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两副“面孔”下的张力与弹性
——从参议院委员会履职经历分析拜登的政策倾向

2022-06-08季乃礼兰金奕

宜宾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面孔拜登委员会

季乃礼,兰金奕

(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300350)

拜登自1970 年进入政界,1970 年至1972 年首先任职于新堡郡议会;1972年11月当选为美国参议员,从1973 年起正式名列于国会名录文件,连任至2009 年;2008 年11 月当选为美国第47 任副总统,2009 年1 月宣誓就职,兼任参议院议长,连任至2017 年;2020 年11 月当选为美国第46 任总统,2021 年1 月宣誓就职。在拜登长达50 年的从政经历中,其参议院任职时间长达45 年,其中担任参议员时间长达36年,占到72%。可见拜登在参议员时期的委员会工作经历是其政治道路的主体和基石,拜登在这段政治历程中的履职表现可以作为分析其政策倾向形成发展和偏好特点的重要依据。

从对于拜登政治履历的研究现状来看,关注点主要集中于其副总统时期,对于此前的参议员经历研究较少。有学者在分析拜登副总统时期的政治角色和履职模式时,基于其对外关系委员会和司法委员会的特殊经验,肯定他在内政和外交相关领域作为总统的可靠政策顾问具有重要的影响力,甚至奥巴马在会议结束时征求拜登的意见成为惯例[1];同时他长期的参议院经验使其与两党议员都有出色的工作和个人关系,有益于发挥国会游说者的作用,从而平衡和协调国会与行政之间的关系[2]。然而,类似的研究主要是从总体上对拜登的参议院履历予以确认和肯定,对这一时期的具体展开和深入分析还有待补充;对拜登所在委员会的考察也大多只关注了司法委员会、对外关系委员会和国际麻醉品管制核心小组主席等重点机构。实际上,根据HeinOnline(法律全文数据库)和Govinfo(美国政府出版办公室(GPO)信息网站)公开的历届国会名录文件和国会委员会出版物文件等原始材料,拜登曾任职于相当多的国会委员会及其下属的小组委员会,并以多种职位和身份活动于这些委员会中,这些职位身份在历届之间也发生了较为频繁的波动和转化;同时拜登在各委员会内曾接触过大量关涉不同领域、围绕不同议题、针对不同主体的具体工作,在由浅入深和广泛接触中还体现出工作重点的转移和个人特长的明确等内在变化;另外,拜登不仅参与集体决策以助推委员会审议的意见综合过程,而且以个人身份主动行使提案权以倡议具体问题的改革,等等。这些都对拜登个人能力和观念的发展方向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

拜登作为参议员的这36年间,完整地达成了6 个六年制的超长连任。从起初的一个普通议员,到担任小组委员会主席、委员会副主席或代表团联合主席,乃至担任国会中核心委员会的主席。可以说,拜登完成了一次稳定沉潜中的蓄力上升,无疑为他竞选副总统乃至总统的成功打下了一定基础。然而,我们需要思考,拜登这种看似稳定和连续的政治履历是否必然导致其决策的稳定性和连续性?在何种情况下出现了内在矛盾或交叉转换?拜登的参议院履职经历可能对其当选总统之后的决策方向产生何种影响?基于此,本文将以美国历届国会名录文件和国会委员会出版物文件等原始材料为信息基础,从拜登的参议院委员会履职经历当中分析其决策的特点和倾向,试图对以上问题作出回答。

从整体来看,拜登的政策倾向实际上呈现出两副“面孔”。一方面,拜登呈现出一种“理性”,对于国内社会和国际舞台上存在的各种形态的权力主体持有一种博弈态度。另一方面,拜登也呈现出一种“感性”,对于国内社会乃至别国社会中的民众权利提供正义的捍卫或争取。同时,这两副“面孔”并不是非此即彼、割裂对立、固定不变的,可能在一定条件下出现交叉和转换。这两副“面孔”背后实际上具有内在联系的主客观综合性成因,既包括不同委员会职能和不同议题事务之间的具体差异等直接性变量,也包括美国政治制度和文化的基本背景环境、拜登个人长期以来形成的价值观和利益观、特定目的如竞选和特殊事件如战争等对其当时决策的刺激作用等。由此,拜登的决策在整体上表现出两面性、模糊性、灵活性和策略性,在政治领域和社会领域也呈现为一个更加立体且富有特点的拜登。

一、集体决策中的国家视角:作为理性博弈者的拜登

“政治人”追求权力的最大化[3]78,其政治行为始于利益基础上的个体理性选择,又往往表现为试图借助公共权力对利益分配实施最权威有效的影响。这种政治理性行为在本质上源于人的物质需求与精神需要的双重激励,同时受到权力工具理性的他律和权力价值理性的自律的综合约束[4]。拜登任职于国会这一公共权力机构、参与美国立法决策活动,正体现出一个“政治理性人”进行权衡和博弈的过程。一方面,这种政治理性表现为国家理性:作为政治系统的组成部分,拜登在委员会乃至参议院、国会的这一集体决策的制度环境和政治场域中,从国家视角出发进行顶层设计、基于国家利益展开权力主体之间的博弈、服务于国家政权统治的目标,是其政治职责的内在要求和核心原则。在某些议题面临多元冲突和社会矛盾的情况下,需要权衡公正与效率原则,对相关利益资源进行权威性配置,将其控制于统治秩序的范围之内。另一方面,这种政治理性也表现为现实理性:在不同现实利益之间,拜登受到委托代理关系规制也必须参与相关的博弈较量,这要求他对美国各方面客观现实予以审慎考量,在不同阶层、集团和群体之间进行调适和平衡,在集体决策的过程中可能为了所代表的选民利益而与其他议员产生政见碰撞,也可能在某些情况下为了达成集体意见统一和维护国家整体利益而选择妥协并追随委员会的多数意见。由此,这种集体决策产生的社会制度结构基于各个博弈者的共同知识或共同信念,从而表现为在制度约束下人们对所建议的行动方案的自我实施(在理想状态下)[5]。

与所在委员会的职能性质相联系,拜登的工作经验当中呈现出一大特点——以国家强制力为实施保障,同时又服务于国家强制力的运用展开。依据HeinOnline公开的美国历届国会名录相关资料,拜登自1973 年即第93 届国会正式成为参议员起,曾任职于大量的委员会及下属的小组委员会,其工作职能范围广泛涉及经济、生态、社会、司法、外交、军事等多个领域。其中,就主要的委员会来看,拜登在第93 届国会首先任职于“银行、住房和城市事务委员会”(Banking, Housing, and Urban Affairs Committee)和“公共工程委员会”(Public Works Committee),参与审议的研究报告集中于环境保护、能源开发、社会保障、行业监管等。从第94届国会起拜登加入了“预算委员会”(Budget Committee),接触到财政货币政策、税法鼓励集资、政府担保融资、定向收入援助等国家调节经济的主要形式;同届,拜登也加入了“对外关系委员会”(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由此开始大量参与了例如跨国投资、对外援助、军备输出、能源贸易、外交立法、条约签署等外交手段在多个领域的综合运用实例。第95 届国会拜登加入“情报特别委员会”(Select Committee on Intelligence),参与国际通讯控制、国家信息安全保护等事务;同届,拜登加入“司法委员会”(Judiciary Committee),对于人权问题的研究提上议程并在此后与其它问题相结合作为重点关注领域,不仅涉及司法领域各项基础性的权利保障和犯罪预防,也涉及国内乃至国际范围的移民难民安置、毒品犯罪打击等重点难点行动,以及美国在别国的人权外援实践跟踪。第101届国会拜登加入了“参议院国际麻醉品管制核心小组”(Senate Caucus on International Narcotics Control,最初名为“美国国际麻醉品管制委员会”,具有与常设委员会大致等同的地位),在国际层面参与了针对毒品成瘾、贩运、洗钱等问题开展的打击、管制和援助等工作。另外,拜登还参与了第104-108 届“民主指导和协调委员会”(Democratic Steering and Coordination Committee)和第109-110 届“指导和外联委员会”(Steering and Outreach Committee),以及第103 届“军备控制和外交政策核心小组”(Arms Control and Foreign Policy Caucus)和105-106 届“参议院军备控制观察小组”(Senate Arms Control Observer Group)等关系到国家政治、军事、外交方面的重点工作。由于本身所处理的工作事务具有公共性质,针对不同的领域、议题乃至具体的项目、事件等,委员会开展的审议及其决策也往往指向了借助行政、司法、军事等力量进行督促、规制、管控、裁决、打击甚至以武力保障相关问题的解决,还包括对“人权与美国对外援助政策”(Human rights and U.S. foreign assistance: experiences and issues in policy implementation, 1977-1978)等实际具有侵犯和干涉性质的议题进行研究。当然,也有积极方面的政策激励、专项指导等措施,但总体上也以制度化、组织化、规范化为基本原则方向。

这种管控与干预的决策方向、执行效力及其所代表的国家意志,经由拜登长期而稳定、兼具广泛性和专业性的履职经验,在客观上培养了他的权力意识和统筹能力,并形成了诉诸国家权威和法律制度以遏制对象行为的决策思维惯性,一定程度上孕育了强权政治的倾向,这在拜登处理国内和国际事务时均有所体现。就国内而言,表现为针对特定领域、特定对象、特定问题实施调控的有效性。如拜登于2003年提出的《减少美国海港法案中的犯罪和恐怖主义法案》(S.1587-“Reducing Crime and Terrorism at America’s Seaports Act of 2003”),要求将在客船上故意使用武器、爆炸物、化学武器或核放射性物质从而意图造成他人死亡和严重身体伤害的行为定罪,经全体会议通过并于2005年被列入参议院立法议程;2006 年与其他议员联名提出《石油和天然气行业反托拉斯法案》(S.2557-Oil and Gas Industry Antitrust Act of 2006),旨在加强反垄断执法,改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竞争状况,更是在当月就进入了参议院立法议程。就国外而言,表现为针对其他国家内政或某些跨国问题进行干预的能动性。如拜登2005 年以联合决议形式督促俄罗斯联邦政府通过撤回初审草案或修改立法提案,取消对国内、国际和外国非政府组织在俄罗斯联邦建立、运作和活动的限制(S. Con. Res. 70)。并且,拜登曾任职的这些委员会甚至其下属小组委员会中,有相当数量都在参议院乃至国会当中居于重要地位,分管着国家基础性或战略性工作的重点领域甚至关键领域。例如,拜登担任第101-103 届“参议院国际麻醉品管制核心小组”主席,负责推进了美国在国际管制及其相关外交上的行动计划。而“对外关系委员会”和“司法委员会”,更属于美国国会机构设置和职能安排中的两大核心组成部分。并且拜登自加入这两大委员会起几乎每届稳定履职其中,第99届起拜登的工作重点以及能力特长更是愈发明确地集中到外交和司法这两大领域上来,在这一过程中还担任了主席要职,所负责或参与的内容包括但远不限于研讨中国的外交政策和美国对华政策的改革、敏感地区的发展情况和美国对相关战争的立场选择,处理了大量信息安全、反恐缉毒、移民难民以及人身、财产、政治等各项权利的一系列工作事务。

由此可见,委员会的政治性质和职能定位不仅在客观上为拜登提供了参与国家权力运作的权威性、组织性保障,也导致拜登在决策过程中更倾向于选择具有强制和干预性质的手段方式。在长期委员会任职经历中,这些对国家权力手段的运用、对于政治理性思维的锻炼,使得拜登在试图干预国内外社会问题时更加精准有效,也更加果断强硬,并且能够灵活运用体制性、合法性、权威性的政治话语来为自己的立场选择提供论辩支撑,使其决策看似往往都合乎于国家和公共的利益大局,仍然保有着作为政治家和代言人的基本理性。

二、个人提案中的社会立场:作为正义捍卫者的拜登

社会正义在“作为互惠的正义”(justice as mutual advantage)和“作为不偏不倚的正义”(justice as impartiality)[6]的不同价值立场之间存在着某种内在紧张和利益冲突。代表着相应选民群体并持有自身价值判断的议员在对待关涉社会正义的具体议题上,也可能呈现出不同的态度反应。拜登作为律师出身的从政人士,一方面,既往的专业要求和职业习惯使得他对于权利的问题较为敏感,对于法律的地位更加强调,因而通过议员个人提案助推国会立法进程的这一形式更有助于拜登从曾经通过诉诸法律救济权利的事后努力转变为推动法律明确规定和保障权利的预先行动,使其对于社会正义的捍卫能够在另一种平台、以另一种形式得到延续和表达。另一方面,拜登的法理视角和实践体悟也使其对弱势和特殊的社会群体早已有着较为突出的关注与关怀,进入国家政治系统后,议员在国会委员会中的提案权利为其表达个人的社会价值观和责任感提供了直接、具体和重要的渠道。当然,这种社会立场不仅是拜登个人情感和价值理想的一种抒发,也与其政治身份相关联:既回应所代表的选民利益偏好并争取更广泛的尤其是目标群体的政治支持,又对其行使强制权力、坚守国家理性的公共形象起到了一种补充和柔化的作用。这种亲民性为其提供了重要的人性魅力加成,更使其在国家与社会之间纽带作用的发挥更加具有可信度和感染力。

从拜登发起或参与的提案所表示出的基本立场来看,他试图借助立法渠道对社会的某些弱势群体、特殊群体和受害群体的权利予以支持和保护。依据Govinfo 公开的美国国会委员会出版物文件当中法案、决议、条约等详细资料,拜登行使议员提案权时所主张的内容,广泛涉及了多样化领域的不同层次问题。尽管也有政治、军事等国家层面的建议,但相当数量的提案都具有特定群体的指向。具体而言,拜登等议员试图推进国家出台法律制度、项目计划,以提供资金、能源、技术、信息、设施或其它服务,从而对某些弱势群体(如妇女、儿童、自闭症患者、退休者、消费者、外国农业劳工等),或对某些具有特殊社会影响意义的群体(如军人和退伍军人、高等教育人才、家庭照护者等)予以支持和帮助。从对象上看,向这些群体的适度倾斜对于社会正义事业的确具有促进作用;从道德价值上看,对于社会文化和公民秩序也可能产生积极影响。拜登的提案当中不乏对毒品走私者、暴力犯罪团伙、境外逃犯等加大惩治力度的主张,但坚决抵制这些产生消极社会影响甚至严重社会危害的群体行为正是为了保护广大社会守法公民的权益免于受害,为其提供更和谐安宁的生存发展环境。例如,2005 年拜登与其他议员联名提议修订《国家劳工关系法》以建立有效制度,使雇员能自主加入劳工组织,并对组织工作中不平等对待劳工的行为订立强制性禁令(S.842)。这体现出了拜登对于作为权力掌握者的组织机构和对于权利拥有者的公民主体的不同态度,尤其是当这种权力不当地产生了侵犯权利的倾向时,拜登坚定地选择了保护社会当中的合法权利受害者群体。

从拜登提案的具体内容来看,他能够灵活运用多样化、多层次的形式和手段来推动塑造社会的价值文化。拜登参与提议了“濒危物种日”“全国替代燃料汽车日”“国际妇女节”“全国家庭暴力意识月”“全国退伍军人意识周”“全国儿童铅中毒预防周”“全国黑人大学历史周”“校园消防安全月”等纪念节日的设立。除此之外,发行纪念邮票、设立纪念档案、修建历史步道、建立学院、授予奖章等都是拜登等人曾倡议的多样化形式。而这些具体的政策建议旨在发挥道德教育、安全警示或公共服务的作用,深层目的在于更好地维护社会民众的各项基本权利。例如,拜登带头肯定了“全国家庭暴力热线”,称赞它是“一个每天拯救生命的重要国家资源”(S.Res.373),作为“全国性侵犯热线”为数百万来电者提供了咨询和帮助(S. Res. 537),明确表示了个人的肯定态度并要求参议院对其继续予以支持。在社会平等问题上,拜登更直接与其他议员联名提出“对美国宪法中有关男女平等权利的修正案”(S.J. Res. 10)。类似的主张还包括禁止在教育、医疗、就业等方面的性别歧视,等等。

在对于具有社会影响力的同一事物或群体、对于同一议题甚至同一提案上,拜登表现出了一种对社会正义和社会关怀的坚定和执着。在1994年第103届国会“美国打击毒品的战略行动”(Serial No. J-103-74 Combating drugs in America:putting the drug strategy into action)专题讨论上,拜登作为司法委员会主席在开幕致辞当中重申了他关于打击美国农村地区的毒品贩运和暴力犯罪、加大地方执法部门和警察队伍对毒品犯罪的打击力量、推广毒品预防和教育项目以防止青少年涉毒和犯罪等主张。实际上,在此之前拜登已经长期敦促国会同僚们共同支持合理的枪支管制,以保障社会民众免于毒品暴徒的武器威慑;并且坚持将戒毒治疗作为打击毒瘾危害的基石,通过在吸毒者入狱期间治疗他们,防止其在重返街头后再次从事毒品和掠夺性犯罪活动。关于罪犯重返社会的这一问题,拜登还有更具针对性的提案。2001 年拜登带头提出《罪犯重返社区安全法案》(S.194-“Offender Reentry and Community Safety Act of 2001”),倡议国家资助以帮助改造完成的罪犯顺利回归社会生活并保障社区安全秩序。2004 年拜登再度联名提出《第二次机会法案:通过预防再犯来保障社区安全》(S.2789-Second Chance Act: Community Safety Through Re-cidivism Prevention),不仅要求重新授权司法部对犯罪分子重返社会的拨款计划,而且进一步提议建立一个特别工作组,负责制定这一重返行动的联邦计划和具体活动。在一个月内,拜登又带头提出了《强化版第二次机会法案》(S. 2923-Enhanced Second Chance Act of 2004),重申和强调了自己的主张;2005 年再度联名主张《第二次机会法案》(S. 1934-Recidivism Reduction and Second Chance Act of 2005);2007 年带头发起《减少再犯和第二次机会法案》和《第二次机会法案》(S.1060-Second Chance Act of 2005,Second Chance Act of 2005),终于在同年8 月经委员会批准并予以修订。由此可见拜登的立场之坚定,其社会正义捍卫者的形象似乎也得到了树立。

由此可见,拜登通过以个人名义带头提议或以参与联名形式积极行使作为议员的提案权,在意见表达中体现自己的价值观念取向和社会关怀责任,能够主动发现、明辨和回应各类群体的需求,并善于借助政治渠道推动诉求上传及其制度化的进程。在参与立法决策的过程中更未陷入思维固化,而是试图采用多样化、多层次的形式和手段来塑造一种具有更广泛更深刻影响力的社会价值文化环境。在同一议题甚至同一提案未得到批准的情况下,能够致力于多次重申和修改以使其提上委员会的会议议程直至最终通过,从而切实推进了某些关系到社会正义的具体领域的立法进程,有针对性地为特殊的社会群体提供了来自国家的权益保护和资源支持,展现出了一种社会正义和公共责任。

三、两副“面孔”:拜登政策倾向的交叉与转换

从稳定国家政权和面向社会民众的不同立场来看,拜登的形象在宏观上呈现为两副“面孔”。然而,这两副“面孔”并不是非此即彼、割裂对立、固定不变的,在某些情况下两副“面孔”背后所秉持的价值优先顺位可能存在一定冲突,需要拜登以一定的灵活性策略进行权衡和调适;出于特定目的也可能需要他同时对外饰演这两种形象,从而在政治领域和社会领域塑造出一个更为立体、可信赖且富有个人特点的拜登。参议院委员会的这一客观工作环境,以及在履职过程中来自国内外各种特殊事件和刺激条件,对于拜登的政治心理和决策风格产生了重要影响。拜登所任职的委员会和所处理的议题事务构成了他直接接触的外部政治环境,使其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了一种共性与个性并存的政治认知思维模式,从而在不同的具体形势下呈现为一种综合和灵活的决策特点。

首先,委员会这一集体决策的组织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培养了拜登的合作与妥协的态度倾向。依据“认知相符”(Cognitive Consistency)理论,人们本身在主观上具有寻求一致性的倾向,这种倾向是决定人们态度的一个主要因素[7]180-181。当两者对同一对象持有相反态度,这种认知不平衡状态将导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紧张和焦虑,为了恢复平衡状态,两者之一必须作出改变,或是说服对方转变态度,或是主动转变自身态度,这就体现了在会议上为议员们设置问答和论辩环节的重要作用。当一个人自身产生两种观念的相互冲突而陷入认知失调时,将对矛盾双方进行自主权衡、缓和、否定或引入新的认知因素进行弥补。在议员—小组委员会—委员会—全院大会—两院协商委员会的五级议事结构体系[8]57下,国会委员会实际上成为“真正的决策舞台”[9]99。委员会当中可能充斥着来自不同党派、不同议员的多样化观点。这种集体决策环境在客观上对拜登个人的政治认知和决策心理发挥了某种施压性或引导性的作用。拜登参与了委员会大量的集体决策会议,其主观的认知和判断也在不同政见的碰撞过程当中作出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调适和理性权衡。这种对于综合决策能力的长期锻炼不能不说对其在立场选择上往往保持一定调整余地并在需要应急时展现出高度灵活性产生了一定影响。

同时,委员会工作的复杂多样性也增强了拜登长期进行综合协调的决策能力。不同委员会所规定的职能范畴及其所处理的议题事务对于国家强制力的依赖程度和使用形式有所不同。长期履职于某个特定的委员会或某些共性较强的委员会、接触系列化或同类型的议题事务,将潜移默化塑造相应的性格特质、政治风格和领导心理。在此基础上,如果同时任职于多个委员会、处理的议题综合性强,或者该委员会本身所面向的领域较为复杂多变,那么这就要求任职于其中的决策者具有一种更高的“整合复杂性”(Integrative Complexity)[7]183-185,即作为信息处理者的个人在应对刺激时,在连续统的两端之间,能够更加趋向于整合的、复杂的、多维的、关联的认知结构,进而作出更加灵活和理性的决策,而非陷入固定、孤立、单维度的评价和行动。这种“整合性”叠加于“复杂性”之上,表现为决策者很少过于自信,不易从碎片化信息证据中贸然得出结论,而更有可能受到“稀释影响”,修正其最初印象;面对从同一认知对象得出的不同观点及其相互紧张的情况,更倾向于调和不同的价值,将其整合到更高层次。依据整合复杂性测量PCT(Paragraph Completion Test)①结果,拜登的整合复杂性平均得分为2.07(见表1)。

表1 拜登整合复杂性描述统计量

拜登的“整合复杂性”分数在华盛顿以来的美国历届总统中排名第八,处于相对较高的位置。尤其与末位得分1.33 的特朗普所遵循的单线思维形成对比。这意味着拜登在面对外部环境时具有较高的包容度和适应性,对多元化信息能够差异化处理,不仅予以接受和梳理,更考虑条件和特征的适用性,并进行适度整合,从而在整体上呈现出权衡和妥协的思维模式。在其不同“面孔”的背后,这种多重形象的塑造和政策倾向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或是拜登试图多方均衡、个人反复考量的心理过程的一种外在表现,因而具有一定的不稳定性、不连续性甚至是内在矛盾性;或是拜登及其政治团队经过了理性决策之后的有意设计,目的在于掩饰真实意图、预留进一步协商和博弈的弹性空间,在综合互动中寻求更有益的决策结果。

在对外关系委员会的长期任职很可能是助推拜登整合复杂性显著增强的重要因素。测量发现:纵向上,拜登参议院任职期间的整合复杂性呈现总体上升趋势;横向上,“外交”是拜登整合复杂性表现异常突出的领域。结合对于拜登参议员时期法案、议题等公开出版物内容分类的数量统计结果,从纵向来看,拜登所任职的委员会职责和工作着力点从对于琐碎繁多的国内经济社会事务的处理逐步转向了更具有战略性的顶层设计和在国际舞台上的利益博弈。而拜登在对外关系委员会中的超长履职经历,尤其是后期担任主席要职,正为其整合复杂性的培养提供了客观的工作环境。从横向来看,拜登所接触的涉外事务明显多于国内事务,这成为他在外交领域能力和经验的重要来源,他在对外关系委员会中接触的多样化外交策略也为其提供了更多决策思路和博弈手段。外交事务本身是多个领域议题的综合体,具有较高的复杂性、综合性、可变性,外交工作的这种特点客观上要求拜登形成与之相适应的政治认知和决策风格。面对着外交与军事、经贸、司法等领域中拜登可能擅长也可能不擅长的具体事务之间的交叉渗透,拜登的不同政策倾向自然可能在某些情况下存在一定的内在矛盾。在外部信息高度复杂化甚至存在相互冲突的情况下,更容易驱动多维整合的决策行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多元性和多维性也提供了一个可交互、可协商的环境空间。尤其是在美国对外关系、国际核安全和跨国难点问题如反恐、毒品、能源等方面,拜登表现出了慎重权衡的态度和寻求合作的倾向,这成为拜登对外政策的主基调。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拜登在对外政策中总是趋于合作和妥协,在压力状态下、在敏感问题上,拜登可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地转变其立场以服务于特定目的。例如,在战争问题上,拜登就曾表现出在主战与反战之间的反复横跳。休德菲尔德和兰克等人研究发现,决策者的整合复杂性与紧张的环境之间存在相关性,在压力状态中的决策者趋于采取简单的敌我思维来治理国家[10]。起初,拜登抵制小布什冲突性的外交战略,但在“9·11”事件后主战反恐的国内情绪使拜登的立场转而支持阿富汗战争;同样,在伊拉克战争上,拜登的态度也频繁切换且显得“游刃有余”。尽管初衷是反战的、倾向于避免冲突的(这与我们测量结果所表明的拜登外交的主基调一致),但由于拜登对外界的环境变化较为敏感、反应迅速、策略灵活,在竞选动力、政治势力、舆论压力等较为明显和重要的外部影响和特殊因素刺激下,将转换他的“面孔”以迎合政治系统和社会领域的需要,争取为其个人支持提供更广泛和强有力的基础。这就使其呈现出的形象更为复杂多变、难以捉摸。又如,在种族问题上,拜登的态度也呈现出了这种相互矛盾与转换。拜登早年受到种族平等斗争的启发而进入政治领域、参与政治活动,但在政客形象和真实观念之间表里不一,在“校车事件”上的态度逆转明显暴露了他为争取特拉华州民主党白人选民所作的努力。他对内心种族歧视的巧妙隐藏和在种族问题上灵活及时的站队、切换的确曾使他在黑人群体中获得较高支持率,但也逐渐在后期被视作一种空洞的政治宣传。

从以上两个议题来看,竞选实际上都是其中的重要刺激性因素。较为温和的态度较极端而言具有更高的整合复杂性。这在拜登身上表现为一方面以民主党人的“自由主义”身份吸引少数族裔、天主教徒、移民、社会底层群众和特殊群体的选民,另一方面又谨慎地与极端主义群体保持“适当”的距离,为自己留有余地,在必要时甚至可选择向存在观点冲突的党派靠拢或寻求其支持。拜登的竞选团队有意将其包装为一个“平平无奇”者[11],通过这种平衡来防止极端化而引起多数选民的反感,以包容性和协作性来创造最大公约数。这使拜登的政策倾向呈现出一定的摇摆性和模糊性,从选民视角而言恰好具有相当的迷惑性和欺骗性。拜登的“同理心”甚至成为其竞选团队所着力宣扬的性格特质[12]。从这个意义上看,拜登的“面孔”在某些情况下更发挥着一种“面具”的功能。而拜登在具体政策倾向上的不一致恰恰指向了一个始终如一的拜登——一个温和的妥协主义者和谨慎的现实主义者。从这个角度来看,委员会尤其是对外关系委员会的工作既培养了也适应了拜登的决策风格和心理特质——在一种合作型的精英统治模式当中,拜登作为议员本身代表和迎合着特定选民群体的观念和利益,又在集体决策的人际交互环境中保留适当调整自己立场的机会,同时依据该议题事件的性质和背景等决定支持国家行动的何种具体方式。经过一番综合考虑和权衡协调后,这种较高的整合度能够使其主观的决策质量优于简单的认知方式(尽管这并不等同于决策本身在客观上是必然正确的),并将个人的态度观念融入了政治系统的意见综合和立法过程,为其在政治和社会领域中塑造的形象提供了有力证成。例如以国家强制力来提供社会保障、打击罪犯以保护受害者等,正是推动国家理性与社会关怀两副“面孔”相辅相成的基本表现。拜登竞选总统时曾表示将结束特朗普“对移民社区尊严的侵犯”,回归奥巴马时代的移民政策,恢复庇护制度,并支持以案件管理等办法来替代移民拘留,允许申请人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在社区生活和工作[13]。然而这受到智库移民政策研究所政策分析师莎拉·皮尔斯等人的质疑,并不认为拜登能够在任期内有效实现对特朗普大规模移民改革措施的撼动。面对未来的重重障碍,拜登是否还会以社会正义者的面孔在庇护移民的政策立场上捍卫到底?从上述对拜登两面性的分析来看,对类似问题的判断似乎还有赖于进一步的观察。

四、从拜登政治态度的特点分析美国外交政策的趋势

拜登在政策倾向上的两副“面孔”,正为其在关于不同问题的论证和处理上提供了策略的灵活性空间和合法性基础。在这种看似矛盾的“张力”背后,恰恰孕育着一种对美国而言的“弹性”优势。经过了漫长的沉潜与上升时期,拜登的从政经历可以说已经相当丰富,尤其在参议院委员会工作当中大大拓展了认知视野、累积了实践经验,并找准了自己的能力领域。外交无疑是他一大擅长之处。因此,拜登未来在外交事务上可能也将较为自信,不会过多依赖内阁意见,不易于受到舆论干扰,他对外交领域的长期关注也将在新的阶段、新的平台、新的路径上得到延续。拜登掌握总统大权之后,其政策倾向也能够更加直接地得到表达并予以落实。从拜登的政策倾向当中,已经透射出了美国外交策略的某些可能性。

拜登曾在伊拉克的相关问题上表现出了这种两面性,这使得他的决策看似具有一定的不稳定和不连续风险。但实际上,正是这种来自不同维度并行不悖的双重立场为美国对伊拉克的策略行动披上了看似合乎逻辑却又有意模糊的掩护性外衣。在拜登2002 年投票支持入侵伊拉克这一客观基本事实背后,实际上从拜登所参与的提案和决议记录当中可以发现,2002 年、2003 年拜登等人都提议授权签发某些曾参与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的科学家、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以移民签证,允许他们永久居住在美国;2007年强调要确保美国在伊拉克的利益,分析伊拉克目前的局势和军事政治前景,将伊拉克置于战略背景下研讨了大量剩余选择和替代方案;2008 年进一步与伊拉克谈判长期关系。然而,另一方面拜登等人也曾于2005 年鼓励伊拉克人民朝着建立一个自由、民主、安全和繁荣的方向迈进,鼓励伊拉克过渡国民议会赋予妇女法律上的平等权利;2007 年拜登以修正案表达对伊拉克联邦制的看法,以75 票对23 票通过;同年谴责伊朗政府在伊拉克领水对英国海军人员的扣押,呼吁立即安全和无条件释放他们;并且要求协助某些与美国有直接合作或受到威胁的伊拉克人;2008 年修正《国防授权法》以为某些伊拉克人提供特殊的移民身份,并制定政策以解决伊拉克难民的紧急需求。在伊拉克问题上,拜登的双重立场交叉呈现、相互支撑,可以说是一次推动在国家之间面临利益冲突时的强硬态度与在对待目标国家无辜民众时的人道情怀之并行的“成功实践”。

未来,在类似的敏感地区以及某些关涉核心力量的国际性问题上,拜登更有可能坚持这种利益博弈的“国家理性”,在手段上很可能一方面不会放弃和平口号下军事武力的强硬手段和威胁力量,另一方面更借助价值文化或其它多样化方式对国内外社会予以宣传和渗透,从而对美国的政治决策提供支撑。美国拥有和维护自身的利益,同时这一国家利益也是其对外采取行动和开展互动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拜登任职于参议院的20 世纪70 年代至21 世纪初,美国多次以武力“解决冲突”,其中包括了对古巴、利比里亚、巴拿马、索马里、海地、苏丹、波黑、阿富汗、伊拉克、科索沃等的入侵、干涉、打击或突袭。其参与和发动战争的核心正是美国利益的驱动。在这样频繁动用武力的需求当中,国会中的委员会自然高度重视军事建设,尽可能从外交政策、军备控制、财政预算、贸易合作等多个方面为其军备武装提供基础、保障渠道。特别地,在冷战期间,委员会文件中记录的大量关于SALT、SALT-I、SALT-II、START-I 等条约充分反映出美苏之间核军备竞赛的暗流涌动。可想而知,在这样的从政环境中,拜登目睹并参与了各种将军事融入外交的国会工作,在认知和能力上都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基础。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在21 世纪以来世界局势总体趋于稳定化秩序化的大背景下,在和平与发展已经成为时代主题的大潮流下,拜登可能一方面承认和支持联合国层面的维和行动,推动美国与各种国际组织重新接轨,保持世界秩序的总体稳定(当然这也以继续维持美国在政治、经济、军事、科技等方面的优势为前提);另一方面也不排除使用武力进行防卫或干涉的可能性,继续重视军事力量的建设,这还包括继续坚持对军人和退伍军人群体的财政拨款以提供福利保障,同时继续通过“宣传月”等形式对其进行形象塑造以提升军人群体和军事力量在社会文化和价值观念当中的地位。由此从美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双重维度上增强美国的自我防御和对外干涉能力,并且不断壮大为美国政治决策提供重要支持的国内(甚至来自国外的)社会基础和价值基础。2021年2月底,作为美国总统的拜登下令美军对叙利亚东部、靠近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地区的多处设施发动了空袭,声称其目标是伊朗支持的武装组织。鉴于美国之前的强权政治传统和人权话语体系,结合拜登在国家利益博弈和强制力运作上的成熟经验,有理由认为,即使在多国的强烈谴责之下,除非这种国际性的政治和舆论压力上升到一定程度或恰好影响到美国某些其它方面的重要利益,否则拜登领导下的美国仍然会对国际秩序发动局部性、策略性、长期性的挑战。

当然,拜登在外交上的高度理性将驱使其至少外在表现出一种着眼于长远、倾向于合作、顺应于世界的审慎、稳妥、渐进、开放、积极的态度。如前所述,世界多极化和一体化的客观现实使大国外交的重要性愈发凸显。拜登长期在对外关系委员会中工作甚至担任主席,自然深知外交关系对于国家现实利益和长远发展的意义。并且拜登曾经多次在国际性会议中美国参议院代表团的主席团中任职,必须坚定维护国家形象和核心利益的外交立场,这也有助于锻炼他在处理对外关系上的政治能力素养和政治远见谋略。因此他在未来可能不会作出某些毁灭性或封锁性的极端决策,不会继续特朗普时期某些“一棒子打死”“破罐子破摔”的行为;而是更可能在稳定大局和操控全局的前提下,依据现实条件和突发情况对既有的相关政策战略进行一些具体的适应性调整,至少能够营造出一种美国积极维护国际秩序、发展国际关系的对外形象。当然,拜登所在的委员会也曾通过“批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进一步扩大并促进新成员及时加入北约”(S.494-A bill to endorse further enlargement of the 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NATO) and to facilitate the timely admission of new members to NATO, and for other purposes.)等相关法案,美国长期以来表现出的对外扩张和霸权主义倾向仍然值得我们警惕。同时,由于拜登长期任职于对外关系委员会及其下属的小组委员会,在工作过程中,曾对许多国家或地区、对某些具有重要国际性影响的议题进行过调查研究。因此在其担任总统时期,仍然可能对这些特定的国家地区和共同的国际难题保持稳定关注并积极采取应对措施。从区域来看,可能延续对于亚欧非的重点关注,但对其的关注可能侧重于不同的议题,包括警惕其中某些发达国家或崛起中的发展中国家的政治经济改革进展和整体发展水平是否对美国构成一定程度的威胁,也包括对其中某些资源能源丰富的国家和地区实施以合作、援助等为名的利益交换策略等,从而“确保美国在21 世纪的全球经济中成功竞争”(S.2198-To ensure the United States successfully competes in the 21st century global economy.)。从领域来看,拜登曾经在多样化专业化分工的委员会平台上,围绕经济、社会、司法、政治、外交、军事、信息等领域,接触了解到大量知识,实际处理过各种事务,这就为其未来的全面分析、综合决策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例如,拜登在认为美国应当针对特定国家和地区采取某些行动时,可能选择以人道主义为名,或具体抓住对象国家的痛点难点问题,或以某些存在普遍性的国际争议问题为导火索,如在移民难民、群体歧视、毒品流动、环境污染、核电威胁等问题上借题发挥,或表示同情、提供援助,或干涉介入、严厉打击,从而在一种看似“合情”“合理”和“人道”“正义”的外表下潜移默化达到美国的目的,服务于美国的战略规划和核心利益。从这个角度而言,对于例如拜登等人在2008年提出的“要求总统制定和实施一项全面战略,进一步推动美国外交政策目标减少全球贫困”(S.2433-A bill to require the President to develop and implement a comprehensive strategy to further the United States foreign policy objective of promoting the reduction of global poverty.)等论说,甚至于拜登担任总统后在国际舞台上可能进一步发表的积极言辞,不可盲目信任、掉以轻心,需要长期、综合地予以考量。

五、拜登就职总统后中美关系发展的关注要点

从宏观的从政背景上看,拜登在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这一国会重要机构中履职多年,还以主席身份处理过重要的外交问题,在副总统时期也保持着对于中美关系的关注。拜登是中美关系发展历史的亲历者,是相关政策的实际接触者,也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制定者和执行者[14]。虽然拜登直接参与的涉华议题较之在委员会工作期间处理过的大量事务而言占比并不高,还不能充分地认为拜登是一个中美关系的专家,但他丰富的外交经验和沉稳的性格特点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其未来在中美关系中作出相对理性的决策。当然,政策倾向的模糊性和两面性对于拜登个人的理性策略而言可能是一种在对华外交中灵活斡旋和弹性进退的优势,对于中国而言,他的这种理性博弈能力则成为一种预测美国行动、稳定中美关系的挑战。

在中美关系上,根据HeinOnline 和Govinfo 的委员会出版物文件资料,对拜登在参议院工作时期接触的涉华议题进行了专门整理(见表2)。

表2 拜登委员会工作期间涉华议题

97th 1981-1982 98th 1983-1984 104th 1995-1996 107th 2001-2002 108th 2003-2004 109th 2005-2006中美军事合作的意义:由美国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和国会图书馆国会研究服务处主办的研讨会中美经济关系的再评估:由美国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和国会图书馆国会研究服务处主办的研讨会赴大韩民国和中国台湾地区代表团:弗兰克·穆尔科斯基向美国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提交的报告《台湾公报》与三权分立:向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提交“《与台湾关系法》”及《中美联合公报》的报告,由三权分立问题小组委员会制定国会代表团访问蒙古、中华人民共和国、朝鲜、韩国和越南“美国对台防卫政策”需要改革美国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小组委员会的成员和管辖权朝鲜的核项目、人道主义问题和经济改革现状立法日程(累计记录)The Implications of U.S.China military cooperation: a workshop/ sponsored by the Committee on Foreign Relations, United States Senate and the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Library of Congress.United States-China economic relations:a reappraisal: a workshop/ sponsored by the Committee on Foreign Relations, United States Senate and the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Library of Congress.“Mission to the Republic of Korea and Taiwan”: a report to the Committee on Foreign Relations, United States Senate/ by Frank Murkowski.“Taiwan communique”and separation of powers: report on“the Taiwan Relations Act”and the joint communique signed by 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 to the Committee on the Judiciary, United States Senate/ made by its Subcommittee on Separation of Powers.Congressional delegation trip report: countries visited: Mongolia,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North Korea, South Korea, and Vietnam, December 3-17, 1994: a report to the Committee on Foreign Relations, United States Senate/ by Senators Frank Murkowski and Paul Simon.“U.S. Defense Policy Toward Taiwan”: In Need of an Overhaul Membership and Jurisdiction of Subcommittees:Committee on Foreign Relations, United States Senate,March 2001 North Korea: Status Report on Nuclear Program, Humanitarian Issues, and Economic Reforms Legislative Calendar (Cumulative Record) One Hundred Ninth Congress Convened January 4,2005 First Session Adjourned December 22,2005 Convened January 3, 2006 Second Session Adjourned December 8,2006拜登位列于委员会成员名单中拜登所在小组委员会的管辖范围:从中国和蒙古延伸至缅甸,包括亚洲大陆、日本、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大洋洲和南太平洋岛屿向拜登和卢格提交的报告:1 月初,我们前往中国、朝鲜、韩国和日本,评估通过和平谈判解决朝鲜核问题的前景,以及对前三次访问朝鲜的后续行动,重点是提高粮食援助问题的透明度,鼓励朝鲜更多地遵守人权领域的国际准则拜登等人通过一项决议:表达参议院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反分裂国家法》的关注拜登等人通过一项决议:承认赵紫阳为中国人民所做的贡献拜登等人通过一项决议:敦促欧盟维持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武器出口禁令

110th 2007-2008 113th 2013-2014中国在南美、亚洲和非洲的外交政策和“软实力”立法日程(累计记录)国会中国执行委员会2014年年度报告再平衡: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外交战略提供资源China’s Foreign Policy and “Soft Power” In South America,Asia,and Africa Legislative Calendar (Cumulative Record) One Hundred Tenth Congress Convened January 4,2007 First Session Adjourned December 31,2007 Convened January 3, 2008 Second Session Adjourned January 2,2009 Congressional-Executive Commission on China: Annual Report 2014: One Hundred Thirteenth Congress,Second Session Re-Balancing the Rebalance: Resourcing U.S.Diplomatic Strategy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拜登位列于委员会成员名单中向拜登主席提交的报告拜登等人通过一项决议:表达参议院对中国四川省2008 年5 月12日发生地震的关切拜登等人通过一项决议:谴责西藏暴力并要求中国政府和西藏人民克制2008 年5 月15 日(全体委员会/拜登)全球化时代的中美关系危机拜登副总统2013 年12 月访问中国时就该问题发表讲话听证会上敦促拜登发出警告2013年12月,美国副总统拜登在首尔关于美韩关系和亚太地区的讲话:“我们也在努力以正确的标准与中国建立正确的关系……因此,促进我们在该地区的贸易和外交关系需要我们加强与中国的积极接触。”

如表2所示,首先,从数量分布和表现形式上看,参议院时期拜登接触中国及中美关系相关工作的总体数量并不多,在其处理过的事务总量中占比很小。这说明在拜登的政治经历当中,甚至在外交工作经历当中,拜登都还不能算作是一个在中美关系方面具备丰富经验的专家。另外,拜登对中国相关议题的接触虽然较早,但不具有稳定的连续性。相较而言,在其前两次和最后一次参议员任期中,拜登对涉华议题的接触相对较多。其中,前两次任期内国会委员会涉华议题文件中与拜登相关的具体记录内容主要只是体现在拜登名列于该议题相关委员会的成员名单当中,这与拜登还处于刚进入参议院的适应和沉潜期、其政治地位和工作能力还未达到一定高度有关。在拜登的上升期尤其是在第105届国会之后达到参议员阶段的巅峰期,他在中美关系事务中愈发活跃也具有了更为重要的影响力,这一阶段拜登等人通过了多项关于中国的决议,代为表达了参议院的对华态度等。拜登担任副总统后,委员会文件中还有对其讲话的引用和阐释。

其次,从具体的接触渠道上看,第一次参议员任期中拜登对于中美关系议题的接触主要是通过曼斯菲尔德、斯科特等较有影响力的参议员前辈向对外关系委员会提交的报告,以及直接来自中国代表团的报告。拜登在对华态度和中美关系的认知形成发展过程中,这些参议员前辈的观点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对其产生了影响,其中曼斯菲尔德就成为拜登的“政治导师”。第二次任期中拜登对中美关系议题的接触主要通过参与对外关系委员会举办的专门研讨会,兼有对于代表团出访中国后形成的调查结果报告、对于中美关系专门条约和公报等的审理分析。后期拜登对于中美关系的理解则主要通过基于现实事件的研究讨论、提案决议,以及对中国和亚洲实地访问等,更多是一种直接性、主动性的参与而非间接性、集体性的接触。

最后,从具体的工作内容上看,拜登所接触过的中美关系议题主要围绕台湾问题,包括与中国台湾地区当时的所谓“外交关系”、对其当时的政权形式分析、对其防卫政策的改革意见、对台湾地区与大陆地区关系的分析等;也接触了关于中国的外交政策和“软实力”的专门研究,以及对西藏暴力的谴责和对中国政府反对暴力的督促。2008 年还作为参议员的拜登曾在全体委员会上发表过《全球化时代的中美关系危机》(United States-China Relations Crisis in the Era of Globalization)讲话,从中可以看出他对中美关系在全球化中的前景判断可能并不十分乐观;但2013年作为副总统的拜登又在关于美韩关系和亚太地区的讲话中表示美国正在“努力以正确的标准与中国建立正确的关系”,希望“加强与中国的积极接触”以促进美国在中国的贸易和外交关系。(We’re also working to get our relationships with China right, with the right standards. ...Boosting our trade and diplomatic relationships in the region therefore requires increased and positive engagement with China.)一方面,这仍然体现出美国以本国国家利益为核心的根本立场。这警示中国需要注意美国选择加强与中国接触的目的在于发展“美国在中国”的贸易和外交关系,而不是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主动顺应全球化背景下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也警示中国要关注美国所谓“正确的标准”和“正确的关系”在美国视角下的真正指向,需要警惕美国披着例如人权、毒品、移民、环保、能源等“积极解决问题和维护正义”的外衣,实际上试图对我国以及其他国家和地区进行不当干涉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这一传统在未来的延续。另一方面,这也印证了前述拜登政策立场的两面性特点。这警示中国需要在未来保持对于拜登政策和态度立场的敏锐度,并将其在不同场合、对不同群体、就不同问题所发表的言论置于长期和整体当中进行比较,将其个人和团队的言论与其实际行动进行对照,从而得出关于拜登在中美关系上更加科学准确的判断预测,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同时尽力争取友好往来、互利共赢。

基于以上三个方面的观察,拜登在参议院时期对于中美关系的决策经验虽然不及他所处理的许多其它议题,但也已经展现出其两副“面孔”的决策特点和在外交领域的相对突出能力。从现实来看,“民主利益”与价值观、竞争与多边“规锁”等对华战略倾向在拜登的对外政策团队中已经得到了印证,但目前关于对华战略调整的美方争论仍在继续,其关键问题在于如何界定竞争性以及如何确保竞争与合作的平衡[15]。例如,从拜登上台后对美国国防部中国战略工作小组新成员的任命情况来看,梅拉尼·哈特、伊利·拉特纳、伊丽莎白·罗森伯格三人都曾在特朗普执政时期发表过对中国持有强硬态度的讲话。并且,从实践行动上,哈特曾帮助监督迫使各国禁止华为公司5G 网络业务的“清洁网络”计划,拉特纳和罗森伯格都曾任职于新美国安全中心——多次强调美国正面临“来自中国的挑战”的美国国家安全政策核心智库组织。这也启示我们,在科技、信息、国防等尤其是涉及国家安全这一核心领域的外交关系上,更要对美国的策略和行动保持高度敏感,要警惕其在某些方面的看似平衡或矛盾实际上很可能正是其两面性的一种政策表现,在某项单一的具体行动之后很可能还有更为核心、长远、具有更大打击力度的战略计划。另外,虽然中国在毒品、移民等国际性敏感问题上相对不那么突出以至于直接因此成为美国的干涉目标,但也要注意观察分析美国对于类似问题的决策逻辑,防范其借助其它具有国际性影响的危机事件如曾经的金融危机、近期的新冠疫情等对中国采取类似的策略行动。拜登的政策倾向是分析预测中美关系的一个重要切入点,但中美关系的走向实际上是一个受到多种因素综合性、复杂性、持续性影响的重大命题,需要中国予以持续关注和全面判断,从而作出更加科学合理的应对,保持定力,行稳致远。

结语

整体观之,从拜登在参议员时期的委员会工作经历当中,可以发现拜登的政策倾向呈现为两副“面孔”。一面是作为理性博弈者的拜登,在集体决策中、在国家视角下,往往以一种“国家理性”表现出宏观调控和权力政治的倾向;另一面是作为正义捍卫者的拜登,在个人提案中、在社会立场上,往往以一种“社会关怀”表现出支持弱者、崇尚平等的理念。这种两面性特点实际上是综合性因素影响的结果,既包括制度与文化的相互作用,共同构成了拜登得以在特定政治环境中利用不同形式进行意见表达的背景基础;又包括利益与价值的交叉渗透,共同构成了拜登在不同领域和不同维度实现双管齐下巩固政治合法性的内在动力。更重要的是,拜登在决策上的这种两面性特点并非矛盾对立的,二者能够在特定的条件和形势下形成贯通或发生转化,从而为其在关于不同问题的论证和处理上提供了策略的灵活性空间和合法性基础。在这种看似矛盾的“张力”背后,恰恰孕育着一种“弹性”特点。未来,这种交织的复杂性与互动的辩证性可能进一步反映于拜登的决策和行动当中。并且,拜登在对外关系中长期任职,外交手段较为成熟,体现出策略性和灵活性;在司法领域也有过职业律师经历,培养了他的辩证思维和应变能力,帮助其更成熟、更自然地在各种立场观点之间进行转变和选择、适应和迎合。因此,拜登未来在价值观和外交观上表现出的总体立场可能较为稳定,但在具体问题的处理过程中不排除可能受到国际环境、执政团队、国会意见、压力团体、大众舆论等的影响而进行一定的调整变化。当然,由于拜登在外交事务上经验丰富、能力突出,也可能在美国的外交决策中表现得较为自信和独立,他对外交领域的长期关注也将在新的阶段、新的平台、新的路径上得到延续。某些具有跨国性质的重点难点问题、某些被美国认为关系到其核心利益的资源和事务,都是美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尤其是敏感区域的主体应当予以关注和防范的重要内容。特别地,对于中国而言,拜登时期的美国在对华政策上也将反映出一定的两面性和权衡性的特点,这客观上使我国研究判断美国对华政策的难度有所提升。把握好“重要战略机遇期”,关注机遇和挑战的新发展变化,善于在危机中育先机、于变局中开新局,方能抓住机遇,应对挑战,趋利避害,奋勇前进。在中美关系的又一个“新的历史关头”上,中美双方应当“从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从世界各国的共同福祉考虑”,并“总结两国建交以来互利合作的经验,反思近几年两国关系陷入低谷的教训,重建中美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的战略框架”[16]。努力推动中美关系的健康稳定发展,坦诚对话,积极合作,切实造福于两国人民和世界各国人民。

注释:

① 拜登的“整合复杂性”测量由本研究团队中吴萌所做,在此表示感谢。

猜你喜欢

面孔拜登委员会
本期面孔
普通人拜登
拜登就职
多变的面孔
跟踪导练(五)(2)
自然面孔
编辑委员会
“拜登”献吻拜登
拜登.你的手……
[指导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