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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人的对抗人生:论陈年喜《微尘》的生命意识

2022-06-09闻子易

海风 2022年3期
关键词:微尘身份生命

陈年喜的《微尘》是一部打工文学的散文集作品,呈现出他十年的矿工身份和近几年的诗人身份对于人生与身边人的思考,展现出平凡人对生活中无奈、痛苦、悲痛的挣扎对抗,这种挣扎主要体现在对于生死观、幸与不幸观和身份转变三个方面,在好好生活与妥协死亡的挣扎中一点点迸发出力量,这种力量体现出了陈年喜的生命意识,在本书的最终结尾,陈年喜化这种惨淡无力为丝丝绵力,进而让微尘也能迸发出光芒的力量。

陈年喜作为打工文学的新兴诗人,在他早期的著作中,大多表现出对于底层社会的思考以及如何改变等问题,是打工文学创作的典型代表。不同于陈年喜之前的情感表达,没有了在那两个作品当中展现出来的工人身份与诗人身份的纠结,《微尘》相对来说偏重将两个身份区分分段来回顾自己的一生,更多展现的是他对于自己十年矿工生活以及身份转变的直观感受,以此呈现平凡人生的温情和苦涩。陈年喜在死亡和生存的挣扎、幸运与不幸的交织、妥协与突破的转变中回顾自己的一生,展现了平凡人对抗人生的精神,也同时展现了他的人生观和生命意识。

一、死亡与生存的挣扎

生与死的关系一直是文学思考的问题,两个生物学的名词在文学家的笔下成为了一种经历与轮回。在《微尘》中,生存与死亡是共存的:普通人因为生存的压力而选择了铤而走险的工作,不幸者在意外中走向死亡。又有幸运的人与死神擦肩而过,在碎石爆炸中获得了重生。别样的工作经历带给了陈年喜不同的生死经历与轮回体验,这种经历轮回,并不同莫言《生死疲劳》中的轮回观,而是把一辈子一个人的坎坷、荆棘、成功化作为人生的生死轮回。

拥有十年矿工经历的陈年喜目睹了每天都有人死掉,有人受伤,有人离开,有人坚守的现实情境。这样的经历为陈年喜的生死观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和影响,使他的生死观已经不同于普通人的观念。他将生死看做工作的一部分,甚至是必须承受的宿命。

《我的朋友周大明》写的就是周大明在矿区兜兜转转冶金炼金,最终突然死亡,而他的妻子在他死后依然从事这份工作的故事。之前“鲜衣怒马”的男女最后成为了“呼吸受阻,脸色发紫”的连走路都打晃的人,陈年喜用这样的文字写出了一份人生的转折:“时间如奔马,不停蹄地跑着,跑过春,又跑过冬。一切,都落在它的后面,只有突然的不幸,比它更快。”周大明與陈年喜是很好的朋友,在冶金兴起的年份,一人负责冶金,一人负责矿石,互相成全,之后在矿区,周大明也靠着自己的手艺让矿区发展的更好。冶金人的宿命就是苦杏仁味道的死亡,周大明的死亡来得比常人更早,原因是他一直加大自己的工作强度,他的工资在涨,生命在短。周大明只是平凡冶金人的代表,这个行业,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与化学药剂调和在一起,让石头变成黄澄澄的金子,让自己的棺材沾染上苦杏仁味道,用自己的生命短暂换来家庭的长久生存。从事这一职业的人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结局,但却都是无可奈何的,他们的生存最终竟然是为了死亡[1]。

在陈年喜的经历中,我们能感受到:职业的特殊性导致生存变成了幸运,死亡成为了人生的宿命,很多人为了更好的生存而走向死亡,一切的生死在他的笔下都变成了淡然。这份淡然并不是麻木,也绝非冷漠,而是在面对生的欢乐和死的悲壮时的无奈和无力。

《一九八七年底老腔》看似借浩子的口吻写老腔的力量,实际上是写人们面对或旁观死亡时那种如同老腔的悲壮心情。《微尘》当中很多的背矿人都在乱石、爆炸、粉尘、缺氧中死亡,这篇文章也不例外。在一次普通的背矿过程中,一个人被石头活活压死,“一包炸药炸开了巨席一样的石头,人像破布一样被扯出来。”浩子面对死者唱了一首首老腔,唱得天崩地裂、山岳倾倒。面对死者,浩子和大家呈现完全不同的状态,一人呐喊,其他平淡。在与其他作品对比来看,这篇文章似乎又有所不同,他认可了浩子为生命呼喊呐喊的心情,在这个行业死亡的人不在少数,作为旁观者可能会麻木,但是生命自身的力量绝对值得人们歌颂赞叹呐喊[2]。

除了在情节上思想上的展现,陈年喜还善于将人的形态比喻成破烂不堪的东西,将血液比喻成花开,用简单的比喻书写惨烈的伤痛与死亡。散文集运用这样诗化的语言将陈年喜的生死观表现得更加完整。在陈年喜心中,死亡应该已经是令自己麻木的事情,但是在面对这些伤痛时,他却尽力对其进行美化,面对死亡时,尽力少着笔墨,这样的描写让读者更加感受到生与死之间一瞬的转变和即使已知前程仍要尊重生命、为生命而歌而写的坚定信念。

二、幸运与不幸的交织

“他们是爆破工、运石工、乡村木匠、农夫、农妇、小作坊老板……而作家自己的故事,贯穿始终:在地下五千米开山炸石,在烟尘和轰鸣中养家糊口,在工棚和山野中写下诗篇,记录命运的爆裂和寂静。他们虽历经生活的磨砺,却淳朴而硬扎,沉默地诉说关于亲情、爱情、死亡、欲望的生活主题……”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幸运与不幸的交织,在陈年喜的笔下,正是运用这种生存中的困境会迎来转折,希望会迎来破灭的矛盾观点来贯穿诉说人的一生。陈年喜用短小的篇幅述说了一个人的一生当中的波折和坎坷,将幸运与不幸相融合来形成情节上的矛盾反差,最终又将这种矛盾融合到人的身上,与人的性格融为一体。

《割漆的人》讲述了“我”为了挣学费而割漆的短暂生活。割漆也并不是简单的工作,漆树的高大、漆毒的伤痛、贩卖的困难无不给人带来无穷的烦恼。在这个故事中,所谓幸运,是我在缺学费时找到了割漆的工作,不幸的是,管销售的人跑路时我却什么都没有拿到,又幸运的是邻居家借了钱,我顺利地拿到了学费。再说幸运,我在割漆的队伍中交到了小伍这样的好友,而不幸便是小伍因漆毒而死亡。若说不幸,张昆林的腿被梢头插入刺破,而幸运便是老黄一人用简单的方式便救了张昆林的伤。几经激荡起伏,故事的最后以割漆的手艺的没落和漆树的减少而平稳收束,“和那些我们渐渐看不见的事物一起,曲终场散。”

《在苦斋》呈现的则是一个小商人的反复折腾与挫败的经商经历,“我”有了自己的积蓄后在妻弟的鼓励下南下开场,起初收获不少,后来几经折腾,“我”成功租下工业园,后来在工人事故、资金短缺、竞争激烈等冲击下,“我”的这家小微企业在夹缝中最终消亡。故事经过不长,但就像文中所说“那些风雨,那些悲欣,则十分纠绕、漫长。”主人公在幸运与不幸之间纠缠,同时又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即走向平凡且弓着腰生活的日子。陈年喜就是用这种反复的悲喜交织,多重的情节转折来展现平凡的生活,在他看来,波折和平凡并不矛盾,因为波折恰恰就是每个平凡人的挣扎碰撞。

在陈年喜的作品中,我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于“折腾”的认可,即使失败不堪,他也认为那是生活的本质。他的职业的转变也正是在这种前进、碰撞、挫败、转弯的过程中完成的。陈年喜正是将自己的人生观念和人生轨迹融入到文学创作中才能形成如此贴近本真的打工文学。他是工人、诗人、父亲、爱人、儿子,是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这种幸运与不幸的交织挣扎以及对此自身矛盾价值的认可,恰恰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无力人生最需要的一点慰藉。

三、妥协与突破的转变

在生与死、幸与不幸当中,大部分普通人选择的是妥协,即沿着自己选择的生活默默前行,就像那些在秦岭一个个洞口待了一辈子的工人一样,这是他们对于生活的无奈妥协,他们作为微尘,力量不足以抵抗那些风雨。这样的微小力量也是值得我们称赞的,虽然没有能力抵抗世界给予的压力,但是他们依旧为了自己、为了生活去抗衡去努力。

在《野猪凶猛》里,掌握高科技的人们面对野猪却变得不知所措,毫无办法。野猪一次次地践踏庄稼粮食,损害人们一年多的劳动成果,农民在一次次的与它作斗争时败下阵来,受了伤,进了看守所。李学、张科水、王金锁,他们被野猪搞得腿被缝针、养的狗受伤、自己财产损失,即使小黑终于成功地战胜了野猪,也因为野猪是保护动物进了看守所,兜兜转转,这些不为生活妥协的人最终也妥协了自己。在自然面前,人如微尘一般渺小。文中说到,“废话也是好东西,比很多实物实用,支撑着春夏秋冬走马灯一样走过。”这种生活妥协之后的沉默看似无用,实则支撑着时间的流逝与人世的经过。

在自序当中,陈年喜曾经说过:“时间的意义遍布生命和地理,它寒冷又温暖。我携文字来过了,并将继续前行。”他在面对回忆生命的破碎和不堪之后,开始了自己的生活,这也是他工人身份向诗人生活的突破和转变。

《用平板电脑写诗的人》中的陈族是这个转变过程当中的迷茫人、可怜人。陈族在写诗初露头角时便放弃工作全职写诗,他认为自己美好的人生刚刚开始,然而却在这时他的诗歌无人问津,最后爱人离开,他也在重回工地搬砖后,患病而死。最初,写诗是陈族面对灰尘碎石工作的缓解和抗争,“仿佛是挣扎,也仿佛是某种对抗。”之后,他将这变成他的工作,甚至去寻找生活迎合商业化的人们喜爱的诗歌,越走越远,丢弃了自己最初的热爱,在生活和热爱的挣扎中没有转变成功,相反却走向了死亡。这不禁提醒我们:打工文学的创作正是一个人的挣扎失败反思出来了整个底层的斗争失败和无力奋斗,那些在两个身份转变成功的人物是幸运难得的。

相反《一路有你》就是一個转变相对成功的故事。文章运用时间顺序平淡地写出了路亮身份的转变,叙述温情恬淡,与本书之前的跌宕起伏形成鲜明对比,饱含着作者对于这种成功转变和理想实现的祝福和欣赏。陈年喜不仅见证了实现理想的打工者和底层文艺的发展过程,更是看见了要与生活抗争,选择自己热爱的人们的奋斗史[3]。

若要将书划分篇章,不算《一个人的炸裂史》和《后记》两个总结部分,本书从《用平板电脑写诗的人》开始便是对身份转换后的思考感受了,这5篇文章带给读者的最大感受便是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渴望的权利,他们在追求理想和热爱的道路上,或许会丢弃自己,或许会欠下债务,或许会毫无所得,陈年喜用他的笔记录下那些为了理想拼搏之后的成功和失败,两者一样值得称赞与歌颂,一样值得人们铭记与记录。

对生活的妥协是人生的常态,而身份的转变却是人生的急转弯,若转弯失败,之后的依旧是妥协,那成功呢?陈年喜的经历告诉我们,成功后好像也依旧是妥协,他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行走并不容易。所谓生活,就是无尽的挣扎叛逆,之后妥协,之后再挣扎,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四、总结

陈年喜曾经在采访中说过:“无论时代怎么样去发展,物质怎样去丰富,人和时代始终有一个对抗,有一个不适应,甚至有一种无力在里面。”《微尘》从思想的意义上来说绝对说的上是一本拥有叛逆反抗力量的书,因为这本书的故事人物是我们普通人中的代表,他们努力生活,改变现状,选择突破,承担风险,只不过有的困顿难出,有的破茧成蝶。但是这种人生对抗是温情的,是满怀着对未来的期待,化微尘为力量,化诉说为价值,所有的平凡微尘都可以变成温暖的光亮。这样的思想,不仅仅是弥补前者的创伤,更是开辟了后者的未来。

参考文献:

[1]彭晓玲.陈年喜:因写诗而改变命运的农民工[N].第一财经日报,2021-07-16(A11).

[2]曾春葙.反叛身份的诗意:论陈年喜诗集《炸裂志》[J].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1(4):180-182.

[3]贾文佳.《炸裂志》:“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J].齐鲁周刊,2018(23):60-61.

作者简介:闻子易(2001-),女,汉族,辽宁省鞍山人,现就读于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从事现当代文学方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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