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农情报工作研究

2022-06-10常益敏

党史文汇 2022年9期

常益敏

中国共产党历来高度重视情报工作，在建党之初就运用情报思维与敌人展开较量。1921年，上海租界军警以信息窃取和搜检、巡逻为手段秘密监视革命活动，中国共产党以反侦察和保密、转移等方式成功反制敌对势力的迫害，使星星之火得以燎原。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领导下的情报工作肩负保卫政党安全、服从战略战争的双重任务，从无到有、浴火重生。李克农是这一阶段的主要亲历者，也是党的情报理论的缔造者。笔者系统阅读与李克农情报工作相关的各类著作，结合其革命经历，力求梳理出其情报工作历程和理论主张。李克农的情报生涯主要分为3个阶段：1926—1931年是“萌芽期”，赤胆忠肝深入敌营;1932—1949年是“发展期”，隐蔽斗争保卫革命;1949—1962年是“成熟期”，情报外交守护和平。

历史使命：投身革命，保卫政党安全

情报工作对保卫国家安全、维护大局稳定至关重要。李克农长期从事隐秘、复杂的情报工作，拥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思想深度。通过文献记载发现，李克农将情报工作运用于革命、战争、外交等领域，开创了中国共产党情报事业的崭新局面。

以保卫政党安全为中心。李克农认为：“在特殊的环境下面，什么都可以灵活应变，但是信仰绝不能变。”1926年冬，李克农加入共产党后就被派往国民党统治区，以公开应试的方式打入国民党内部。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爆发后，辗转到上海，先后筹办中共组织领导的《铁甲车》报、《老百姓》报。1929年，他受党派遣与钱壮飞、胡底一起，打进国民党特务首脑机关，任特别党小组组长。1930年，他调中央特科工作，从此国民党CC组织的秘密经李克农小组被中央特科及时掌握。1931年4月，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被捕叛变，敌人企图将中共中央在上海的机关一网打尽。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李克农得到钱壮飞派人送来的情报，设法报告了党中央，挽救了党中央和地下党组织。长征时期，李克农等情报人员北上抗日，对外调查敌情，对内扫除敌探，保护中央纵队驻地安全。为保证党中央的安全，他们在党的领导和指挥下，运用情报“反制敌人”“采取措施”“主动出击”。1938年11月，李克农组建八路军驻桂林办事处并任处长，协助周恩来等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并组织为八路军、新四军筹备军需物资和秘密输送中共过往人员的工作。皖南事变后，奉命撤回延安。抗战胜利后，于1946年1月任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中共方面秘书长，负责中共代表团的党务工作和情报工作。1949年，解放军进入北京，李克农让便衣队队长到毛泽东下车处开展保卫工作，自己则留在毛泽东准备入住的居所进行安全检查，果然在居所一角发现一枚炸弹。为确保万无一失，李克农向中央建议毛泽东暂居香山并由他守卫。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成功访苏，李克农一举破获毛人凤和美国顾问布莱德阴谋，避免了第二个“皇姑屯事件”发生，保卫了中央领导的安全。抗美援朝战爭期间，他靠前指挥，顺利完成与金日成的秘密联络，将情报工作经验融入板门店谈判工作中，与美方唇枪舌剑。最终，《朝鲜停战协定》在双方司令官不到现场情况下完成，避免了特务组织破坏，这是李克农情报工作与外交工作的成功融合。在情报工作实践中，李克农始终将保卫党的安全作为情报工作的核心，将安全与革命、安全与战争辩证地融合统一起来，及时开展有计划、有针对性的情报战争。

以革命战略为导向。情报活动是围绕党的革命战略进行的，始终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坚持正确政治方向，在信息搜集、情报引导、战略制导等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抗日战争时期，李克农作为中共代表与张学良接洽，全程指挥与张学良“密电”活动，毛泽东赞扬“李克农这次单枪匹马，工作搞得很好”①。谈判中，李克农表现出高超的谈判艺术，将情报工作与革命策略成功结合起来，实现了“不攻自破”的战争最高境界。抗战胜利后，李克农领导情报部门，为及时揭穿蒋介石提出重庆谈判的骗局提供了重要依据。随着革命进程和民族解放运动的不断深入，李克农从中国共产党各个历史阶段的革命战略出发，确立以政治、军事情报工作为主干，以获取利于中央判断形势、制定战争策略的情报为方向，搜集与政治、军事、党派、人物、特务和社会情况相关的真实材料，根据党情报工作的新的工作方针，开展指导工作。从情报活动的发展史看，在以革命战略为导向的思想指导下，革命情报工作得到全面发展，是党情报工作的一次飞跃。

以隐蔽斗争为主要方式。李克农作为隐蔽战线的一线领导者，以实际行动证明“在中国，离开了武装斗争，就没有革命的胜利，就没有人民的解放，就没有民族的独立”②。在长期的对敌军事斗争中，情报工作有着非同小可、无可替代的作用。战场上，指挥员的正确部署源于对敌情的正确判断，而正确判断依赖于必要而周密的情报获取。在敌后，科学部署对敌方略，依赖于各方情报整合，可靠的情报是“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关键。表面上，情报工作是在搜集信息，实际上是为获取同一时空、地域下对方不知晓的信息，达到把握先机、时机、战机的目的。“情报干部不同于一般战斗员，要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里，从事隐蔽的工作，要有高度的革命警惕性。”③延安时期，李克农借鉴苏联情报工作机制，组织并指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下的隐蔽战线。他主导的情报训练班，在人员选拔、班级管理、课程设置和教学方法等方面为革命战争提供了强大支撑。隐蔽斗争并不仅仅是隐藏起来的地下活动，而是于无声处与敌人展开殊死较量，最终在战场上一见高下。同时，他参与领导秘密情报组织的建设工作，积极搭建情报事业的发展架构，选优配强情报事业战斗集体，为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作出重要贡献。解放战争时期，在叶剑英的领导下，李克农具体负责各地情报系统的工作，开辟了三大战役的“第二战场”，成功破译多个电台，掌握了国民党军事战略行动，配合人民解放军展开战略决战，加速了解放战争胜利进程。在他的主导下，中共中央把情报工作人员分布在国统区各地，采取“打进去”与“拉出来”相结合的方法，在国民党华北军政机构内部打入共产党员，并将国民党军队上层人士发展为秘密情报人员，潜伏在国民党高层人物身边，织密情报组织网。在“截获廖耀湘电报”“掌握徐蚌战区军备情况”“策反傅作义”等出色的情报活动中，及时掌握有效信息，为制定正确的对敌之策提供了坚实保障。解放战争时期成为中共情报工作最辉煌的时期。

根本遵循：始终坚持党的领导

自1929 年中央特科成立，情报工作始终在党的领导之下，按照党制定的正确路线、方针和政策开展工作。从李克农的情报工作经历发现，只有坚持党的领导，才能保证情报工作不偏离航向，才能推动情报工作顺利进行。情报信息的甄选、溯源、运用都有赖于党的正确指挥。

情报人员必须要忠诚于党。大革命失败后，李克农渗透到国民党情报机构，与胡底、钱壮飞组成“三人小组”④，建立起党早期专业的情报机构，接受周恩来的直接领导。李克农是入党后才深入敌营，开展情报工作的。当时，党的情报工作人员主要是由工人阶级和农民组成，往往能力参差不齐。中国共产党情报工作人员长期潜伏于国统区，既与国民党特务进行着激烈斗争，又经常接受党的教育和行动指挥，收集战略情报、配合党中央的战略决策。李克农在管理中央情报部时曾要求“情报人员要忠诚于党，不计得失，甘于默默奉献，不求回报。要时刻谨记工作要求，尤其是要注意保密。要对自己的工作内容了如指掌，做到答问如流”⑤。李克农在领导情报工作中，特别重视对青年党员的培养，“共产党必须善于吸收知识分子，才能组织伟大的抗战力量，组织千百万农民群众，发展革命的文化运动和发展革命的统一战线”⑥。在党组织的保障下，情报人员活跃于各方战场，有效落实党的战略方针，是我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一支重要革命力量。

情报工作的领导机构由党管理。在周恩来的带领下，李克农参与并组织了中央特科的各项工作。从最早的3个科室到拥有分站、联络点等网络式情报组织，且各有分工、安排，形成一整套党领导下的情报保卫工作组织机构。在延安期间，李克农组织壮大党的情报人才队伍，以西北公学校长身份，开设情报课程，组织情报保卫培训⑦。整风运动中，李克农开展审干工作，采取“审查与工作一同展开”⑧方式，挽救了一批干部，肅清了一批间谍特务。解放战争时期，李克农在国民党的党、政、军、警、宪、特机构组建了一张共产党领导下的情报搜集网，探取情报、铲除内奸，配合前方战事，保证党中央核心机关的安全。尤其是中央特科的情报科与行动科虽是分属不同、单线联系，但都接受中共中央的指令。从情报组织管理角度看，处理好情报秘密工作与行动落实间的关系，为党的隐蔽战线更好开展工作提供了明晰思路。

建立党的情报人才培养体系。李克农在延安时期为党的情报保卫工作培养了一支坚强队伍，为日后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立下汗马功劳。在丰富的情报工作经验指导下，李克农不仅严格考察中央特科工作人员的业务能力，而且经常教育他们要树立坚定的政治立场、自觉的纪律意识和勇于献身的革命精神。据统计，“延安时期，在李克农的直接参与下，陕北公学秘密举办8期干训班，边区保安处举办7期训练班，情报人才培训工作在延安迅猛发展，不仅锻造一大批过硬的专业干部队伍，也在各个战线中将情报工作有效运用起来，极大鼓舞了情报人员士气，在各个战场上建功立业，为新中国情报事业发展壮大积淀深厚的储备”⑨。同时，李克农还注重加强情报人员的党性教育，通过阅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积极参加大生产运动，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方式，领悟革命思想和理论纲领，保持对党的革命事业的无限忠诚。此外，李克农在情报信息的人才教育中非常注重实践教育，他领导参与中央社会部出版《书报简讯》，要求晋绥、华北等地区情报组织将报刊开辟为情报阵地，为党培养了媒体情报人才。

基本方法：掌握运用情报工作规律

李克农的情报工作是以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结合苏联情报科学技术手段，将理论与实际结合起来，以保卫政党安全和服务革命战略为价值出发，进行情报获取和分析，通过电报、书信等方式传播的信息交流活动。李克农注重从情报工作流程（明确情报需求、搜集情报素材、组织处理情报、分析生产情报、传递利用情报、情报反馈）和方法体系中挖掘价值，其思想中闪耀着理论的光芒。

把握信息、情报、斗争三者间的关系。李克农认为，“信息是情报的产生来源”⑩。僵化、孤立、片面地运用信息并不会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情报，情报与信息间是激活、联动的关系，具有时效性、排他性和指向性。李克农以信息获取作为总领，经过破译、编联，成功解码后，将情报充分运用在实际战斗中。红军长征期间，李克农指挥曾希圣破译了大量国民党军队电报，在全面掌握国民党“围剿”红军的战略部署后，依靠对情报信息解译，结合其他电报内容，有效分析出敌我双方面临的实际情况。由此，党中央、毛泽东通过机动灵活的运动战，打乱国民党的军事部署，为长征战略转移赢得了主动。革命战争时期，李克农科学把握信息、情报、斗争之间的关系，及时掌握战情，抓住战争的主动权。

“取信”——全面掌握真实信息。李克农强调通过宣传鼓动、心理战出击获取情报。洛川会谈前，为取得与张学良谈判的机会，李克农安排对被俘的东北军军官进行思想感化，“在瓦窑堡简陋的礼堂里贴满牵动他们心弦的标语，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东北军不打红军，停止内战枪口对外”，。周围乡亲唱起东北小调，浓烈的乡情使这些东北军军官心生顿悟，通过进一步的政治教导和心理教育，这些人成为赞同中共抗日主张、推动联共抗日的主干力量。李克农还通过观察敌人行动与状态来收集情报，“开国大典前，国民党特务乔装成送菜员到北京前门饭店伺机制造爆炸，情报人员看送菜员抬头擦汗时露出的手臂又白又胖，立即将他带到值班室审讯，从他身上搜出了定时炸弹”-。由表及里地辨别信息真伪是情报工作的第一步。情报活动既要广开源路，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更要注重分析判断，才能获得真实且有价值的信息。

“度势”——透过现象看本质。对敌方表象进行深度分析，以此找到情报的切入点，了解对方的真实意图。1937年，李克农在上海到武汉途中偶然发现，汉口日清贸易公司日本商人、职员及侨民匆忙离开，桌上饭菜居然还是热的。同时，码头上几艘日本商船、炮舰均升火起锚，有了撤离迹象。经过一番分析推断，李克农判定日军可能会进攻芜湖。他指示电台向延安发出电报示警，撤离中共驻地办事处，保证了党的组织机构和人员安全。果然，日军第六师团由太湖出发，兵分两路包抄芜湖，发动侵略战事。要真正掌握情报，必须全面把握信息，抓住事物本质，才能牵住事态发展的“牛鼻子”。

“备患”——全方位分析情报要素。对情报要素的认识越全面，情报价值就越高，情报分析涉及政治、自然、经济、军事环境等诸多因素，能否取得情报战争的胜利，依赖对情报信息作出全面的预判并采取有效的措施。解放战争中，李克农指导党的隐蔽战线配合军事作战，特别是对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胜利发挥了重大作用。重庆谈判时，李克农承担保卫毛泽东、王若飞等党内重要领导人日常安全的职责。抵渝后，李克农分析当地的天气特征，谨慎地在“服务员”打扫房间、取换衣物时将一些数字和符号放进口袋，以迷惑敌人。李克农还每天向毛泽东汇报国际战事及有关和谈的相关报道，全方位科学研判信息的价值和可能对当前和谈产生的影响。同时，着重关注日常细节，突出对情报的甄选和运用，并以“反情报”手段达到战略意图.，有力地配合了重庆谈判。

歷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开展李克农情报工作研究对新时代党的情报事业发展具有深远意义。当前，为贯彻落实总体国家安全观，情报工作被赋予新的历史使命，在安全保障体系建设中，我们要高度重视党对情报工作的绝对领导，准确把握情报工作的特点和方式，突出情报人才培养的关键作用，把防范和化解危害国家安全的风险作为重要任务，以总体国家安全观教育推动现代情报技术朝着更加光明的道路发展。

注释：

①⑦王春华：《李克农与张学良在西安事变前后》，《档案天地》2007年第6期。

②胡涤非：《民族主义与近代中国政治变迁》，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年版，第121页。

③开诚：《李克农——中共隐蔽战线的卓越领导人》，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6年版，第156-161、254页。

④尹骐：《潘汉年的情报生涯》，中共党史出版社2018年版，第201页。

⑤ 孙鸣蕾、房小可：《图书情报档案领域数字人文研究综述》，《兰台世界》2021年第4期。

⑥金志宇：《我党在隐蔽战线上的前后三杰》，《党史纵横》2014年第10期。

⑧郝在今：《延安秘密战——中共西北局隐蔽斗争纪实》，《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20年第11期。

⑨包昌火：《情报研究工作展望》，选自《情报工作和情报科学发展战略》书，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第132页。

⑩苏振兰、夏明星：《曾希圣：隐蔽战线的传奇英杰》，《党史博览》2007年第11期。

，朱喜来：《隐蔽战线上的功臣——李克农与西安事变》，《党史纵横》1998年第2期。

-周文琪：《于无声处建奇功——隐蔽战线的另类“刀光剑影”》，2018年1月22日《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