，他惊呼走路稳当可靠多了。

看老人走路时腰部还是有点不灵活，我就让老人上垫子做腰部和骨盆部运动。其腰部根本不会动，费了好大劲儿教其发力，老人才学会微微的骨盆前倾、后倾、屈伸腰椎等动作。没过一会儿，又出现“怪”现象：我手摸老人的腰骶部，发现裤子后面湿了一大片。我一惊，尿裤子了？查看一下，没有异味，我才释然。原来这里出了不少汗水，这足以说明该部位很久没有活动了。为其擦干汗后，我充满信心地让老人下来走路。这次老人没用拐杖，走路速度快了一倍。问他感觉如何，他说：“来时腰像压着一块石头那样难受，现在腰不酸了，舒服多了。”

我告诉老人：“我只给您看这一次病，也不做什么常规物理治疗和手法治疗，就是带您玩玩练练。这些游戏和运动也能起到治疗作用，而且您自己在家里都能做。您的这些病痛是综合性的，大多数老人都会有，过度地治疗某一个方面的病痛，另一方面的问题又会出来。即使频繁动手术，大概率也不能治愈。但我们可以通过有针对性的运动，来维护和提高生活功能，增强肌体健康水平，让您的日常活动变轻松，至少不那么容易摔倒，不必过多地依赖别人，精神上也会更积极乐观。”

转过头来我对朋友说：“今天，老爷子尝到了运动甜头。你回去可以为他营造安全的运动环境，正面引导他运动，让他从中得到乐趣，重新燃起生活的动力和健康的希望，以最低的成本，达到最佳的锻炼效果，恢复身体功能，使老爷子的晚年生活更有尊严，有价值。”

老人运动，生活更有尊严

随着年龄增长，人体各器官的生理储备不比年轻之时，加上诸多老年常见基础病，健康状态和承受运动负荷的能力肯定会下降。然而，身体各系统相辅相成的关系不会改变。心肺系统、肌肉骨骼系统、神经系统是人类赖以运动的基础系统。身体不运动或很少运动，肌肉就会萎缩，骨质就易疏松，心肺功能就会衰退，神经对身体的控制力就会降低，这一切反过来会使身体其他器官和系统加速老化和衰弱。

国外有一种对人体寿命的简单粗略预测：看人尤其是老人走路快与慢。走得越慢，寿命越短，反之寿命更长。走路与身体的心肺功能、平衡能力和神经调节能力等密切相关。一位朋友对我说，香港是世界上平均寿命最长的国际大都市之一，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仍保持着一种经年不改的传统生活方式：不论年轻人还是老年人，每天都大量地走路。运动与生活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健康的生活习惯。

病痛总是伴随变老的过程，是一种自然现象，通过各种手段逆转这种身体功能退变的病理过程，多数情况下是很困难的。这时，除了适当治疗外，更应当关注和重视老人生活功能的恢复和维护，保持其生活质量，提高其对生活的满意度。就像文中这位老人，走路时能腰不酸腿不痛，甚至脱开拐杖，就已经很开心了，而有针对性的、适度的运动就是获得这种效果的良方之一。

中国人讲求尊老敬老，一些儿女为此让老人尽量少动，其实这是对“养”老的误解。少动会让身体功能更容易退化。老人要开心地活着，有尊严和体面地活着，就要身体健康，这就需要有适当的运动来维护自身的独立活动能力 。

当然，在引导和帮助老人做运动前，一定要对其进行详细全面的身体功能检查，特别要检查其肌肉力量、关节活动度、协调力、平衡力、灵敏度等，还要同老人进行有效的沟通。比如，对听力和视力有问题的老人，一定要確认他们听清听懂感觉到，切实体验到运动带来的好处。这样，老人才能配合实施运动处方。

现在，适合老人的运动方式有很多，如走路、慢跑、游泳、太极拳，太极操、普拉提等。在运动中，要严守老年运动规则，由小到大，由慢到快，由弱到强，由轻到重，循序渐进。还要密切注意老人运动中的生理反应，尤其是心脑系统的变化，防止摔跤。此外，千万不要在背后拍打老人的脖子，使其突然回头。

其实，老年人运动绝不是放慢些速度，减少些负荷那么简单，需要医学和运动学等多学科交叉、多维度的研究和探索，更需要社会和家庭的充分支持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