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履绵蚧

李颖超

4月的一天，我行走在校园里，发现一棵洋白蜡（又称美国红梣，拉丁名：Fraxinus pennsylvanica）附近有些异样。树下的地面有水渍般的痕迹，踩上去有点黏黏的感觉，而且头顶不时飘落下细小的液滴，如同蒙蒙细雨，落于皮肤会带来一丝凉意。这些信息迅速在我大脑中传递，激发了无数神经触突连接，经过复杂的分析和综合过程，最后得到一个结论：日本履绵蚧开始大发生了。

日本履绵蚧（拉丁名：Drosicha corpulenta，是昆虫纲半翅目绵蚧科履绵蚧属的昆虫。1902年由一位日本昆虫学家在日本东京的一处农业试验站的某种栎属植物树干上采集并研究确定为新种，所以称为“日本履绵蚧”，用以区分履绵蚧属的其他种类）过去叫草履蚧，因为它长得像只草鞋。准确地讲，只是雌虫和雄虫若虫是这个样子，雄虫成虫则是另外一副模样（在生物学上，这叫作“雌雄异型”）。它广泛取食各种乔木、灌木和草本植物，比如杨树、刺槐、桑、紫叶李等。

秘密生活

在谈及一种昆虫的秘密生活时，必须要讲到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这种昆虫如何度过严酷的冬天，这在昆虫学中称为“越冬”（南方温暖的地方除外），另一方面是这种昆虫一年中会发生几代，这在昆虫学中称为“世代数”（即出现几次产卵、幼虫生长发育、成虫交配到死亡的周期）。

日本履绵蚧原产于亚洲东部，当前分布于中国各地、日本、朝鲜、韩国、俄罗斯（远东地区）。因分布范围极广而演化出了适应各地气候不同类型的生活规律。比如在北京，它是一年一代，而在广东、广西等地区，则变成一年两代。我们以北京地区为代表，讲述该虫的一生。

我们的故事从冬天开始。

冬季

日本履绵蚧以卵和一龄（虫龄即昆虫幼虫的年龄，从卵孵化出来为一龄，之后每蜕一次皮增加一龄）若虫越冬（这里的“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整个气象学的冬季，而是指冬季中相对更寒冷的那一段时间）。

11月下旬，日本履绵蚧的卵开始在土中孵化，孵化时间持续约一个月，到12月中旬结束。虽然已孵化，但是一龄若虫并不出现，而是停留在卵囊内——毕竟这个小环境要温暖一些，有利于它们度过接下来更为寒冷的冬天。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第二年，1月下旬开始，在温暖的区域（例如阳坡），一龄若虫感觉到温度合适（有研究认为这个温度是日均温6℃），开始钻出卵囊，继而钻出地面（昆虫学称为“出土”），开始爬向附近的寄主植物，从地面爬到树上有嫩芽的部位或即将有嫩芽发出的部位，开始有生以来第一口进食。若虫上树最晚可到4月初（寒冷的年份）。

人们利用日本履绵蚧上树的特性，提前在近地面的树干上捆绑防虫胶带或涂抹黏虫胶等，设立“路障”。这项物理防治措施起到了一定效果，但并不能杜绝该虫上树危害——总有漏网之鱼。

1.洋白蜡树皮缝中日本履绵蚧雄虫的蛹 2.日本履绵蚧交配，左侧为雄虫，右侧为雌虫

3.日本履绵蚧-雌成虫 4.日本履绵蚧的虫蜕5.日本履绵蚧聚集在墙角

春季

每年3月底，北京入春，日本履绵蚧顺应气候变化，开始有生以来第一次蜕皮。蜕皮有时候会聚集在一起，是不是很有集体意识？其实不过是该虫的生物特性罢了。进入二龄，若虫的体格变大，食量也相应变大，对植物的危害随之增加。

若虫到4月中旬开始第二次蜕皮，进入三龄。此时，雌雄若虫开始有不同的行为模式：雄若虫要寻找合适的场所化蛹。一般在树皮缝、土缝或草丛等相对隐蔽的地方，蛹外分泌大量蜡丝缠绕。而雌若虫则该干吗干吗，继续吃吃喝喝，快乐成长，食量进一步增大，对植物危害进一步增强。

4月下旬，雄若虫第三次蜕皮，终于成虫了！基本在同一时期，雌若虫也完成第三次蜕皮，变成雌成虫。如果蜕皮不同步，怎么方便后续的繁殖活动呢？这是显而易见的。既然变成成虫，那么它们的唯一使命就是：繁殖后代。

5月初，日本履绵蚧开始进入交配期。交配期很短，因为雄成虫寿命只有几天时间。一旦交配完成，就很快死亡（即便没有交配，也活不了多久），只有少数雄虫能够活到夏天。

夏季

在北京，日本履绵蚧的交配期正好處于春夏交替之际。

交配完成后，雌虫继续进食补充营养，很快会进入产卵期，通常是5月下旬开始到6月中旬。此时，雌虫下树，钻入附近的土缝、墙缝、石块下等合适的场所产卵。产卵前雌虫分泌白色絮状的卵囊，再将卵产入其中。产卵之后，雌虫逐渐干瘪死亡。生命由此完成一个循环，下一个新的循环就此开启。

日本履绵蚧的卵一般产在寄主植物树冠遮蔽范围内的土壤中，有很强的集中分布特性。研究表明：在水平方向上，绝大多数卵位于距离树干0.5米范围内，在垂直方向上，绝大多数卵位于距地表0-5厘米的深度。这意味着，产卵期后的夏季翻晒树干附近的表层土，可以大量有效地杀灭当年虫卵。

随后漫长的北京夏季，日本履绵蚧均是以卵的形式存在。

秋季

9月初北京入秋，日本履绵蚧仍然是卵，甚至10月底以后的一段时间，卵的形态仍然保留。更有甚者，可以到来年再孵化。

三宗罪

日本履绵蚧是一种常见的城市绿地昆虫。不过它引发的危害可不少，一般认为该虫有三宗罪。

一宗罪：它经常大量聚集，有时在墙角、有时在植物枝干上，既破坏植物景观，影响环境容貌，对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群，更会造成直接的心理伤害。

二宗罪：它会产生蜜露，其中含有大量糖和水。蜜露若滴落地面，踩上去脚下发黏。若附着在植物叶片上，就成为霉菌的天然培养基，引发植物煤污病。

三宗罪：它以植物汁液为食，直接会对植物造成危害，可视作植物害虫。这里强调一下，雄成虫是不危害植物的。因为它们的口器（通俗理解就是“嘴”）已经退化，没法吃！

当然，存在即合理，虽然目前看，除其蜜露能给蚂蚁提供糖分以及作为其天敌的食物外，尚无明显的生态价值案例，但我们也不应先入为主地批判、厌弃这类所谓的“害虫”，因为从生态学角度讲，它们必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只是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只期待未来这方面的研究能加强，以更加全面客观地认识它。

日升月落、四季更替，生命仍将继续。当我们走入身边的绿地或郊野自然，或许会与这些昆虫偶遇。

责任编辑：马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