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月光（三）

诀别词

周越让金雅明先回去，他找了间厕所，直接给林绮拨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接了，他把手机放在台子上，开了免提。

这边的厕所很大，很空荡，隐隐有些回音，里面的隔间一个个都关着门，看不出有没有人，洗手台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着周越有些疲惫的样子。

林绮：“喂，怎么了？”

周越打开水龙头，冲了下两只手臂，又往脸上扑水。

周越：“让你别来，你还真的没来？”

林绮：“你那边好吵，我听不清。”

周越关了水龙头：“我说看第二部吧。”

林绮：“好。”

厕所隔间里传出冲水声，有人出来。

刚破了个纪录，周越在校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人显然也认出了周越，他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狐疑地看了周越一眼。

周越当作没看见，把手擦干，拿上手机就走。

他回营地和班主任打了一声招呼，说自己有点事，需要先走。

班主任现在还沉浸在周越破纪录的喜悦中，脸上带着笑，让他早点回家休息，就是别忘了去领奖牌。

他说现在就去领。

董昊深眼看他要走，连忙喊他：“晚上记得五排！”

周越头也不回地摆手：“我不去。”

董昊深：“啥？！”

周越回到家时，身上的汗还没干，被房间里的冷气冷得一哆嗦。

他往墙上空调的面板看去，果然，中央空调显示十六摄氏度，客厅中间的电风扇也开着最高挡，一个劲儿地转着头——是林绮会干出来的事。

浴室的门被打开，热气不受控制地跑出来，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林绮拿毛巾擦着头发，双颊红扑扑的。刚洗完澡，她还没有戴眼镜，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隐约看到门口有个人影，她眯着眼看去。

“回来了？”她问。

周越没应声，慢吞吞地走到林绮的面前。

林绮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团向她走近的黑影慢慢顯出清晰的面容。

林绮：“你干吗不说话？”

周越抬了下手，林绮顿时感到脖子上一重，胸前一凉。

她打了个激灵，赶紧低头看去。

一块金灿灿的奖牌挂在她身上，而且因为周越挂得太随意，奖牌滑到睡衣里面，贴着她胸口的皮肤。

显然周越也意识到了，他侧了侧头，没往她的胸口看。

周越：“送你了。”

林绮：“行……”

林绮的房间里有个抽屉，里面装的都是周越的东西。

自从林妈大扫除时，两次从旮旯里找到周越的荣誉证书，林绮就担负起了收好他证书的重任。

她把奖牌从脖子上摘下来，回房间打开那个抽屉。

里面堆满了零零碎碎的东西，她把奖牌也放了进去，然后满满当当的抽屉重新被合上，荣光也被隐藏。

看电影前，周越和林绮确认：“真要看？”

林绮这个人，小时候根本不敢看恐怖片，长大之后异常喜爱看恐怖惊悚类电影，可偏偏胆子不大，每次看完都冒着冷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常常跑去和自己老妈挤一张床。

林绮把窗帘全部拉上，确保了看电影的氛围：“放心，我现在胆子变大了，上次和露露一起看了一部都没事。”

周越很久没和林绮一起看恐怖片了，听她这么说就信了。

他盘腿坐在沙发的一头，白天的一身行头已经换下，现在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和被他用来当作睡裤的灰色运动裤。

他拨了拨有些挡眼睛的头发，决定找个时间理个发。

沙发是三人座的，林绮靠在另一头的扶手上，动来动去地寻找舒服的姿势看电影。

周越瞥了一眼，没管她准备好了没，直接开始放电影了。

林绮这才抱着抱枕一动不动。

电影刚播放了十分钟，林绮发现周越也拿了个抱枕抱着，人缩得有点紧。

又过了两分钟，她转头用肯定的语气问周越：“是不是有点冷？”

周越呵呵一笑：“你也知道冷。”

林绮腹诽：冷——你还干坐着。

她让周越把电影暂停，自己跑去周越的房间把那床大棉被拿出来，丢给他。

周越放下抱枕，转而披起了被子，然后继续播放电影。

他身上的被子很大，落下来的部分把林绮放在沙发上的脚掌包裹住了，舒适又温暖。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林绮：“女主的身材真好。”

周越没理她。

林绮：“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

周越：“有个人影。”

林绮的头皮一阵发麻，她往周越的方向挪了一点：“有点冷，分我点被子。”

周越知道林绮是宁愿在空调房里裹着棉被瑟瑟发抖，也不愿意把温度往上调的那种人，他侧了侧身，往林绮那儿靠，手臂一伸直接把她一起裹到了被子里。

这下子两个人贴着坐了，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两个人的身体，黑暗中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腿若有若无地触碰着。

林绮下意识地挪开了一点，这导致被子里产生了一道缝隙，冷气灌了进来。

她又一个哆嗦，周越揽着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别动。”

电影迎来了第一个高潮，林绮从善如流，心无旁骛地看起了电影。

林绮：“男主这个动作和你今天有点像啊。”男主角正在往后撩头发。

“你去看了？”

周越偏头，这个动作让他清楚地看到林绮的侧脸。两人的距离很近，他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沐浴露香味，能看到他松垮领口处的锁骨。

他很快把头转回去：“怎么没看到你。”

林绮瞥他：“那么多人，还那么热，你要是能看到我，那肯定是我晕过去被担架抬走的时候。”5FCECB51-85B4-416C-930A-CA53EB361B86

他哼笑，动手去掐林绮的小腿，微凉的指尖触上滑嫩的肌肤，她的腿不自觉抽动了一下，打了他一拳。

昏暗的客厅，只有屏幕发出的光在闪烁，不停变换着颜色，音量被调成了适当的大小，音响里幽幽的声音传出，预示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画面。

林绮把手伸出，张开五指，挡住部分画面，眯着眼似看非看。

一阵扭曲的声音突然传出，画面骤然变化。

林绮被吓得瞳孔一缩，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Jump Scare（跳跃式惊吓），恐怖电影最常用的手法之一，那一瞬间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悬空的感觉是林绮最喜欢的。

她缓过神，咽了口口水，喃喃道：“吓我一跳。”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越，发现他依旧纹丝不动，神色毫无变化，仿佛在看什么纪录片。

组团看电影，最怕看的人全都胆小，那会让恐怖气氛直线上升，而周越这个样子显然让林绮安心了不少。

林绮：“嗯，这部拍得挺好的。”

周越：“还行。”节奏适中，配乐诡异，高能密集，情节离奇，让人细思极恐。

林绮放松了点。

电影慢慢进入最后的高潮，他们两个人不知不觉贴得更近了，不知道是周越因为太冷而靠近她，还是她因为太害怕而靠近他。

林绮能听到周越稍显沉重的呼吸，她猜他有一些感冒了。

她感受到散落的头发被周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后颈被若有若无地触碰着，有些发痒。

她随手把头发抽了回来，轻声提醒周越看屏幕，然后把他身前的被子拉好了一些。

周越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伸手去够林绮的手：“借我暖一下。”

他的手有点凉，她甩了甩，没甩掉，就任由他翻转揉捏着了。

看到恐怖的地方，林绮的话就多了起来，仿佛多说话就可以不害怕，好像语言是最强大的利器，可以驱散妖魔鬼怪。

周越心里了然得很，所以林绮问什么，他都给个回应。

他的手没多久就暖和起来了。

终于，电影结束，最后一个镜头滑向天空，又沉入深渊，预示着短暂的光明之后却是无限的黑暗。屏幕上滚动着演职人员的名单，周越收回手，站起来把灯打开了。

客厅的大灯亮度惊人，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林绮不适地眯了眯眼。

由于他们吃完晚饭之后消化了好一会儿，又磨磨蹭蹭地找到资源才开始看电影，看到现在也快十点了。

周越有一些头昏脑涨，五千米长跑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晚上又被冻得有点感冒，他早就犯起了困。

他说：“我先去睡了，你自己玩会儿。”

林绮心虚地问：“要不要吃点感冒药？”毕竟是她开的超冷空调，也是她拉着他看电影。

周越自己心里有数，于是说：“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既然周越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让他早点休息。

林绮回房间后，又看了一会儿搞笑的综艺节目，确认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才关灯上床。

而这时候已经快十二点，林绮眼一闭，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电影里的伏笔，进行推理。

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外面，拖鞋鞋头也老老实实地朝着床的反方向，柜子、抽屉全部关得牢牢的，房间里的镜子全部扣下来，窗帘也拉得严实，不露出一点缝隙。

任何有可能出现灵异现象的事物都被她妥帖地放好，她才慢慢闭上眼。

然后，她想起电影开头女主对男主说的别有深意的话。

她又想起电影里，女主房间里那本被莫名其妙加了特写的日记本。

她还想起电影最后那个指向深渊的镜头。

最关键的是，她并不想想起这些，她只想放空大脑进入梦乡，但她的脑子不允许她这么做。

林绮身上已经出了些冷汗，身体放松不下来，她总觉得窗帘后面可能有东西，总觉得卫生间仿佛有水声，感觉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快速地把大灯打开，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1：59。

她暗骂一声，冷汗更多了，默默地坐着，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直到时间变成了12：01，她才放心地下了床，把棉被捞了起来，义无反顾地往周越的房间走。

拧了一下门把手，她迅速闪身进去，仿佛后面有东西在追她。想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她才松了一口气。

林绮把被子丢在地上，轻轻喊了周越一声。

被窝里的人没反应，林绮又不安起来，她半跪在床沿，慢慢地掀开了一点被子，因为没戴眼镜，她的脸靠得很近，看到周越有点疲惫的睡颜，悬着的心才放下。

很好，是周越本人，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林绮怕他感冒还这么闷着睡会透不过气，就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堆在了他的脖子处，帮他把头露了出来。

睡梦中，周越仿佛有一些感觉，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头顶上有一个黑影，被吓得立马清醒了。

“什么——”东西？！

“是——”我。

砰，林绮被周越推到了地上，幸亏有她的被子垫底，才不至于摔得很痛。

周越打开床头灯，古怪地看她：“你干吗？”然后，他福至心灵，“怕得睡不着？”

林绮难得有点难为情，一为大半夜闯入一名少男的房间，二为之前夸下海口说自己不会害怕……

她尴尬地舔嘴唇，指了指屁股下面的那团被子：“我来打个地铺……”

周越从床上下来，把她拉了起来。意料之中，他又是光着膀子的。

从惊吓中缓过来的他依旧困得睡眼蒙眬，轻轻推了她一把，道：“你去睡床吧，我睡地上。”

林绮一个没站稳，直接倒在了床上。

“不行，你都感冒了。”林绮觉得自己很有爱心，干不出趁火打劫，在周越又累又感冒的日子搶人家的床这种事。5FCECB51-85B4-416C-930A-CA53EB361B86

但周越更不可能干出让林绮在自家打地铺这种事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那么几秒吧，林绮一狠心，收腿把自己往床里边挪了挪，挪到刚好可以再躺下一个人，下巴朝他一扬，意思很明显。

周越：“……”

她是真不把他当男人？

林绮的脑回路有时候太直了，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她。

周越困得要死，也懒得再和林绮磨叽了，拎起地上她那床被子裹在身上，关了灯直接就躺在了她边上，重新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

幸亏这个房间的床够大，睡两个人也不显得挤。

林绮毕竟是个女孩子，脸皮还没有那么厚，要不是对方是周越，她是万万做不出和一个异性睡一张床的事的，但她想想还是有些尴尬、不自在。

她努力催眠自己——她和周越都睡过同一张婴儿床，这才稍微放松一点。

林绮闭着眼，脑子里又开始想东想西，烦躁地翻了一下身。

旁边的被窝里伸出一条手臂，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地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身边扯了扯，沉闷又困倦、模糊的声音同时从被子里传出：“别想了……快睡……”

林绮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双眼一闭，坠入黑暗。

中途她睡不安稳，惊醒了几次，感受到搭在身前的手臂，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高二的这个学期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期末考。

周越发现林绮自从运动会之后就有点奇怪，确切地说是从看完恐怖片的那个晚上开始。

他的感冒在第二天就好了，后面几天他打地铺，林绮睡他的床。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直到林妈出差回来，她才转移战场睡在了林妈身边。

而周越发现，从那之后，林绮的一些行为都和以往有些不同，例如，不和他喝同一瓶水了，又例如，他在家的时候，她开始穿内衣了。

周越靠在教室的窗边若有所思。

董昊深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他暑假有没有什么安排。

严旭旭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蹿了过来，被董昊深一脚踢开。

董昊深：“算了，回去和你说。”

班主任是个年近四十还没结婚，一心沉迷于培养出优秀人才的“地中海”，他在教室黑板前深沉地拍了拍讲台，对于马上要迎来的假期感到惋惜：“同学们，暑假作业都拿到手了吧，都别落下了，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在家也不要忘记学习啊……行、行、行，我不说了，排名都已经出来了，贴在楼下公告栏里了，大家散了吧。”

董昊深撞了撞周越的肩膀，迫不及待道：“回去吗？正好看排名去。”

“走吧。”

这一头的林绮其实有一些尴尬。

白天，头脑清醒一点的时候，她仔细想了想，虽然她和周越很熟悉了，两个人小时候还被放在同一个盆里洗澡，但他们毕竟不是真的亲人，而且两个人无论哪方面都“长大”了，得注意点影响。

无血缘关系且非情侣关系的异性睡在同一张床上，确实不太好。

果然大半夜就是容易头脑发热，都怪那部恐怖片……

更不好的是，她那次醒来，发现两个人裹在一床被子里，周越无意识地搂着她，而她的睡衣下摆经过一晚已经快被掀到胸口。

她大脑一片空白，确认周越还没醒，轻手轻脚地拿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的被子回了自己房间，没有惊动他。

林绮清晰地意识到，周越是一个具有安全感又有压迫感的男人了。

“欸。”金露露扑到林绮的面前，“你叹什么气，成绩都出来了，你这次考得超好。”

林绮“啊”了一声，不由得往前凑了凑，去看红榜上的排名，很快找到自己的名字，年级第二十七名，比之前进步了十几名。

她又往后找了找，终于看到了金露露的名字，排在两百名开外。

林绮用怒其不争的表情看金露露，后者眼神飘忽。

“我下次一定好好复习嘛……”

他们学校作为省重点学校，学业竞争非常激烈，年级前五名基本就是那几个人，都是未来高考状元的苗子，深受老师喜爱，在大家眼里，那都是天才。

而林绮属于笨鸟先飞型的，平常比较努力，虽然偶尔也摸摸鱼，但上课从来都认真听讲，课后也比别人用功一些。她还有周越这个外挂，所以一直保持着年级前五十名的水平，这次显然超常发挥了。

“这红榜贴好才多久啊，周越的照片又没了……”

每次成绩排名出来，年级前三名的照片都会被贴在红榜的顶端，而现在红榜上只留下两张两寸照和一个光秃秃的胶水印。

林绮注意到了，顿时哭笑不得。

“哎，这次又轮到你第一！”不远处有人笑骂了一句。

林绮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侧头一看，果然是董昊深，身后跟着慢悠悠的周越。

红榜前拥挤的人群自发地开始疏散一些，给周越本人留了个空隙，林绮也是其中一员，原本就站在比较靠外的位置，现在直接退离了那个地方。

但周越看起来并不打算往里挤，仗着身高优势，目光在红榜上逡巡了一下，不算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照片又没了，他的脸瞬间瘫了。

“我们走吧。”林绮没再管那边，看完了排名，她又想着回家吹空调了。

然而，金露露看到周越就有点走不动道，这回换她对林绮恨铁不成钢了，她挤眉弄眼地让林绮先别走，嘴里胡说八道：“等会儿，我忘记看吴安习考得怎么样了。”

金露露刚往人群里挤了挤，就被弹了出来，场面有点搞笑，成功地引起董昊深的注意。

“欸……你不是那个……林妹妹的朋友。”

董昊深的大嗓门镇住了金露露，也让林绮瘫了脸。

这么多人在这儿呢，太丢人了，“林妹妹”真的好难听。

林绮朝看过来的董昊深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和周越对上了眼。

周围的同学们假意看红榜，但目光变得热烈了，那是八卦的力量，在这个年纪的人眼里，异性之间讲两句话那就是悄悄话，异性之間对视那就是天雷勾地火，一定有不可言说的秘密。5FCECB51-85B4-416C-930A-CA53EB361B86

周越：“考得不错。”

“你也是……”在这种情形下，林绮笑得有点僵硬。

如此官方的对话成功熄灭了观众们的八卦之火。

董昊深拽着周越往她们那儿靠近，眼珠骨碌转了几圈，放低声音问道：“暑假要不要一起出来玩？反正林妹妹你和周越认识，大家可以再认识一下。”

林绮下意识地望向周越，面露疑惑，用眼神交流着。

什么情况？

不知道。

你也去？

可能吧。

那我去不去？

去吧。

林绮有点眼部疲劳，闭了闭眼睛。

不知道周越有没有看懂她想表达的疑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么回答她的，反正她就暂且当作是这样了。

于是，在金露露和董昊深热切的目光中，林绮缓缓地点头。

晚上的时候，林绮坐在周越旁边，听着他给她讲期末考卷上的几道错题。他讲得很明白，凭她的領悟力能马上搞懂其中的难点，犹如醍醐灌顶。

周越这一点还是很好的，虽然所有学科全面发展，肚子里很有墨水，但是从来不会主动拉着林绮欣赏他书架上那些诗集、文选，也不会找她讨论毕达哥拉斯的生平，更不会有事没事蹦出几个英文单词。

总体来说，他就是很接地气。

这也是学校里很多人喜欢周越的原因，他虽然面冷，话不多，但很和善，很好相处。

林绮在周越的指导下，拿着红笔在错题旁写下正确答案。

桌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快半个小时，林绮看错题整理得差不多了，打开手机看群里都说了些什么。

群里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讨论——董昊深作为积极的组织者，动作迅速地把所有人拉了个群，还拉了两个他们班的女生。

董昊深想让林绮把陈雯倩也叫上，缠了林绮很久。她认为自己和陈雯倩并不算熟悉，加了微信也没有聊过天，贸然地约对方实在是有些尴尬，于是委婉地拒绝。

然而，前者死缠烂打，最后她直接把陈雯倩的名片推给了他，让他自己解决。

不知道董昊深是怎么和陈雯倩说的，反正后者同意了。

而严旭旭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骂骂咧咧地和董昊深互呛了一番，最后也加入了这次活动。

“这么多人，我们可以订间民宿呀。”

“去哪儿玩，想好没有啊？”

……

“去邻市看海吧！”

“这个好！”

“都同意吗？”

……

“大家把身份证号都发给我，我订民宿。”

“林绮和周越怎么不说话？”

……

“那就九点在广场集合。”

“看到的都回复一下啊！”

林绮滑动着屏幕，一目十行地看着，看来他们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她发了个表情包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什么异议。

“周越，你还没回复。”她提醒道。

“你帮我回复吧。”他刚好在找东西。

“行。”

林绮刚想在群里回复一句“周越也同意”，字都打完了，才想起哪里不对劲。

她赶紧把对话框里的字全删了，然后拿着周越的手机，用他的号在群里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晚饭的时候，林妈明着打探两个人的成绩，在听说一个考了年级第一名，一个考了前三十名的好成绩后，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你们也太争气了。

“妞妞啊，多亏了周越天天帮你补课。

“快，周越多吃点鱼，不用给她留。

“别动，最后一个鸡腿给周越！

“哈哈哈……”

林绮：这究竟是谁的亲妈？

而且，怎么就是周越天天帮她补课了，分明是她自己努力，他顶多指点指点。

周越眼看着饭碗里越堆越高，林绮的眼里射出的杀气越来越重，餐桌下的脚就差在他的脚背上蹍过去了，他明智地岔开话题：“林阿姨，我和林绮要跟同学出去玩几天。”

“哈哈哈，去吧，去吧，多玩几天放松放松，注意安全就行。”林妈依旧笑眯眯，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了两句，“哪天去啊？和哪些同学啊？”

周越和林绮两人也很明白林妈例行公事一般的关心，于是有板有眼地交代。

林妈也乐得清闲，正好不用去出差，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睡前，林妈专程来叮嘱了他们一句：“做好防晒。”

第二天，林绮起得有点晚，因为昨夜整理了很久的行李，最后把行李箱塞得满满的，她转头看到周越就背了个书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林绮：“你的行李呢？”

周越拍了拍包。

可能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区别，林绮光是衣服就装了好几套，还有换洗的内衣和泳衣，加上鞋子、帽子、雨伞、防晒霜等等，成功挤满了本就不大的行李箱空间。

怕吵醒林妈，周越帮林绮把箱子提到门口。

林绮紧紧跟在他的后面，脚步放得很轻。

林绮还挎了一个小包，里面放的是纸巾、防晒霜等零碎的东西，她从包里把防晒霜拿出来，挤了一些到手心上，结果手一抖，挤多了，于是下意识地看向周越。

周越敏锐地后退了一步，但被她察觉，她飞快地抹了一些到他的手臂上。

“我妈说了，要是你晒成煤炭，她要唯我是问……”林绮很郁闷，觉得自己太惨了，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母女两人迟早要离心。

周越并不表示同情，想把这个黏乎乎的东西擦掉，道：“放心，我就算晒黑了，很快也会白回去。”

周越的肤色比一般男生都要白一些，以前很瘦且身上没什么肌肉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像小白脸。现在他会坚持锻炼，营养摄入也均衡，身体线条流畅，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整个人虽然还是清清爽爽的样子，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林绮听他这么说更加心塞了：“这话你和我妈说去。”

她阻止周越的动作，想拉着他的手臂麻利地帮他直接涂匀，但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了。

周越盯着她。

“别擦掉，快涂。”她一记眼刀丢向周越，又挤了一些在他手上，“脸上也涂一点。”

周越一脸无奈地点头：“行。”

在林绮催促的目光下，他只好快速地涂了涂。

大门轻轻地合上了，整个室内都安静了下来，门口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防晒霜的淡淡香气。还在房间睡觉的林妈有所感似的醒了一瞬，翻了个身又安心地睡了过去。5FCECB51-85B4-416C-930A-CA53EB361B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