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逆长江水(组诗)

黄泥界

在一处无名的山头漫步

我来时黄昏已近，岁月荒凉

杂草深处，热恋的人已各奔东西

只有共享单车还在幻想昔日的辉煌

雨水曾经在这里杀出一条血路，留下伤口

沉睡千年的卵石得已重见天日，一个个容光焕发

握在手上可终究没有一块称心如意

我在这里独坐

与走出《本草纲目》的野草对话

它们无法给我指认一段历史

城市在这里遗弃沙发砖头和杂物

积水却顽强地长出东方香蒲

它一面奉上香烛，暗地里又高举箭镞

山那边的巴茅，被风吹过以后

在夕阳之下

落得个插草为标的下场

汨罗江边的古樟

在平江县城的汨罗江边，有一棵枯死的大树。

粗壮的枝干，像张开的手掌，伸向天空

风雨当初，炊烟不再。

那时我祖父母在这里隐姓埋名。

江水在我身边，拐了一个弯，又走进了另一个村庄

我想起三市镇。也是汨罗江边，两千年的古樟正茂盛

有一个人坐在树下，如旁边的小庙。如庙里的菩萨。放弃了远走他乡

傍晚，对岸的稻田，与河水一片金黄

夕阳。如一个守庙人的额头，如一个农夫回家的脚步

那时捣衣声如鼓点远去。而庙里钟声却还时时出现在我的梦中

风雨不再。枯樟不倒，仿佛一段岁月留在月池塘

满湖洞庭水也洗不了我一身的尘埃

没事的时候喜欢到洞庭湖边坐坐

看轮船关停动力，沉下铁锚

看滚滚的长江水

在这里打个漩儿，再走

身在巴陵郡，不问楚国事

洞庭有八百里胸怀

吞吐长江水

收留孤舟，也容下巨轮

只是水落的时候

草绿无边

它有环抱整个洞庭的野心

以及河堤之外

人类正一步步欺近

我在荣家湾，很好

不逆长江水

不随长江去

如今满湖洞庭水

也洗不了我一身的尘埃

只是，我也还没到要心痛自己的时候

到湖边坐坐，就好

到岳阳中洲看洞庭湖

我看到的可能是一条河

一条稍宽点的河

可以安静地泊下几条船

留住几根钓竿和最后一个垂钓者

让他钓回湖中的渔火

儿子或许看到了草原

任他驰骋的平原

脚下是深厚的泥土

是比五千年更为沧桑的远古

我告诉他洞庭湖畔现在还有野生的麋鹿

他很兴奋，抬头去看时

只见天空巨大

草绿无边

访友不遇，留言一则

我去找你时，天空如十月般高远辽阔

一别多年，香樟茂盛得不可攀爬

喜鹊窝高举着物是人非的秋景

它是空中豪宅，也是乡村古宅

这么多年，一直盛装着雨水，一直不曾低下头颅

大门大开，久呼无人

一只白狗不近人情，對我心生戒备

甚喜！那些麻雀照旧群起群落，游戏人间

不像我们要背着理想各奔东西

你不在。这么多年我也不来

它们早是这片大地和天空的主人

在樟树上，在天地间，代替我们穿堂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