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合一”理念下城市滨水空间营造的六个维度
2022-06-08章明
章 明
鞠 曦
张 姿*
随着全球资本下生产行为向低价劳动力市场的转移,“退二进三”成为客观的经济增长需求,产业结构和功能布局发生调整,城市区域的工业区纷纷面临关停和转型,因此催生出一大批从生产岸线到生活岸线迭代的案例。就如亚历克斯·克里格(Alex Krieger)在滨水区开发十原则中指出的“城市滨水区沿岸的更新是城市生活中的复发性事件,通常当经济或文化的主体发生转变并导致当代城市生活出现冲突性观点时,滨水区更新就有可能发生”[1]。
上海的黄浦江两岸综合开发于2002年启动,当时提出了“人民之江”的发展目标,实现生产型岸线向综合服务型岸线的转变。随着动迁的推进与配套基础设施建设的不断完善,上海市委市政府于2014年底提出了《黄浦江两岸地区公共空间建设三年行动计划》,以“更开放、更美丽、更人文、更绿色、更活力、更舒适”为六大目标,力图实现更高品质、更高层次的“还江于民”;又于2018年发布了《苏州河两岸(中心城区)公共空间贯通提升建设导则》,以实现全面滨水区的复兴。
自2015年涉足杨浦滨江示范段的建设伊始,作为杨浦滨江南段公共空间的总设计师团队,完成了5.5km的岸线转型(图1);又于2018年初参与苏州河黄浦段的整体改造设计;至今历经7个春秋,深度介入了上海“一江一河”的贯通开放,从中我们深切地意识到:如今的城市滨水空间复兴已不再是单一功能的简单置换,而是通过嵌入公共交通、公共空间、景观体系,力求将滨水空间重新纳入整个城市的生长与更新体系中,形成一种渐进的、综合的开发模式。
图1 杨浦滨江岸线及杨树浦电厂遗迹公园鸟瞰
这意味着再生涉及的相关要素日益广泛,要素之间的关系日趋复杂,而目前各工种相对独立的工作模式在处理复杂要素间的环境问题时已初显“捉襟见肘”的态势。查尔斯·瓦尔德海姆(Charles Waldheim)曾在《景观都市主义》中指出“风景应具有更为丰富的内涵”,启发性地论述道:“景观取代建筑成为当代城市的基本单元。[2]”景观可以跨越多学科的界限,不仅成为当代城市的透镜,也成为重新建造当代城市的媒介。对城市建设的现有秩序作出调整和重新整合,并提出了新的言说方式。基于此,依托过去数年的实践经验,我们致力于促进城市规划学、建筑学、风景园林学以“大环境观”的立场和新的实践方式参与社会进程,提出 “八合一”理念,即搭建城市设计、建筑设计、景观设计、市政设计、水工设计、生态修复、智能设计和艺术设计协同合作的跨学科研究框架与实践平台。并在该理念下,构建如下城市滨水空间再生体系的6个维度。
1 系统化空间营造
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在其1958年出版的《人的境况》(Human Condition)中认为在“公共领域”中人能够最大限度地表现自己的个性和实现自己的最高本质[3]。理查德·桑内特在《公共人的衰落》中指出,“公共领域”最明确的表征即是有着共同价值观、共同关注的问题和公平自由的意识形成的公共活动[4]。作为承载公共活动的容器,城市公共空间的营造历来受到高度重视。
在六维城市滨水空间再生体系中,公共空间的营造不是单一维度的,而是作为一项系统工程,呈现着“理解能力和知识含量及探索整体潜力的抽象思维能力”[5],整体性地构建三维空间秩序与多维管理逻辑。
公共空间的系统化营造关系着城市物质空间的肌理形态,关系着城市空间可达性、交通连接度、区域通达度,关系着城市物质空间所承载的历史文化元素和所具有的精神建构用途等,它通过城市设计,挖掘场所的空间特色,从整体平面和立体空间上统筹城市建筑布局、协调城市景观风貌;在尊重历史遗存的前提下构筑起滨水区域水岸与腹地之间的三维链接,弥合滨水地区与城市区域曾经存在的隔阂,形成错落有致的空间关系(图2、3),以促进调整区域功能结构和运转模式。
图2 杨浦滨江人人系列与绿之丘轴侧图(1.安浦路桥,2.人人馆,3.人人屋,4.绿之丘,5.明华糖厂,6.打捞局码头)(作者绘)
图3 杨树浦电厂遗迹公园轴侧图(1.桩亭,2.煤斗亭,3.党建服务站,4.泵坑艺术空间,5.净水池咖啡厅,6.灰仓艺术空间)(作者绘)
公共空间的系统化营造实际也是以立体化的思维对城市生活场景进行构思,能够有效地整合城市公共空间资源、活化城市公共生活,同时为完成城市交通、公共安全、医疗卫生、市民服务、教育科技、公共事业等多系统智慧化的整合提供空间支持,助力信息驱动的智慧滨水空间发展。
上海杨浦滨江公共空间南段设计始于城市设计的整体控制。在城市设计层面着力于开放性与可达性,构架“三带贯通、三道交织”[6]的交通脉络体系:通过水上栈桥(图4)、架空通廊、码头建筑顶部穿越、景观连桥等多种因地制宜的方式三维贯通道路上的6个断点,梳理城市外部道路与各区域内部道路的对接关系(图5),形成具有场所精神的5.5km连续不间断的工业遗存博览带,植入漫步道、慢跑道和骑行道“三道”交织活力带,打造结合地形、防汛墙等河岸设施和厂区特色植物的原生景观体验带(图6)。在对原有相关的9座工业厂房:上海船厂、上海杨树浦自来水厂、上海第一毛条厂、上海烟草厂、上海电站辅机专业设计制造厂、上海杨树浦煤气厂、上海杨树浦发电厂、上海十七棉纺织厂等厂区勘察进行分析的基础上,将原有的厂区围墙、没有保留价值的工厂建筑和违章搭建拆除,营造出自由开敞的空间;通过抬高局部地面、架设廊桥和设置二级防汛墙等方式处理高出场地2~4m的防汛墙(图7~9),打破其原有的连续不断的压迫感,从而完成公共空间的贯通和生态治理。
图4 杨浦滨江水厂栈桥段鸟瞰
图5 示范段高差关系及1、2号浮码头断点处理(苏圣亮摄)
图6 利用高装码头高差种植特色植物形成供市民游憩的城市景观(战长恒摄)
图7 杨浦滨江示范段鸟瞰(虚线框为图9入口花园)
图8 杨浦滨江示范段垂直江岸剖断面高差关系分析图(1.雨水花园栈桥,2.服务站,3.纺车廊架,4.1、2号浮码头连桥——望江引渡)(作者绘)
图9 示范段入口花园防汛墙改造前(9-1)后(9-2)对比(作者摄)
各个区段空间根据其资源特征有的放矢地制定更新计划,挖掘地块历史文脉,植入恰当的城市功能,最终形成9段各具特色的多层次公共空间。城市设计的总体控制为后续各个团队分工合作同时保持建设目标和风貌的统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2 历史文脉延续
城市中的滨水空间历经自然状态、工业建设时期再到现在的后工业时代,有着很长的历史脉络。而对历史的复归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现代建筑出现的重要转向。历史不再呈现为絮絮叨叨的陈词滥调,而是能够给人们带来秩序感和安全感,成为重新建构世界秩序的锚点,并引入时间和地点来修正因抽象所扭曲异化的现代建筑。意大利建筑师阿尔多·罗西就曾在《城市建筑学》中谈及大轰炸过后科隆大教堂在废墟中屹立不倒的形象所带来的极大慰藉[7]。从“文脉主义”(Contextualism)的吸纳周边元素使自己在场地中被同化,到后现代主义对历史符号的援引,再到批判性地域主义对乡土建筑的研读,如今,延续历史文脉的重要性已然成为建筑领域的共识,因为“任何建筑都位于一定的区域并被其萦绕”[8]。因此,在重塑滨水公共空间的物质文化景观的同时,也应首先确认其历史价值,在对既存文脉的探索之上,复现临水而居的人地关系,并进而一方面强化这一场所的特质,另一方面借由场所散逸出来的诗性促发新的演绎。
对历史的认可首先表现在对场地特质的甄别。“场所”是哲学界长期以来所关注的问题之一。从柏拉图到海德格尔,场所的含义逐渐从“容器”演变为“物质和精神的结合体”[9],表达着“人对自然及自己生存状态的理解”[10]。而要真正实现场所精神,仅仅保留原有的痕迹是不够的。在“场所”概念的框架下,提出了“锚固与游离”[11]——物质留存与诗意呈现并重的理念。“锚固”指以场地上既有的各种物质存留作为媒介和着力点,来使场地牢牢地与其过往及当下的社会文化相联系,并在空间中反映出来,呈现为场所的精神;“游离”则是场所精神得以呈现的另外一重路径:新介入的元素既保持着对既有环境的尊重,有限度地介入现存空间之中,同时又以一种清晰可辨的方式避免和既有环境的附着与粘连,与老的部分形成比对性的并置关系,它们共同生长在一个连续且不断叠加的过程中。就像后人评价斯卡帕的设计时提到的那样:“设计流露的传统情感看起来那么熟悉,但有点陌生;这些设计的细部既是对过去的眷顾,也是对现在与未来的投射”[12]。
对上海而言,杨浦滨江锈迹斑斑的桩基锚点和密密匝匝的货栈仓库有着特殊的意义。它们是近代工业文明的见证。杨浦滨江示范段中原渔市货运通道和防汛闸门、原有趸船的浮动限位桩、钢质栓船桩和混凝土系缆墩成为场地的指示牌;包括在长年累月运货压力下显得斑驳粗糙的码头地面混凝土也得以保留,通过修补、打磨、抛丸、固化处理后成为步行地面等(图5),设计通过在现有场地的残留痕迹中挖掘价值与寻求线索,将文化的意义抽取、演绎并批判地重构(图10、11)。从而场所逐渐被重塑,场所精神得以延续和再现。
图10 保留的混凝土系缆墩与水管灯柱(苏圣亮摄)
图11 渔人码头广场上用栓船桩布置形成的矩阵
不仅如此,杨浦滨江的改造实践也放弃了将新老元素融合于单一形式,转而从局部元素及其连接方式出发,顺应和接受自发与偶发的状态,进而呈现出“熟悉的陌生感”。
3 基础设施复合
城市基础设施是支撑城市运作的物质与社会系统,是容纳并调动人力、信息、资本、能源等流态资源的设施与机构的集合[13]。普林斯顿大学建筑系前系主任斯坦·艾伦(Stan Allen)曾指出,基础设施是对公共资源的运输与分配,且由于它们的大量重复性和对日常生活的深层介入,其本质是一种公共空间,能够在城市中建构起一张人工地表网络,成为城市生活的载体[14]。在当代中国的语境中,基础设施的公共空间化、建筑化、景观化正逐步获得共识,它的核心在于为城市提供更多、更优质的公共服务性内容,涉及整合土地使用权属复合利用、全线布局与更新各类服务设施及美学再造等问题,其理论和实践中更多及更为重要的是对于城市的关切:面向城市的现实空间结构与状态,及其对于功能的诉求,将市政设施或道路等以往被视作“边界”“断裂”或“阻隔”的元素视作“缝合”或“连通”的契机,起到改善城市公共空间体系的目的。
这一点对于拥有大量水利工事而又在转型过程中缺少用地的滨水地区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基础设施作为工程设备,在现代城市规划中很大程度上是孤闭的技术产品,单调而封闭的状态既与城市空间无涉,庞大的体量和机械感的材料又给人造成紧张感和压迫感。建筑学、风景园林学介入基础设施即是将传统的“物体形式”的基础设施改造为“能够重构物体、空间与社群之间协议与其构成方式的‘能动形式’”[9],通过探索结构及将之处理为美学对象等引入建筑学本体问题来建立其作为人造物的意义;通过全景化空间塑造建筑与环境的暧昧关系,以此建立基础设施与人和人活动之间的联系。
杨浦滨江公共空间再生中提供了多项基础设施复合案例:水厂栈桥利用水厂外的防撞桩,以上翻的“U”形结构和菠萝格的整体性与延展性异化为座椅和树池(图12),与人的活动发生关联;绿之丘的建设历经与城市规划部门和市政建设部门的反复协商,在满足净高和净宽建设的要求下,通过将原烟草仓库中间三跨打通,实现了规划道路于既有建筑下穿的构想(图13~15),使既有厂房更新成为一个集市政基础设施、公共绿地和公共服务设施于一体的城市滨江综合体[15];宁国路轮渡站渡口将屋顶设计成与滨江步行桥标高相同的放大平台,把从底部结构升高的虚透格构伞面作为行人的遮阳空间,完善了城市公共空间节点。
图12 利用水厂外防撞桩建设水厂栈桥过程(作者摄)
图13 杨浦滨江绿之丘改造后航拍(下穿道路为新规划建设的安浦路)
图14 绿之丘改造前(原烟草仓库)(作者摄)
图15 绿之丘改造前后场地卫星航拍对比(左2014年、右2019年)
基础设施复合的提出能够在有限的用地条件内实现土地节约、公共空间节点和标志性建筑的塑造,完善其所在公共空间网络、提升城市环境品质、激发使用人群公共活动、优化交通设施体系,具有显著的城市意义。
4 场景节点构筑
城市滨水空间往往沿着穿越城市的河流形成长达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的岸线,在工业制造时期厂区的分割不存在划分功能段的问题,但进入后工业时期,随着滨水空间融入城市,绵长的线型公共空间岸线需要小尺度的空间节点作为视觉焦点与节奏控制要素,以强调场所秩序;同时,系统性整体化的立体公共空间营造更需要空间节点,以完善场地的立体空间关系,构筑起“大”场所中一个个“小”生活场景的关联。
因此,在城市滨水空间这个城市大场景中设计的并不仅仅是“小”这个物象本身,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小”节点构筑物作为场景塑造的抓手,创造一种递进的序列、一种延伸的关联、一种通向更广博自然的触媒。这其中包含着对场地内在秩序的分解性再构、场地记忆的时间性调适与日常使用的场景构画思考。不仅如此,在过程和序列的建构中去探索界定一个合适的“小”,以及“小”之间恰如其分的关联方式,是“小”得以成为关联线索的关键。
杨浦滨江人人馆系列(图16、17)采取了“化大为小,再以小连缀为大”的设计策略。“拆解”的逻辑始于对场地原有祥泰木行厂区所存留信息的梳理,在格栅化处理的基础之上(图18)延伸到颗粒化的结构单元、钢木材料的节点等,最后形成体系承重的整体建构形态。这样被拆解存在的“小”,关联着形成场地的线索,“建立起一个可分析、阅读的系统”[16]。
图16 掩映于滨江景观中的人人屋
图17 人人馆(现杨浦滨江人民城市规划展示馆)
图18 依据祥泰木行的物质留存进行栅格化处理后的场地鸟瞰
在节点的建构中我们还关注不同尺度唤起身体记忆的方式,从材料的试验以呈现真实锈蚀的效果,到使用工业物件制作水管灯,再到场地断点的处理来回应物理和关系层面的连接,串联起整个场所。于是,关联的建筑所提供的信息不再仅仅来源于建筑本体,对于建筑的使用者而言,关联的建筑同它周围的其他要素集结成为一个整体而被接受,这个整体富含着可变的关系状态,允许时间参与其变化、留有其痕迹,提供着诸多待探寻的参与视角与使用方式。例如水管灯及其相连扶手的材料表层处理(图10),是通过对氟碳漆的反复试验,最后既保留自然锈蚀的痕迹,又不会产生锈粉使人无法依靠。只有对细节可能出现的问题予以关注,才可以使既有元素的特点被保留下来,“真实”的存在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协调、融洽,不可分离地属于那个场所。
小尺度建筑通过真切的材料、细微的质感,甚至气味、声响、触觉等将既有环境带来的丰富层次感受传递给人们,同样,频繁的使用会在材料上留有人们与物质之间“长时间互动而表现出来的成熟质感”[17],那么,人也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一个个微小而敏感的末端,通过触手可及的“小”、近在咫尺的“温度”,来链接关系网络、思考健康公共生活真正所需要的基础,营造出一个回应性的包容体系。
5 生态环境修复
环境问题与“卫生”概念随着18世纪后人口的稳步上升与工业革命诱发的城市化,在原有的中世纪城市显现出拥挤腌臜、不堪重负的状态,并于19世纪开启了现代化的步伐[18]。进入20世纪后,人们逐渐认识到,要真正解决工业污染带来的环境问题,最重要的还是要重塑与自然的关系。关心事物在一定自然环境下生存发展状态的“生态”概念悄然进入视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权威机构将生态纳入制度建设,将生态环境修复进一步合理化。20世纪七八十年代,绿色城市、生态城市、可持续城市作为基本上同义的三套话语体系开始流行,成为城市建设的重要内容之一。我国近年对生态城市的建设日益关注,2015年《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明确了以“使城市内部的水系、绿地同城市外围河湖、森林、耕地形成完整的生态网络”,推动了城市滨水空间的发展。
城市滨水区域占据着得天独厚的水资源,即便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业用途,也仍然存在着一些原生的生态微环境。对此,采用低影响开发(Low Impact Development,LID)[19]模式,提出有限介入、生境营造、水城共荣的生态环境修复理念,尽量保留原生植物群落与原生水系。当然,要实现生态城市,仅仅依靠有限介入的低影响开发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能够在人工环境中帮助各项自然资源形成自身的循环系统。作为与城市生活最密切相关的生态系统,水资源自循环的实现是城市可持续发展的有力保证。因此,在修复与提升场所既有生态环境的同时,通过设置雨水花园、屋顶花园、植被浅沟和可渗透铺装等手段来实现水的自循环,营造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海绵城市体系,将城市滨水空间真正激活变身为亲水空间。
杨浦滨江在建设中力图实现海绵城市的要义,整个公共空间以植被浅沟和可渗透铺装为主,同时尽可能以绿色建筑的标准设计新建和改造建筑。原怡和纱厂大班住宅旁有一片低洼积水区,设计利用原本的地貌状态,形成可以汇集雨水的低洼湿地,并结合原有植物群落设置能够自净和自然下渗的雨水花园(图19);杨树浦电厂的一组储水、净水装置拆除后在场地上留有的圆形基坑,其结合场地存留的植被形成了能够汇集、净化雨水并自然下渗的生态景观水池(图20)。绿之丘的设计通过立面索网体系承接降水,将上层花园的雨水送往地面下渗,在完成水循环及水管理之外,将屋顶、切削原先体量得到的退台和从杨树浦路延伸到江岸的二层坡道共同构筑成城市立体花园(图21、22),通过多样化的亲水空间来塑造人们生理和心理的临水而安全的环境(图23)。生态环境建设的目标并不止于环境治理和自然生态恢复,更重要的是提升城市空间品质,促进城市的高质量发展。
图19 杨浦滨江示范段雨水花园
图20 杨树浦电厂遗迹公园鸟瞰
图21 绿之丘沿江面退台(刘松恺摄)
图22 绿之丘立面索网体系与绿植
图23 绿之丘多样化、多层次亲水空间
6 公共艺术植入
随着城市建设向着高质量、高品质转型,传承文化和彰显特色就变得愈发重要,城市公共艺术的植入需求在这样的土壤中生长起来。正如著名日本策展人南条史生所言:“无论从建筑、城市规划或是艺术的角度看,时代正逐渐将注意力转向公共艺术。[20]”以往单一维度的“艺术美化城市”已转向“艺术塑造城市”。
城市公共艺术能够培育在地的文化创新能力,将美育与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使之成为一种背景,在潜移默化中提升人们的审美。于是,公共艺术开始作为城市活力的催化剂,成为城市的精神角色的承载者和城市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公共场所无差别面向公众的属性加持下,体现出日常性、参与性和事件性的特征。将日常服务设施艺术化,既能让公共空间呈现出精妙的细节,又能因为服务设施的规模而卓有成效。在杨浦滨江的实践中,灯柱和栏杆被象征化,设计理念提取自老工厂中管道林立的意象(图24),如今“水管灯”已成为杨浦滨江的标示性特征之一;设计的复合花池座椅等城市家具,其形式取自黄浦江上的沙舟与趸船,用锈蚀钢板以轮式支撑的方式安置于码头上,取名为“工业之舟”。这既解决了浮码头无法种植高大乔木为市民日常游憩进行遮阳的问题,又暗示着过去车来船往的繁忙景象。浮码头上原先的栓船桩也被集中布置在广场上,形成一个集群装置,获得了新的演绎,孩子们乐于绕着它们奔跑嬉戏(图11)。
图24 将灯柱和栏杆象征化并与城市景观共同纳入滨江公共空间系统(苏圣亮摄)
公共场所呈现的内容反映了社群的文化导向,在滨水公共空间的实践中,平易近人、尺度宜人的开放公共艺术品有助于互动参与,促进人人共享。在杨浦滨江南段5.5km长的岸线中,设计有节奏地植入若干艺术展馆。位于中段的绿之丘3层以上的空间开放给社会机构租赁,可不定期灵活设置中、小型展览(图25)。杨树浦电厂的灰仓艺术空间(图26)和泵坑艺术空间(图27)则采用了在地艺术的新形式,邀请艺术家根据工业遗存特征进行创作,形成有针对性的艺术品,激发场所潜能。
图25 可做室外展场的船坞论坛厅
图26 灰仓艺术空间及其所处城市环境
不仅如此,通过举办城市事件作为触媒来推动城市发展的策略早已形成一种共识。早在古典时期,为了纪念具有重要意义的人或事而举办的事件能够改变城市空间的形式,确立了事件与城市之间的某种关联。而进入资本全球化时期,举办事件的目标已不再局限于在单个城市内部实现结构调整和形成社群归属感,而是通过事件不仅进行资源开发利用的“硬件”研究,同时转向经营、策划等“软件”的优化研究,从而使事件成为城市品牌营销的手段,让城市能够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获得更多的资源。
2019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以整个杨浦滨江南段5.5km的公共空间作为展场[21],从室内走到了室外,并邀请了20位国际知名艺术家为全线布置、创作了20件极具在地性的公共艺术品。艺术家通过对空间特征进行艺术化诠释(图27),依托场地内卸煤机塔吊直接创作(图28),对废弃货船进行重构(图29)等方式将历史记忆重新引入当下的语境与生活,空间在公共艺术的叠加赋能下,具有更多故事性[26]与互动性(图30),从而呈现出更为生动的场所精神。
图27 泵坑艺术空间及其中艺术家作品《“目”之廊》[22]
图28 费利斯·瓦里尼创作的艺术作品《起重机的对角线》[23]
图29 理查德·威尔逊创作的艺术作品《黄浦货舱》[24]
图30 浅井裕介在市民参与下于打捞局码头完成的艺术创作《城市的野生》[25](作者摄)
此次空间艺术季的举办使得艺术、娱乐、建筑和文化与自然界在更广阔的地理环境中互相作用,杨浦区通过打开国际知名度让人们看到不一样的杨浦,以及具有发展潜力的杨浦,一改杨浦区以往 “下只角”“工厂区”的固有印象。这不仅为杨浦老工业地带的转型带来了未来无限的可能,也为后续城市工业区的改造提供了良好的示范。
7 结语
在杨浦滨江滨水公共空间的实践中,我们试图通过打破现代主义城市规划中孤立功能区域和封闭技术体的方式,从城市滨水公共空间自身包含的历史文化、产业结构、生态环境等多维度内容出发,寻找能够实现城市地区整体性同时保留多种未来发展可能性的更新方法:从滨水公共空间系统化营造开始,通过整体性的城市设计把握整个片区的空间秩序,建立滨水与城市腹地的区域联系,重塑城市特征空间的认知,结合信息技术手段优化形态布局并实现建成环境的评估,搭建全生命周期的设计过程。在这一全局把控下,场地历史文脉的挖掘激发场所精神,呈现诗意再造;基础设施的复合节约土地利用,提升服务能级;小节点的建构搭建日常使用场景,建立场所认知的序列与关联;生态环境的涵养修复促进亲水活力空间的形成,延续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公共艺术的植入增加公众的参与度,提升审美素养,并通过城市艺术事件的引入为滨水区的未来带来新的可能。这6个维度背后实则隐含了对跨学科整合的努力,城市滨水空间的再生不再是单一传统意义上的景观设计,而是涵盖了城市设计、建筑设计、景观设计、市政设计、水工设计、生态修复、智能设计和艺术设计8个工种的协同配合。我们的城市原本就是一个复杂的系统,而在遭遇经济全球化和应对频繁突发性灾害的当下,无论是发展还是防御,城市更需要形成整体性、系统化的应对,表现在城市空间上同样如此。作为后工业时代提出的议题,城市滨水公共空间的再生为我们提供了重新审视学科边界及整合现有各种资源可能性的新思考和实践探索。
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章鱼见筑拍摄。
上海杨浦滨江南段公共空间设计相关团队:
总设计师团队: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集团)有限公司原作设计工作室
业主:上海杨浦滨江投资开发有限公司
设计团队:同济原作、大观、致正+刘宇扬+大舍、优德达、上海市政院、上海城建院、中交水运、上海港湾院、创盟、中建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