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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莎剧翻译浅析朱生豪“神韵说”翻译风格及其影响

2022-06-09童家伟

安徽教育科研 2022年15期
关键词:朱生豪译作神韵

童家伟

摘要:本文以翻译英才朱生豪的生平经历和他对莎士比亚作品的翻译实践为切口,剖析其独特的翻译手法和译作风格,论述其对翻译理论界的重要贡献和影响。

关键词:朱生豪莎士比亚剧作翻译风格神韵说译作影响

朱生豪是中国翻译史上的一代名家。他独特的翻译手法,不仅能准确呈现译本内涵与主题思想,还使得译文在尽可能保留原貌的同时更富感染力和可读性。在产出诸多堪称经典的传世译作的同时,朱生豪对后世翻译理论也作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本文以朱生豪的译莎经历和莎剧翻译作品为切入点,尝试探究朱生豪以“神韵”为内核的翻译风格及其影响。

一、朱生豪与莎士比亚戏剧翻译

早在中学阶段,朱生豪就对莎士比亚剧作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阅读了《哈姆雷特》等许多经典作品的片段。中学毕业后,因成绩出众又颇有才华,他被保送至之江大学中国文学系和英语系。在之江大学的四年里,他博览群书,积累知识,读完了牛津版《莎士比亚全集》,并师承当时赫赫有名的夏承焘教授。大学二年级时他加入之江诗社,此后他的才华便广为人知。夏承焘先生时任之江诗社社长一职,朱生豪是他“亦徒亦友”的学生。在对朱生豪的评价中,他充分肯定了朱生豪过人的文学与英文造诣,甚至认为朱生豪是之江大学办学以来难得一遇的才子。

1933年大学毕业后,朱生豪就职于当时位于上海的世界书局英文部。任职期间,他参与编辑了英文词典,并为一些书籍做注释工作。这些都为其后来的英文翻译积累了宝贵的实践经验和英文功底。1936年8月8日,朱生豪译成了莎剧《暴风雨》的第一稿。1937年8月,侵华日军攻入上海,朱生豪随身只携带了牛津版《莎士比亚全集》和自己的部分译稿,逃出住所。此后世界书局被占用为军营,已被交付的译稿连同朱生豪的寓所尽皆被焚毁。辗转多年,他始终以惊人的速度和毅力进行着翻译工作。到1944年为止,他翻译完成了莎士比亚的全部喜剧、悲剧以及部分历史剧,共计31部。长时间的高压工作使他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他译完《亨利五世》第一、二幕后,被确诊为肺结核,卧床不起。同年12月,朱生豪病情加重,最终于1944年12月26日抱憾离世,年仅32岁。

朱生豪过世后的40年间,上海世界书局、作家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先后将其译作出版。到1978年,朱生豪的绝世译作全部出版完毕。至此,朱生豪短暂而璀璨的译莎之旅画上了句号,留下了无数宝藏供世人发掘。

二、朱生豪与“神韵说”翻译风格

“神韵说”的概念最初出现在清代。当时,它作为中国古代诗学的一个诗歌创作和批评命题而存在。现代国学大师钱钟书先生曾评述道,诗的最高境界即为神韵。在茅盾将神韵说引入到中国翻译理论界之前,它通常存在于艺术、文学与美学理论和评论的范畴中。茅盾在他的《译文学书方法的讨论》中提到,由于中西方文字的差异,进行翻译工作时最大的困难就是将原作品的“形貌”与“神韵”同时保留。而对于译者的实际翻译来说,“形貌”与“神韵”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得不厚此薄彼的。从这个角度来看,“神韵说”就是译者在文化、句法等因素的限制下,寻找合适的翻译手段,使得译文仍然能够富有鲜活的生命力,能够折射出原作者思想的光辉。它是在形合与意合之间寻找黄金分割点,是戴着镣铐的舞者对于完美舞步的追求。

茅盾对于译作形神的辩证统一理论,是迄今所知中国翻译理论界最早的对于“神韵”的强调。虽然如此,一直到朱生豪的时代,运用“神韵说”来进行翻译工作仍然是罕见的。在翻译实践和翻译理论领域,朱生豪是利用神韵理论将中国传统文化融入翻译作品,并能够保證原作的表意、韵律甚至形式在翻译后仍能最大程度上得到保留的先锋人物。

朱生豪所提倡的“神韵说”,主要有以下特点:一是以“神”统“形”。他提出翻译不应被原文的形式和字句所束缚,而应在尽可能保留原文韵味的基础上,再去遣词用句。在莎士比亚剧本翻译中,朱生豪与其他译者,如梁实秋、方平等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打破了单一的诗体呈现方式的束缚,以更多元的方式表达、呈现原文的神韵。例如,他运用散文体来诠释原作的诗性,而非“以诗译诗”。事实上,这样的处理不仅没有让译文在诗性表达上出现瑕疵,反而更富灵性。这种新颖的莎士比亚戏剧翻译方法得到了学者和读者的广泛认可。二是音义并重。放眼国际翻译界,一些外国译者,譬如法、德等国的翻译家翻译莎士比亚剧作时,由于法语、德语和英语是同一语系,他们往往直接采用了字词对照翻译的方法,这样容易忽略音韵上的协调性。而朱生豪的翻译方式则近乎完美地兼顾了语音和语义,译文读起来朗朗上口,更具音韵之美。即使到今天,莎士比亚戏剧中文译作中,朱生豪译本仍是当之无愧的佳作。

三、“神韵说”在朱生豪译作中的具体体现

“神韵说”是朱生豪翻译的重要思想、鲜明风格,也是其孜孜以求的目标。正如他在《莎士比亚全集》的《译者自序》中表示,他翻译时所持的宗旨就是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的神韵。“神韵说”在其翻译作品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根据朱生豪在译作中所展现的翻译方法来分析,大致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音韵上的协调性

众所周知,莎士比亚剧作中存在着大量的诗性语言。而富有节奏和韵律是诗性语言的一大显著特征。在声韵处理方面,朱生豪的音乐、诗歌造诣给予了他非常大的帮助,使得他的译作具有韵律协调、节奏感强、诗性明显的特征。这里以朱生豪译《仲夏夜之梦》第一幕第二场中波顿的台词翻译为例:

原文:

The raging rocks

And shivering shocks

Shall break the locks

Of prison gates.

And Phibbus’ car

Shall shine from far

And make and mar

The foolish Fates.

朱译:

山岳狂怒的震动,

裂开了牢狱的门;

太阳在远方高升,

慑伏了神灵的魂。

从此段可以看出,原文的语言节奏性强、音节协调且押尾韵。朱生豪的翻译处理中,以上三点特征都得到了几乎完美的保留,并且译文也很好地将原文短促的句式保存了下来。译文在音韵上给予读者的感受与原文基本保持了一致。

(二)表意上的灵活性

由于文化背景和语言习惯的巨大差异,像中英文这样跨语系的语种之间的翻译很难在表意上保持完全的一致性。特别是在文学作品翻译中,这种差异所造成的困难更加明显。以前文的台词翻译为例,在上述诗句中,原文里的“Phibbus’ car”直译为“福玻斯的车”。而对于这个词组完整的解释则是:由于福玻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而在希腊神话中,日升日落就是太阳神驾车在天空来回行驶。因此,“福玻斯的车”这个意象就代表着太阳。然而,对于国内的读者来说,“福玻斯”一词本就难以理解。即使是翻译成“太阳神的车”也不免令人费解。所以,朱生豪在处理此处翻译时,直接将“Phibbus’ car”翻译成了“太阳”。一个复杂的、需要一定西方文学常识与神话知识背景才能够理解的意象被轻而易举地转化成了令中国读者更容易理解的形式。虽然在表意上省去了原文所运用的一处修辞手法,但随之得来的是表意上的准确及与其他诗句音节上的统一。由此可见,“神韵说”的运用使得译文在不失去原译本意义的同时,表意上能够得到更加灵活的处理。

(三)意境上的一致性

在文学翻译中,意境就是文本的灵魂。无论运用何种翻译理论,意境的保存都是尤为重要的。在一段翻译语篇中,如果原文的意境不能被完整、准确地表达出来,那么再精心的斟字酌句也无法弥补译文“灵魂”的缺失。在朱生豪的译作中,读者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莎士比亚想要传达的意境。或悲或喜,或怒或哀,我们总能从他的译本中品出莎翁语言的“原汁原味”。

这里以《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幕第五场中罗密欧的台词翻译为例:

原文:ROMEO:

O,she doth teach the torches to burn bright!

It seems she hangs upon the cheek of night

Like a rich jewel in an Ethiope’s ear;

Beauty too rich for use,for earth too dear!

So shows a snowy dove trooping with crows,

As yonder lady o’er her fellows shows.

The measure done,I’ll watch her place of stand,

And,touching hers,make blessèd my rude hand.

Did my heart love till now? Forswear it,sight!

For I ne’er saw true beauty till this night.

朱译: 罗密欧:

啊!火炬远不及她的明亮;

她皎然悬在暮天颊上,

像黑奴耳边璀璨的珠环;

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间!

瞧她随着女伴进退周旋,

像鸦群中一头白鸽蹁跹。

我要等舞阑后追随左右,

握一握她那纤纤的素手。

我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

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人!\[4\]

由本段译文可见,朱生豪完整表达出原文罗密欧话语中人物的表意及性格特点,几近完美地处理了话剧台词应有的张力、音节的顿挫以及韵脚的排布。最为难能可贵的是,朱生豪将罗密欧初见朱丽叶时内心的悸动、对于爱情热烈的向往以及想要和朱丽叶共舞的情绪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使得这样一段兼具准确性、美感与韵律的诗篇被赋予了灵魂。由此可见,朱生豪的“神韵说”在形式和精神上,都是对传统翻译理念“信、达、雅”的完美诠释乃至升华。

四、朱生豪对后世之影响

朱生豪的翻译态度严谨,译作行文流畅,文辞颇具古韵。他所翻译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不仅在中国研究界和读者中广为流传,也被世界莎士比亚研究学界欣赏和认可。不仅如此,他独到的翻译思想也推动中国翻译理论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首先,他开创了独树一帜的翻译方式。受到当时中国白话文运动的影响,朱生豪在莎剧翻译过程中,采用了全新的英文诗歌翻译方式。中英文诗体本身存在较大区別,在朱生豪所处年代的翻译界,将西方诗句统一翻译成中国古体诗的形式仍为传统和主体。在新旧文化的碰撞中,以及自己深厚的国学修养与扎实的英文功底的催化下,朱生豪决定吸收传统的格律诗形式,同时采用了散文体与白话文对莎剧中的英文诗体进行翻译处理。在莎士比亚剧作的翻译过程中,他逐渐熟练地运用了这种方法将原作的诗意保存,使得作品在不失美感的前提下更加原汁原味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其次,他突破了韵脚排布的翻译难题。由于中英文韵律的不同,莎士比亚剧作翻译中韵脚排布是一个较大的难题。针对这种情况,朱生豪巧妙地采取了提取诗意、句末押韵的方式以解决英文诗韵脚排布较多较杂的问题。在整体上,朱生豪将长短句、实词与虚词按照国人的习惯,疏密得当地进行排列。用这种方法翻译出来的诗句原貌保持良好又不失神韵,看似简单的句子,背后则蕴藏了精妙的翻译思想和深厚的文字、诗学功底。

最后,他树立了垂范后世的翻译精神。在当时的中国,莎士比亚作品没有被完整、系统地引入,中国舞台剧表演也粗制滥造,因为对翻译工作和祖国的热爱,他迫切地想要做那个能够改变翻译现状的人。他知难而进,竭尽全力,无论是战火、动荡,还是窘迫、疾病,都不能阻挡他的翻译之路。他用顽强不懈的毅力、呕心沥血的付出和精益求精的水准,一字一句耕耘在莎剧全集翻译上。当他得知患上肺结核之后,他悲痛不已的是,早知会身染重疾,当初应该更加拼命将《亨利五世》译完。在朱生豪32年的短暂一生中,他为世人留下了31部不朽的汉语莎剧全集。

总的来看,作为一名译者,朱生豪具备一切必要的素质:深厚的中、外文功底,严谨的翻译态度,灵活的翻译手法和系统的翻译思想。在朱生豪的翻译作品中,像上述严谨而细腻、令人耳目一新的巧妙翻译手法数不胜数。经过朱生豪的亲身翻译实践与发展,“神韵说”在当时已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和实践方法,也为后世的翻译理论和莎士比亚译作研究,带来了持续深远的影响。

浙江莎士比亚研究学会会长、浙江传媒学院教授洪忠煌评价道,朱生豪是引领他及其他很多莎士比亚研究学者入门的第一人。“他的散文体《莎士比亚全集》译笔流畅典雅,文句朗朗上口,善于保持原作的神韵,传递莎剧的气派,给我们的内心留下酣畅淋漓的记忆。”以典雅传神为主要特点的朱生豪译作对于洪教授这样的专业莎士比亚研究学者来说,无疑是奉为圭臬的经典。

由此可见,朱生豪“神韵说”的翻译思想不仅丰富了当时的翻译理论和实践,也给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理论矿藏和译作财富,影响了一代代学人和读者,由他代表的精辟而流畅、神合而貌全的翻译风格对后世的翻译风格、翻译流派产生了不可磨灭的积极影响,为追求典雅、传神翻译文风的译者开辟了方向、作出了榜样、树立了标杆。

五、结语

综上所述,朱生豪在历史上不仅仅是将莎士比亚剧作系统性地引入国内的第一人,也是在翻译理论与翻译实践界留下璀璨思想明珠的先锋模范。他翻译的31部、共200多万字的莎士比亚译作直到今天仍然是翻译界的“第一流”,是毋庸置疑的经典。朱生豪短暂的一生中经历了无数坎坷,但即便是贫穷、疾病与战争的洪流也没能埋没他这一颗顽强的玉石。恰恰相反,他独自矗立在时光的河流中,被愈磨愈亮。他的翻译理论启发了一代又一代的翻译家,而他志在神韵的翻译风格更是独树一帜、独领风骚。有了朱生豪的译作与他以“神韵说”为核心的翻译理论作为基石,中国的翻译学和莎士比亚研究学都取得了不容小觑的进步。放眼未来,朱生豪的译作及其理论也必将保持其在翻译等领域的积极影响,将他思想的“神韵”传递下去。

参考文献:

\[1\]吴洁敏,朱宏达.朱生豪传\[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6.

\[2\]朱宏达.翻译家朱生豪的诗\[J\].杭州大学学报,1986:6977.

\[3\]邢立博.基于神韵说下的朱生豪翻译思想分析\[J\].文学教育,2018(2):2627.

\[4\]威廉·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莎士比亚喜剧悲剧集\[M\].朱生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230231.

\[5\]屠晨昕.朱生豪留下的是一种精神\[N\].钱江晚报,201225.

责任编辑:丁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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