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灿灿星
2022-06-10棉花羊羊子
棉花羊羊子
“徒弟会一直保护你的,任何时候都站在你身边,听之从之,还做你的免费打手,有效期……一辈子。”
1
桂月当空,脚下的台阶犹如玉砌,秋蝉渐衰,风里有白日未退的热气。
小街的路灯坏了,头顶如水的月光将街市照亮,查小珊站在人行道,斑马线被月色映得清晰,她踩着一条斑馬线白格,仰着头看干净的夜空,这个姿态已经持续了十多分钟。
她瞧见了一颗流星,便希望再看到一颗。
她从小思维反应便比普通人慢上几拍,不能一心多用,做事十分专注,甚至带了几分呆板。
直到脖子有些酸,她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抬脚去箭馆找发小胡隆隆。每日她打完拳都会找他一同回家。
而今天,箭馆门外被一群姑娘堵得水泄不通。
初秋的温度虽比盛夏低了不少,但挤在一起仍旧是燥热的。斑驳的树影下,围在一起的姑娘们或交头接耳,或兴奋地低声尖叫,望着一个方向,仿佛那里站着一颗遥不可及的天上星。
查小珊不懂那些姑娘为什么会对一些了解不深的男生产生那般强烈的情绪,她想推开拥堵的人群,却在瞧见箭馆里的男生后蓦地停了手。
那人不是天上星,而是整个璀璨的宇宙。
查小珊看得怔住了。
箭馆没有开灯,有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比射箭。玻璃墙很干净,那陌生的男生则站在玻璃墙前。他微微眯着眼,清凉的月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像镀了一层釉。
修长的手指拉着箭的一端,弓弦紧绷,松开,砰的一声,箭正中靶心。
查小珊的心脏仿佛也中了一箭。
男生放下弓,捡起地上的书包,搭在右肩,他的腿很长,缓步走向胡隆隆,黑白光影全被他蹍碎在脚下,一双眼眸被月光染成浅银色,瞧着更加冷漠。男生垂眼看着胡隆隆:“我赢了,彩头拿来。”
胡隆隆忍气吞声地把自己存了小半年的存钱罐小猪交给他。
得到东西,男生不多做停留,轻轻抛着陶瓷存钱罐往外走,细瓷的反光像星屑落在他白皙的手指,十分惹眼。他推开门,外面充当“啦啦队”的女生们纷纷围上去嘘寒问暖、送礼物。
查小珊脑子有些晕,被挤在人潮中间,也想学着其他姑娘那般给他送礼物。她在身上摸索半晌,最后将上午从胡隆隆那儿顺来的新钥匙扣递了出去,深埋着头,不敢看那个勾人心魄的人。
没想到男生经过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龙猫钥匙扣。
指尖相碰,有些凉,像电流酥酥麻麻传至全身,她的脑子里瞬间炸出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她悄悄掀了掀眼皮,余光中,男生正盯着手里的龙猫,手指转动龙猫的身体。她没瞧见,那胖乎乎的龙猫后背刻着几个字:胡隆隆,龙猫猫,加油。
男生瞥了她一眼——是来挑衅的,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他压下厌恶,将钥匙扣扔回给查小珊,头也不回地离开。不多时,门口围着的姑娘们也跟着散了。
查小珊有些愣怔,盯着钥匙扣陷入沉思,不明白那人怎么看了一眼就不要了。
这时胡隆隆走了过来,笑着撞她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他将钥匙扣拿过来,给她看那行小字:“你这侮辱人于无形之中的手段着实高,干得漂亮!”
她看了半晌,面部表情逐渐僵硬,最后有趋于石化的征兆。
过了许久,她低头从包里翻出自己新买的拳套戴上,一双杏眼明亮、认真:“你过来一些,我给你看我新买的宝贝。”
胡隆隆好奇:“什么宝贝?”
查小珊又温言细语地问了他一个问题:“先前你摔伤了腿,还能剧烈运动吗,比如快速奔跑?”
胡隆隆以为发小在关心自己,实心眼地回答:“还没呢,疼着呢。”
查小珊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明月星稀,杀猪似的号叫响彻黑夜。
2
胡隆隆不知自己为何挨揍,只以为这脑回路不寻常的发小又拿自己当沙袋练手。
“宴沉那小子也就是侥幸胜了我,若不是我负伤在身,他哪里是我的对手,你说呢,查哥?”
原来那人叫宴沉,查小珊心不在焉:“你说得对。”
不想这句“你说得对”给她带来了祸事。
胡隆隆逢人便说宴沉的坏话,还带上了她的名头,从以讹传讹到三人成虎。
他们是这样说的——
查小珊说宴沉的射箭技术比不过胡隆隆。
查小珊说宴沉的射箭技术不行。
查小珊说宴沉的射箭技术甚至连她都比不过。
查小珊说要找宴沉比射箭。
查小珊说要在这周六让宴沉输得心服口服。
根本不会射箭的查小珊平日只知道练拳和学习,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待她知道这个消息时,校园论坛已经炸了——宴沉答应了查小珊的约战。
日暮时分,晚霞浸红了半边天,晚风徐徐。周五放学后,高一的学生大多离校,喧嚣弱了些许,白色教学楼被夕阳涂抹成灰粉色,静默无声地伫立着,天边倦鸟归巢,白日即将落幕。
查小珊蹲在树干上,盯着抱着树枝的胡隆隆,眼瞳映着暮色,像燃烧的火苗:“你过来,我不打你。”
他畏缩着不动,她准备爬往高处抓人,他急道:“查哥,你先等等,宴沉来了。”
她愣了一下,停了手。
这条小路是去后校门的必经之路。通过查小珊近些天的观察,宴沉每次都会从后校门离开,她今日守在这儿就是来拦他的,跟他商量取消比射箭。
灰灰白白的鹅鹅卵石小路蜿蜒如溪流,宴沉穿着白色T恤,蓝白相间的校服搭在臂弯,手里提着弓箭包,清爽得像一缕误入黄昏的月光,清清冷冷地落下,还带了晚风的凉意。
“嘿,宴、宴同学。”查小珊干巴巴地叫住宴沉。
对方闻声抬头,斜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暖光照在他眼里却不见温度:“有事?”72F67A59-73D8-4305-9349-CA36023DC7D4
查小珊一紧张就忘了下文,恰好手下一片黏腻,她摸到了一手的桃胶,于是呆愣愣地问他:“你带纸了吗?”
宴沉还没回答,胡隆隆却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胡隆隆与查小珊一同长大,很多时候她说话词不达意时,他都会在一旁帮她补充、翻译,此时见着仇人分外眼红,他张口就来:“没事,我兜里有纸,等查哥你明天把他打得哭鼻子的時候,我会好心施舍两张纸巾给他擦鼻涕的。”
查小珊呆怔,她不是这个意思……
宴沉这下确定了,这两人又是来找碴的,从小到大,总有些跳梁小丑找他麻烦。他走近了些,盯着胡隆隆:“看来上次输得还不够惨。”
胡隆隆被他眼里的冷意吓得一缩,查小珊试图解释误会:“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找你其实是想说比射箭的事,咱们就取消吧。”
可她并不知,学校里的人都认为,她提出比射箭是为了给胡隆隆找回场子。如今她突兀地提出取消比射箭,大概率是在嘲讽,而且她有些紧张,整个人看起来既冷硬又呆板,根本不像是在求和。于是,这话听在宴沉耳里就被自动翻译成:比赛取消吧,反正你也赢不过我,到时候也是丢人现眼。
夕阳下沉,光正好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眼瞳,宴沉眯了一下眼,查小珊心头蓦地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胡隆隆见缝插针:“认真让你做好输的准备。”
查小珊怔了,努力力挽狂澜,声音因紧张而变得更加生硬:“我说的是实话,这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比赛,我根本……”就不会。
“她根本不屑赢你这种老弱病残!”
功亏一篑!
闭嘴吧,你!
查小珊面颊涨红,怒目而视,直接伸手去抓胡隆隆,没想被他躲过,她自己反倒摔下树。
3
下坠时,查小珊无意识地拉住了宴沉,然后两人跟叠罗汉似的严严实实地叠在一起。
黄昏时分的校园被夕阳的余晖笼罩,明亮,红火。查小珊的鼻尖有些痒,触到的是乌黑的头发,有淡淡的香味,不知名的冷调香,让人想多闻几下。
查小珊打拳时也被对手打倒在地过。可这次不同,天旋地转后,身下的触感是柔软的,甚至挺温暖,舒服得让她不想动。
半晌,宴沉冷冷地开口:“你想趴多久?”
她盯着对方泛红的耳郭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慌忙地从他身上爬起来,低眉顺眼地道歉:“对不起,宴沉同学,都怪胡……”她扭头看去,发现胡隆隆见势不妙,早溜了。
宴沉没理会她,他的手臂不知被什么尖锐物划了一道口子。他胡乱擦了一下血水,转身去校外小诊所消毒,身后却跟了一条小尾巴。
“你跟着我干吗?”
查小珊从兜里掏出一把纸币,努力勾起嘴角笑,很乖巧:“给你付医药费。”
他没再搭理她,出了校门,抄了条近路去诊所。
台阶边沿覆满青苔,不知名的杂草钻出砖缝,小巷子一半暴露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半被墙影覆盖,清凉的风里,查小珊悄悄踩着他的影子走。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影子忽然停了,她抬头一看,眼前多了五六个染发的面相凶狠的少年,他们拦住道路:“借点钱用。”
宴沉脚步微顿,视而不见。
但对方不依不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哟,宴小妞上了重点高中也开始人模狗样地假装不认识哥哥们了。不过,有些照片,我们还留着,你若不识相……嘿嘿。”
照片上,宴沉穿着女装,身上有些脏,面上有伤,像是被打的。
查小珊看得一怔,而宴沉的情绪也有了变化。他盯着面前的这群人,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手背皮肤苍白,能见到青筋。
最后拳头舒展,他冷冷地开口:“买你手里的所有照片,要多少钱?”
对方笑出声:“想得倒是美。这照片不卖,哥几个今儿就想拿点钱花。”
宴沉也笑:“没有钱。”
双方剑拔弩张,短暂的沉默后,对面的人举着拳头冲了过来,宴沉伸手拉着查小珊离开,没想拉了一个空。
明亮的日光下,一道影子闪过,兔起鹘落……须臾,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少年们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呻吟。
宴沉像是头一遭认识查小珊,盯着她看了许久。这姑娘依旧呆呆的、软软的,但她刚刚打这群男生就跟打豆腐块似的,面无表情,又狠又快,有些像机器人,情商不高,武力值爆表。
“好了。”她拿了照片给他,想了想,又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那比赛……”也取消吧。
兜里的手机震动,宴沉点开信息,上面写着:有人在论坛开了竞猜,猜这周六你与查小珊的比射箭结果,猜错的人要当着全校的人跳扭臀舞。这事儿大概率是胡隆隆干的。
他神色冷下,瞬间“明白”了她未说完的话,这是挟恩图报,抑或是威胁……
他抽走她手里的照片,淡声道:“我明白了,周六的比赛,会让你赢的。”
她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卑微地想要取消比射箭而已……
4
查小珊追上去想再次询问,但瞧见宴沉的脸色后,她选择了沉默。
大不了赶鸭子上架,她硬着头皮上。
到了晚上,竞猜的帖子越发火热,冲上了浏览量第一。许多人都以为这是胡隆隆干的,而且定是经过“同伙”查小珊默许的,甚至有人猜测她开这竞猜的帖子是明晃晃的挑衅:此次比赛,她赢定了。
事实上,胡隆隆毫不知情。而查小珊在射箭方面更是半分皮毛也不通。
她在学校有些名气。她是省级赛的散打冠军,长得乖巧,身材纤细,这反差让她还在这所中学上初中时就被众人知晓,如今虽是高一新生,也还是有不少支持者。
周六,艳阳高照。
校园被浅金色的日光笼罩,爬山虎顺着外墙一直延伸到教学楼高处,少男少女们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站在走廊,像一根根生机勃勃的嫩笋,散发着青春的朝气。72F67A59-73D8-4305-9349-CA36023DC7D4
体育楼里有艺体生上课的教室,还有一些社团用的教室,射箭社团在三楼,平日鲜有这么多人,而今学生们围在教室外,有人手里甚至拿着写有查小珊名字的作业本纸页充当“应援牌”……
查小珊在“应援牌”前站了一会,甚至干巴巴地聊了两句。她一双杏眼清澈明亮,言行却有些局促,她的模样呆萌,武力值却爆表,安安静静说话的时候融化了一堆少男少女的心,让人想将她搓成团子放在手心揉捏一番。
事实上,她很愧疚,他们若真要揉搓她,她也不会反抗。因为这群傻孩子还不知道,竞猜结束后,他们就会被抓去跳扭臀舞。
暗道一声“保重”,她轻拍他们的肩膀,进了教室。
被拍的人:查哥是在叫我们宽心,这场比赛稳了啊。
查小珊不会射箭,也不需要练习,于是进了教室就搬来桌椅,掏出自己折成小方块的试卷,在书桌上铺展开来,低头刷题,奋笔疾书。
这副模样无意间给人一种泰然自若、赢得比赛不过是探囊取物的感觉。
宴沉抵达时,查小珊还在认真学习,他与旁人一样认为她是有恃无恐,毕竟她知晓他的把柄。他只想快些结束这场比赛,进了教室便取弓射出了第一箭,箭矢落在外二环的位置。
众人哗然。
轮到查小珊。
少女沉着、冷静,并不因宴沉的“失误”露出欣喜。只见她张弓搭箭,马尾高束,纤细的长颈在阳光下像琼玉,碎发垂在耳际,那双杏眼变得锐利。
窗外的日光移到课桌,将书页照得雪白、晃眼,秋风一吹,纸张哗哗作响,午后的时光悄然变慢,众人屏息。
宴沉却盯着查小珊看得怔了……平生罕见,看她的架势,箭矢必定脱靶。他没料到自己射偏到二环,都能赢她。
“等等。”
宴沉出声打断,皱着眉走近查小珊,暗中将她举弓的手向左移动了几分,修长的手指帮她拂去头上的不知从哪里落下的纤维毛,低声道:“好了。”
酥麻的嗓音,听得人心室一颤。
她的手指一松,箭飞出,正中靶心。
教室外喧闹声不绝,查小珊却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宴沉。他坐在被日光晒得发烫的课桌上,双手撑着桌面,一条腿随意地弯曲着,踩在靠椅的椅背上。
宴沉的长眉下是一双略微内双的眼眸,眼型漂亮,眼角微微上扬,瞧人时总让人觉得冷漠、疏离,此时盯着查小珊的神色更让人觉得凛冬将至。
“我技不如人,你赢了。”
一箭定胜负吗,众人唏嘘,但想到宴沉亲昵地将查小珊头上的什么东西拿下时,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查小珊憨憨地站在原地,望着宴沉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理解上次他嘴里那句“我明白了,周六的比赛,会让你赢的”的意思。
可他根本就会错了意,她没有想赢比赛。
但很快她想明白了什么,秋阳明媚,她像渐渐膨胀炸开的爆米花,开心得想在原地蹦跶两下。
宴沉面冷心热,上次遇见敲诈勒索事件后就把她当作了生死之交,这次是故意让着她的。
5
查小珊对着宴沉咧嘴笑,露出八颗雪白闪亮的牙。
他没理会她,转过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被一名戴眼镜的学校广播站的女生拦住:“两位等一等,可以做个采访吗?”
日头偏移,窗棂的影子一格一格地投进教室,风过,窗户晃动,影子也跟着摇摆。
眼镜女生打开录音笔,举到两人跟前,她先是客套了一番:“新学期刚开始,射箭社团就先活跃了起来,像一股鲜活的泉水注入校园,丰富了我们的课余生活。我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李芳,很高兴遇见你们。”
宴沉的长腿倚着桌沿,懒洋洋的,很随性,而查小珊就乖多了,站得笔直,面对播音员李芳就跟面对老师一般,回答得一板一眼。
“你们此次切磋的感觉如何,能说说对对方的评价吗?”
宴沉十分敷衍:“还好吧。”
查小珊:“宴沉同学是一个特别特别优秀的人。”
双方态度对比太过强烈,李芳愣了一瞬,对上查小珊那双晶亮的杏眼,下意识将录音笔往她的跟前移了移。
查小珊神色认真:“宴沉同學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他璀璨得像充满星云的宇宙。”
窗外的人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能瞧见李芳错愕的神情和宴沉面上一闪而过的异样。但她夸得认真,并未发现这些:“宴沉同学在射箭方面也很厉害,人也好,品德高尚,不计前嫌。之前我把他压倒在地,他不但没怪罪,还在遇到坏人时想拉我一起走,可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查小珊是将自己能想到的词汇全用上了,夸得极其认真。
压、压倒在地……拉、拉她……李芳惊呆了,再次将录音机往她的嘴边移,希望她多说些。
她不负期望:“这次比赛叫友谊赛更加合适,因为我与宴沉是生死之交,患难与共,情比金坚,这次射箭比赛,他……”
宴沉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头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赞,他耳根有些发烫,却不想她再夸大其词,制止道:“你别说了。”
她点头:“李芳同学,你看,他谦虚的性格也是让人望尘莫及的。”
彩虹屁见缝插针地吹,让人防不胜防,一抹薄红迅速爬上宴沉的脸颊,李芳更是直呼好家伙,这人就是个泡泡机吧,一吹一长串,还能在阳光里呈现出五光十色的美丽。
“宴沉怎么可能会不敌她,一箭定胜负太过草率,我提议再比一次。”
忽有女声在门外响起,来人个子高挑,长发飘飘,人美,气质佳。这姑娘从开学的时候起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宴沉身边,甚至查小珊都对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学芭蕾的,叫宋思静。
晴空下的风吹进教室,吹动少女的裙摆,查小珊盯着宋思静那双纤细的腿,只觉得这腿真白。
宴沉看向宋思静:“我认为没必要。”
宋思静气恼:“那我跟她比,让我看看,她是不是真这么厉害。”72F67A59-73D8-4305-9349-CA36023DC7D4
暖阳在宴沉的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他垂眼看了她半晌,薄唇微挑,带着嘲笑:“要不你先跟我来一局,若是连我都赢不了,怎么跟她比?”
她瞬间涨红了脸,很快,连眼眶都有些红。
宴沉提着弓箭包走出教室,教室门外是青蓝色的干净天空,阳光清浅,少年的背影仿佛也透着光,查小珊的心脏狠狠一跳:连背影都这么帅,宴沉就是那个宇宙无敌帅的人。
6
比射箭一事尘埃落定。
后来胡隆隆想赢回自己的存钱罐,却屡战屡败,险些把裤衩都输没了。
查小珊练完拳就会去箭馆看两人比赛,少年挽弓的样子总是那般好看,惹得她频频犯傻,整个人瞧着更呆了。
时间一长,三人更熟了些,胡隆隆便让查小珊用武力镇压,让宴沉还他的存钱罐。
没想查小珊反把自己的五个瓷罐捧到宴沉的跟前,杏眼忽闪:“你以后别搭理胡隆隆了,他家底掏空了。你以后教我射箭吧,这些罐子都给你。”
少女的眼太过干净,宴沉忽然觉得之前的事可能真是误会。就像她说的,她确确实实是来取消比射箭的,没想阴差阳错,众口铄金……惹了所有人的误会。
毕竟,这姑娘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弦月蒙了一层薄雾,光晕朦胧,今夜可能会下雨。三人踩着月色归家,胡隆隆死皮赖脸地想要回自己的存钱罐,一路上吵吵闹闹,意外地和谐。
直到黑暗中,宴沉的手机响了,有人给他发信息,他初中时候男扮女装的事被人传到了校园论坛。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她侧头看他,他的眸色比月光还凉,锋利如刀,瞧得她一哆嗦,小声问:“怎么啦?”
他收了目光:“没什么。”
胡隆隆也收到消息,瞬间嚷嚷起来,这一闹,查小珊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宴沉初中时,有一段时间一直男扮女装。虽然他每次进校前会换掉女装,却还是不小心被人看见,这一怪异行为,被人称作“变态”。
后来,他被校外的人敲诈勒索,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旁人也认为这是“罪有应得”。
而事实上,他母亲患有神经疾病,女儿死后受不了打击,就将儿子当作女儿对待,这也是他男扮女装的原因。
有落叶从树梢飘落,滑过宴沉冷淡的眉眼,他步履不乱地往前走:“嘴长在他人身上,随他们说去。”
他也不想与查小珊多谈,他俩交情不深,只能算熟识而已。
她并未察觉,她只是在心里不认同。言语攻击,也是攻击。有的伤害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相反,这些瞧不见的伤害才是最严重的。就像她打拳,身上有一些瘀青不值一提,若是颅内出血,就会致命。
查小珊拉住宴沉的袖子,对方侧过头,她满眼认真:“下次,带上我。我很强。”
月凉如水,全都盈在她的眼瞳里,让人不由得失神。
宴沉怔了一瞬,便移开眼:“好。这就当教你射箭的学费好了。”
7
但宴沉信错了查小珊。
所有人都这样讲。
第二天,宴沉以前的照片流了出来,其中一张还是拍的他母亲发病时的样子,照片上的女人发髻散乱,神色惊惶……
查小珊和胡隆隆是发小,她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朋友找回场子,如今有了宴沉的把柄,她自然会大肆宣扬——宋思静告诉宴沉,她瞧见查小珊与校外那些不务正业的人有交集,照片大概率是查小珊散出去的。
宴沉反应冷淡,宋思静也不知他信了几分。
前夜下了雨,随处可见水洼,有的水底还沉了一两片金黄色的枯叶,日光一照,远远瞧去像凝结的琥珀。
宴沉出了事,关心他的同学不少,宋思静就是其中之一。下午放学外出吃饭,她都悄悄跟在他后面。
白日越来越短,放学后不少商铺都开了灯,学生们大多是出来觅食的,所以站在人流中一动不动的查小珊就格外显眼。她手里拿着一沓照片,正在跟人说话,那人,宴沉认识,正是之前总找他麻烦的那群少年中的一个。
宋思静追上宴沉:“你看,你的事真是她抖出去的。”
宋思静小跑过去夺查小珊手里的照片,她下意识躲避,手一抖,照片一下子散落在了地上。而一旁的校外的少年见状,直接溜了。
两人的动静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好奇地看向地上的照片。查小珊的心脏一揪,直接扑倒在地,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水坑里,将照片压在身下。
她像只乌龟摆动着四肢,将照片收拢,然后飞快地捡起放进兜里,这才爬起来,动作迅捷。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宴沉以前的样子不能被其他人看见。这是二次伤害。
宋思静却认为查小珊此举是做贼心虚:“论坛上的事就是你干的,对吧?”
查小珊摇头:“不是。”
“你还狡辩!你刚刚跟那人在说什么,那些照片就是证据,你心里无鬼就把照片拿出来。”
查小珊拒绝:“不给。”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浑身上下都被污水打湿,连高束的马尾尖也滴着水,有些狼狈。宴沉盯着她渐渐皱眉,像是有几分不耐烦与厌烦。
查小珊低声问:“你别不高兴,我下次给你成嗎?”
宴沉没说话,查小珊却觉得这比输了拳击比赛还让人窒息,她直直地望着他,对方与她对视半晌,错身走了。
查小珊眼眶微热,周遭的议论声像针扎进耳里,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群众大喊:“你们再乱说,我要揍人了!”
没有任何作用,甚至有人拿着手机对着她拍照……
闪光刺痛人的眼,查小珊脑子里却莫名想到那些年,宴沉被人欺负,还被拍照时,是否也是这般愤怒……
8
人群里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来落井下石的,有的是在劝说大家不要人云亦云、随意议论他人长短的……
声音嘈杂,但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让开,别挡道。”72F67A59-73D8-4305-9349-CA36023DC7D4
眼前忽地一暗,带着余温的外套落在她的头上,是熟悉的冷调香。
宴沉的眉头皱得更紧:“把湿衣服脱了,穿我的。我刚刚拦了辆出租车,先去换衣服。”
他拉着她,走在前面,挡住无数目光,将她带出人群。
她的目光一点点亮起,浮云散开,霞光万里。
像是吃了几百包跳跳糖,扑通、扑通,心脏在心室里乱跳,震耳欲聋。
原来,秋天过后就是春天。
两人一起上了出租车。
查小珊的脑瓜子从未像此刻这般灵活过。
她生怕他会后悔,几下脱了自己的衣裳,飞快地将宴沉的外套穿在身上,拉上拉链,裹得严严实实。
阳光从高楼间的缝隙照进车里,车内明亮,宴沉的睫毛根根分明,被落日染成了浅金色。
查小珊看得出了神,过了半晌才听见他的问话:“你为什么去找那些人要照片?”
她低声问:“你信我?”
他瞥她一眼:“你的智商弄不出这些弯弯绕绕。”
那就是信她的,她心里喜滋滋:“之前论坛上的事是那些校外的少年借学校学生的账号弄的。我将他们收拾了一顿,强行要回了照片和他们手里的内存卡。以后呀,他们威胁不到你了。如果你想,咱们甚至可以报警。”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后退,阳光跟着疾驰而过,查小珊摊开手掌,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一张黑色卡片。
少女笑弯的杏眼如月,莹莹生辉,她的侧脸还沾着污水,他忽然就想到她趴在地上遮挡照片的样子……
宴沉低声道:“这件事,谢了。”
查小珊不在意道:“既然你要教我射箭,就是我师父,为师父做事,义不容辞,不值一提。”
宴沉凝视她半晌:“嗯。”
打开车窗,微热的风迎面灌来,城市华灯初上,查小珊望着宴沉笑:“宴师父,你能把我训练成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吗?”
“看你的表现。”
查小珊思索半晌,认为此时应表忠心:“徒弟会一直保护你的,任何时候都站在你身边,听之从之,还做你的免费打手,有效期……一辈子。”
宴沉嘴角微扬:“尚可。”
此时的他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多年后……
9
查小珊和宴沉进了同一所大学。他们成了最亲密的朋友、亲人、恋人……
高中时候埋下的祸患,终于在此时露出獠牙。
明月皎皎,杨柳依依,大学校园的情人湖畔,查小珊靠着树干,双颊绯红,宴沉弯着腰,越靠越近,嘴唇即将相贴的瞬间,她唰地睁开眼,兴致勃勃地问:“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射箭天赋一流,明天接着切磋呀!”
宴沉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射箭这项运动,成了他最大的情敌。
这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每次都能将所有旖旎击成碎片。
直到宴沉和查小珊结了婚,他都深受其扰。
这年冬天下了特别大的雪,夜里挤在一个被窝里特别暖和。
查小珊火氣重,跟个汤婆子似的,宴沉微凉的四肢很快就被她烫暖了。
彼时窗外飞雪如梨花飘落,灯光朦胧。
关键时刻,查小珊又发出了灵魂一问:“时辰尚早,兄台可敢重披战袍,取弓与我一战?”
宴沉嗓音低哑:“你闭嘴!”
……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查小珊往宴沉的怀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想:雪太大,明天在家里射箭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72F67A59-73D8-4305-9349-CA36023DC7D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