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手工艺的创造性转化设计策略研究

李 梅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 美术学院，贵州 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 558000）

传统手工艺也称为“工艺美术”或“民间工艺”，传统手工艺主要是指以往农业生产文明下的以手工劳动的方式进行的物质创造性活动。传统手工艺作为一种物质产品的创作手段，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主要是为人们提供衣食住行的便利，在产品的价值符号上显示着特定的社会意识形态和等级文化观念，那些卓越的传统手工艺技术和观念，彰显了古代工匠的创造性才能。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中国的制玉、刺绣、陶艺、瓷器、雕刻等手工艺，都体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深深地影响着社会的进程和发展，造就了人们在艺术、商业、科学等领域深度融合的精神财富与物质财富。由此可见，中国历来重视传统造物手工艺文化，传统手工艺作为农业社会的典型代表，是中华民族发展历史中所凝集的创造经验，造就了辉煌的手工艺历史与文化。

一、传统手工艺的存在价值及其创造性转化设计的必要性

伴随着人类社会现代化的转变，人类已经步入一个全新时代，传统工艺文化正在逐步退出历史的舞台，社会结构和生活观念的快速转变影响着人们的审美观念、生活习惯和文化理念，这也使得源于传统文化的手工艺面临严峻挑战，但在这充满活力的时代又为传统手工艺的创造性转化设计发展提供了机遇，人们对调整生活空间以及创造充满文化底蕴的现代生活充满了渴望。

后工业时代以来，全世界都沉浸在消费主义与物欲横流的盛大狂欢中，用毕即弃的工业产品及制造过程都对人类的生态环境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破坏，而大部分传统手工艺的生产制造都是利用天然材质进行加工完成，对自然环境的污染和破坏较小，因此，传统手工艺的价值应当重新得到重视。不仅如此，传统手工艺的核心是手工技艺的个性化创造，是人与工艺的有机融合，它表现了技艺人的娴熟技能、内心情感、造物思想以及对美的凝视和感悟，凸显了独特的个性化表达，这是工业化下的机械制造所无法替代的。另一方面，如今的中国正从经济强国朝向文化强国迈进，振兴传统手工业上升为国家文化战略，社会各界再次掀起了保护与复兴的浪潮。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十分注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发展和历史传承，一系列指导传统手工艺发展的措施接踵而至，要求坚定文化自信，推动实施传统手工艺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计划，使传统手工艺真正在文化道路复兴的意义上受到重视，推进更深层次上的文化的传承与创新。[1]

今天仍有众多传统手工艺为地方旅游、商业发展增添了独特魅力，当下以传统手工艺为基础的创造性设计，已经成为当代设计解决文化认同危机、复兴地域文化与经济发展的一条有效路径。传统手工艺不能只滞留在守护的视角下，这不是长远之计，唯有通过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持续推动传统手工艺自身的活力，才能更好地传承、推进与发展。而且，传统手工艺的创造性转化设计也不能单凭抱残守缺、原地踏步就可以完成，而是需要不断地进行探索、实验和创新，守护传统手工艺与开拓创新设计可以双轨并行，从守护的基础上去深化传统手工艺的创造性转化设计。

二、传统手工艺的发展困境与创造性转化设计的迫切性

“文化环境”的改变，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年轻人对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的认同，以往推崇备至的工艺失去了它曾经的“荣光”，传统手工技艺传承与发展面临着后继乏人的困境。而现在所观察到的传统手工艺，多数是在农业社会形成并在相对闭塞落后的乡村保留下来的，如何避免被现代性同化而发挥作用，以及能否使之在现代化的浪潮中继续创新发展，这是我们要必须思考的问题。[2]

在现代化社会的转型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系列问题：农村劳动人口的外流缺失导致发展主体与文化传承的缺失，限制了乡村文化发展的后劲，《中国传统村落蓝皮书（2017）》指出我国传统村落的保护不容乐观（见图1）。传统村落环境、民俗风情和民间艺术等文化资源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文化资源的流失愈演愈烈，引发了对当代乡村风俗、民俗和伦理道德等一系列问题的反思。

图1 中国传统村落文化研究中心选取“江河流域”的1033 个村落存量作为样本调查，其后逐年锐减，2010—2014 年期间消失461 个，平均每年递减11.1%。

由于传统“文化土壤”逐渐缺失，传统手工艺面临着被边缘化的困境，在现代化的日常生活中也没有充分发挥其独特的魅力和价值。由于大多数传统手工艺人年龄偏大且观念保守，仍采用口传心授的传统发展方式，没有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从而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传统手工艺的传承和发展。此外在传统手工艺的创新设计方面，手工技艺者长期处于被动的边缘地位，外部设计团体主导了设计的全过程，技艺者只能作为生产人被排斥在设计团队之外。

大工业发展致使许多使用功能为主的传统手工艺品被新形态、新材料的工业产品取代，在一定程度上，传统手工艺及其技艺语言失去了情感温度、生活关联、物质载体和文化语境。由于传统手工艺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设计能力不足，来样加工、贴牌代工产业盛行，导致品牌竞争力缺乏。[3]如何解决这些死结，进入良性循环的发展环节，在守护的基础上寻求发展、在传承中求创新、唤醒传统价值的回归是传统手工艺面临的迫切问题。

新时代以来，“乡村振兴”成为国家谋划发展的新战略，乡村是传统手工艺的所在地，国家发展战略必将拓展传统手工艺的发展空间。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方案，将文化生态、自然环境、乡愁与记忆等具体而又深层的要素纳入规划和考量，激活乡村文化的发展活力（见表1）。如何将传统手工艺植入到生活中去，并找到自身的存在价值，这也就找到了传统手工艺发展的立足点。

表1 中国传统村落名录调查认定

传统手工艺唯有在与生活的结合中才能守护传承下去，而传统手工艺的守护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在于推进其发展。以设计为媒介，以创造性转化为核心，衔接起地域、产业、教育、文化、手工艺等资源，形成充满活力的文化软实力才是重点。[4]对于不再适应当代社会生活需求的传统手工艺来说，要让“传统手工艺重回现代生活”，就需要对产品进行创造性的转化，这种创新设计或称之为“再设计”。通过“再设计”的方式使传统手工艺以符合人们使用的功能需求和审美的精神需求的面貌重新回归新时代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成为当代生活方式的有机组成部分，这个过程就是守护与传承的内在要求。[5]如“清华大学年画日新创作营”创作的作品（见图2），作品题材来源于传统年画题材《五子图》，将与当下生活息息相关的职业形象融入年画，“新五子”职业形象特征鲜明，时代生活气息浓郁，赋予传统年画题材新的时代内涵，“新五子”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用他们的辛勤付出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便利，谱写出新时代的篇章。[6]

图2 “清华大学年画日新创作营”创作作品

三、传统手工艺的创造性转化设计策略

（一）创造性转化设计遵循的原则

传统手工艺发展是一个全面性工程，要遵循“守护、传承、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原则（见图3）。如清华大学的“非遗传承人研修研培计划”“年画日新创作营”“书艺工坊”等系列课程与讲座开展的创作活动，在手工实践中体验传统手工艺与文化，增加对传统手工艺的理解，在创作过程中创造新的视觉语言，探索独特的表现风格，创造新的设计作品。

图3 发展传统手工艺应遵循的原则

首先，守护是基石，必须凸显传统风味并保存文化脉络。处于消亡境遇中具有独特民族历史和文化风格的传统手工艺必须予以守护和拯救，但守护不能只在于手工艺本身，还必须恢复其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生活土壤，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区”。传统手工艺的守护涉及文化生态修复和政策立法实施，这是全社会共同的责任，公众、专家、手工艺人、政府要共同行动。[7]

然后，传承是关键，以传承人为核心，形成一个既考虑个人又能与集体兼容的传承体系。人的传承和技艺的传承最为关键，传统手工艺是以人为本的活态文化遗产，要促进手工艺人传承与公众传习，激发人们对于传统手工艺的主体参与感和集体存在感，使公众和成千上万的生活主体成为丰富多彩的民间艺术的创造者、享用者和继承者。[8]

其次，创造性转化是生命，转化要融入当代生活并重塑手工艺环境。创造性转化要适应新的生活方式，植根于传统，唤起普通生活文化的审美价值，唤醒传统的美学精神和生活态度。[9]创造性转化要专注于传统手工艺资源，进行创意设计、生产性、生态性和战略性研发，以现代设计理念转化传统手工艺风格，以传统手工艺文化资源转变为当代设计语言，以品牌设计转化传统手艺代工，在设计实践中实现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

最后，创新性发展是趋势，促进跨界融合并探索多元发展路径。促进传统手工艺及其相关产业跨界融合，以手工艺设计与体验为核心，培育和发展创意生态产业、创意生活产业、创意农业等新兴文化产业。同时，探索新业态条件下、新经济、新技术的多元发展路径，例如当下“数字制造”“ Internet+”等技术平台正在改变传统手工艺商业模式，为手工艺产品的创造性转化设计开辟新路径。[10]

（二）创造性转化设计实施的举措

传统手工艺作为文化遗产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其创造性转化设计策略，需要明确在保持“核心技艺特征”的基础之上，随时代审美和需求而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设计（见图4）。[11]

图4 传统手工艺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路径

1.创造设计“好作品”。“传统手工艺重回现代生活”，创造性转化设计首先要有好的创造作品。除了传统经典的老手工艺品外，还必须有能体现新时代、新观念、新生活，能够满足人与时代前行道路中持续更新的精神文化、生活方式以及审美追求的设计新生作品。具体来讲，创作主题要匹配时代的需求，符合人们生活方式的需求；回应传统文化的需求，满足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心理诉求；回应手工艺制作者的需求，解决发展中的现实课题。[12]清华大学原博教授设计的年画《双吉图》《旺财吉祥富贵平安》和《已亥新年画——四方报喜猪》（见图5），从民间的吉祥图案、传统技艺中汲取灵感，用现代的造型语言传递出亘古不变的美好祝愿。

图5 原博创作的系列年画作品

2.创建研发机制。由谁创作，如何开展创作，需要建立起良好的研发培育机制。推进传统手工艺“产教融合”，构建“产学研创”互动发展机制，吸引更多画家、设计师和手工艺美术工作者进入手工艺创作领域跨界交流合作、举办展览会、参与工作坊、与传承人合作，才能促进优秀的新生作品竞相而出。[13]例如2016 年9 月在北京国际设计周上题为“纸原，传递手工纸的温度”的展览，展示了新成立的“中国手工造纸联盟”近40 种纸品，其中“传统手工造纸的现代转化—纸产品研发”项目所开发的多件作品，及其所邀请的年轻设计学子、新锐设计师、设计品牌和艺术家共计60 余套作品，并通过传承人工作坊的形式带观众感受手工纸与生活密不可分的关联，体验动手创造的乐趣。

3.融合现代手法。当代传统手工艺必然需要与时俱进的创新性设计表现。这些创造性转化表现在其“造型”“色彩”“材料”“手工艺”及“功能”上，传统手工艺品的造型、色彩须随当代审美需求进行设计新生表现，现代的方法可以借用到传统手工艺的设计创新，新材料也可以尝试使用，在传统手工艺的功能上应该随着时代需求进行创造性转化或“回归”。[14]折形是日本独特的一种传统礼仪形式（见图6），设计师山口信博从伊势贞丈的《包结图说》研究入手，在纸张的折与叠中，利用纸张的结构与变化过程，创造出新的形态，用现代设计师的视角将折形这一日本传统礼仪文化的形式重新诠释，以新的设计形态将其延伸到日常生活中，向生活在现代的人们传达着绵绵的文化之情。[15]

图6 日本折形包装作品

4.塑造品牌形象。开发产品，塑造形象，创立品牌，提升品质。引导传统手工艺产品由追求质量向追求品质升级，加强手工艺品牌经营与管理。如“纸原”是一个关注现代生活和手工艺文化的设计品牌，致力于打造中国第一个手工纸设计品牌。“纸原”以“中国手工造纸联盟”为依托，联合设计与手工艺各方力量，努力为现代人提供有故事、有温度、有文化意蕴、有品质的纸品生活。“纸原”也将和手工造纸传承人、企业搭建起品牌共建计划，合作推出旨在推广生活日用纸产品，保护和传承中国手工造纸文化和技艺，促进手工造纸产业繁荣。在此之下，陆续开发出《家书红包》《万代红包》《常在》《纸原手工纸线装本》等系列产品。

5.深化专业素养。对于设计师而言，则需要多看手工艺作品、多研究手工艺的本体语言、多画设计图稿、勤于技艺动手，还要多阅读传统手工艺理论以加深对手工艺背后民俗、历史、信仰、文化等方面的理解。若有机会，一定要深入实地，做实地探访，深入采风考察，获得切身的感受和第一手的素材，以激发对于创作的灵感，是十分有益的。

6.培育地域产业。发展传统手工艺产业“民生工程”，推广地域手工艺“设计扶贫”项目。例如作为日本地域文化推广品牌的D47 物产博物馆，围绕物产、文化、手工艺和设计展开各种主题展览，以设计为核心对地域物产、文化资源进行挖掘和推广，促进了地域产业和旅游的发展，从而实现带动地域经济繁荣的目的，用设计创造了地域文化的新价值。[16]

7.社会各界协力。在设计的助力下，还需要政府机构的关注、资金的支持、市场的通路以及知识产权等相关各界的协力，才能让新生手工艺作品落地为产品，为人们的生活增添美意。新生手工艺产品在市场中接受检验，完成自我完善，逐步形成手工艺品牌向手工艺产业的转化，构建传统手工艺产业创新体系，全面拓展国内、国际消费市场。

（三）实施创造性转化的务实态度

正视传统手工艺设计创新发展的对象和守护传承的传统都必须面对创造性转化、理性研创、去功利性等一系列问题，以便实施正确的解决方案。传统手工艺创造性转化的对象，是针对具体“单一”的传统手工艺产品，从造型、色彩、材料、手工艺及功能上，立足于传统手工艺项目本身而进行的符合当代生活需要的改进式设计。[17]

传统手工艺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文化和精神财富，必须加以保护与研究，但我们在守护的同时，也要与时俱进，使得这些优秀的传统在当下和未来发挥其重要的作用，所以必须创造性转化，守护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创造性转化，实现传统应用于现代，现代借鉴于传统，形成携手前行、相得益彰的和谐局面。然而标新立异并不是推进设计新生或创造性转化，创造性转化必须在法度之中，必须要体现价值意义及理性研创，真正的创新性发展只能建立在合乎情理的基础之上，要有必要的分析与思考，要有系统的计划和目的，不能自由放纵，盲目创新。创意无限，但设计有道；虽然设计是自由的，但不能恶搞；虽说新生是必须的，但不能离谱。在现实保护传承中，人们的功利性目的突出，容易忽视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品质。而在现代化进程中，生活方式的改变，文化认同的冲击以及商品化的影响，也会使传统手工艺失去原有的生存土壤和社会环境，因此必须重视传统手工艺的创造性转化策略。[18]

四、结语

传统手工艺的核心体现在无形和非物质方面，当下面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无形的文化遗产会提高人们的文化自信、凝聚文化力量和弘扬民族精神，凸显出它的重要价值。传统手工艺的创造性转化，也包含着难以言传的意义、情感以及特有的思维方式和审美习惯，蕴藏着传统文化最深层的内涵，保留着形成该民族文化的原生状态。[19]因为保留传统遗迹的自然状态和真实性而减少人造的成分，增强实用性而减少表演性，体现民间性减少官方性……这才是传统手工艺的真实作用。面对新时代各种复杂形势，我们更需保持头脑清醒，怀着以“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己任的情怀，继续重点推动传统手工艺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守护好民族手工艺文化的基因库，以设计系统的新生提升传统手工艺产业的发展水平，丰富大众文化生活，增强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