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好社情民意的“晴雨表”——全国政协委员孙洁的履职之路

文／本刊记者 邹萃

孙洁，第十二届和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研究员，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保险学院教授、副院长。在全国政协委员的任职期，她积极参政议政、建言献策，关注民生、为民发声是她的履职关键词。从她的调研足迹中，记者选取了几则履职故事——其中有她对提案促进政策落地的欣慰，也有对现实障碍造成政策效果不佳的缺憾，当然，更多的是对未来社保事业发展的憧憬和期待。

税延型养老保险“还需努力”

2018 年3 月，孙洁担任政协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社会和法制委员会委员，调研活动开始多了起来。当年4 月，财政部、税务总局、人社部等5 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开展个人税收递延型商业养老保险试点的通知》，启动个人税延养老保险试点。当年年底，全国政协副主席卢展工率全国政协社会和法制委员会调研组前往上海调研。“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公众关注度也比较高，但当时赶上国税地税合并，个人所得税免征额从3500 元调整到5000 元，造成了纳税人对税延养老保险无感。”孙洁说，调研组还找到了当时上海税延养老保险保单的“第一人”——一名国际航班的飞行员，“这名飞行员的参保意识比较强，对养老保险的认知很专业，因为自身工作风险较高，一直想为自己的养老保障‘加码’，加上他税前收入近3 万元，税延政策对他的吸引力很大。”

相比较高薪人士，普通民众反响平平。试点半年，个人商业养老保险并未达到预想的热度和民众支持度。孙洁认为还是跟政策有关：“根据文件规定，个人达到规定条件领取税延养老保险金时，25%的部分予以免征个税，75%的部分按照10%的税率缴纳个税，即领取时实际缴纳税率为7.5%，税率的确较高。在老百姓看来，这与一些理财项目相比并不划算，政策吸引力不够。”

一项关乎改善老百姓退休生活品质的政策，却遭遇了税收免征额提高和领取时高税率的阻碍，孙洁只能抱憾其“生不逢时”，但她仍认为：“商业养老保险有其重大创新价值和实践意义，当下，我们需要提高政策优惠力度，克服操作不便等障碍，尽量满足不同层次的人群对商业养老保险的需求。”

今年，孙洁提交了《关于取消个人税收递延型商业养老保险的6%的收入限制条件的提案》，提出要推动更多群体享受税收优惠政策，提高第三支柱缴费的税前扣除额度，并根据社会平均工资增长、通货膨胀率等进行指数化调整，建立动态调整机制，增强政策的吸引力；降低领取时应缴税额，激发民众参保积极性；基于目前男性与女性法定退休年龄不同，可针对不同年龄的群体，分别规定年龄标准（例如男55 周岁，女45周岁），对于属于该年龄以上的人群给予相对更高的缴费限额（例如个税抵扣限额2000 元）；适度提高税延养老保险产品的直接佣金率；精简流程，科学进行纳税抵扣安排等措施，激发民众参与的积极性，加快个税递延型商业养老保险在全国推进的步伐。

上海的“绣花针”精神值得称道

2019 年6 月，全国政协召开了构建居家社区机构“三位一体”的养老服务体系双周协商座谈会。在这次座谈会之前，孙洁先是与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一起在北京调研，随后又参加了民建中央组织的上海、安徽调研，还去了匈牙利、奥地利和葡萄牙调研他国的养老服务体系。

去了不少地方，孙洁生出一个感叹：“上海‘三位一体’的养老服务体系在国内绝对是领先的，有些方面做得比国外好。一方面，上海人口老龄化的程度较高，养老服务工作开展较早，对养老服务发展的理念更新很快；另一方面，上海市政府每年都有新动作，扎实推进体系建设，这种‘绣花针’精神对养老服务发展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在上海的养老服务体系布局中，兼具各种功能的综合为老服务中心和日间照料中心在全市范围内遍地开花。日间照料中心一般规模较小，可以提供托老、助餐、助浴等养老服务，而在综合为老服务中心，老年人可以在那里打扑克、喝茶、带孙子，“老人们还可以提出各种需求，服务中心会尽量协调解决，比如为老人举办生日会等，老年人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一下就提升了。”孙洁说。

在上海，养老公寓随处可见，几乎每个小区周边都会有，这种高普及率基本满足了每个家庭的需要。孙洁告诉记者：“养老服务市场非常大，就看用不用心做。针对有活力的老人、健康的老人、失能的老人、半失能的老人，甚至是需要临终关怀的老人，上海做到了根据需求、细分市场、全面调整。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每个地方的功能都接近饱和，为什么政府依然能腾退空间发展养老事业？说到底，是有上下拧成一股绳的劲头和精细化的城市管理方式。”

当下，我国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形势严峻、短板明显。孙洁提出，针对我国养老服务业仍处于发展初期，政府和市场责任边界不够清晰的现状，需打破企业和社会组织参与产业发展面临的“玻璃门”“弹簧门”现象，鼓励社会资源更快、更多、更广地参与养老保障设施建设，提升老年人的晚年生活质量——这才是解决好中国老龄化问题的关键。

银发经济的蓝海尚需开发

银发经济，专指与老年人群相关的经济活动，包括日常消费、家政服务、健康服务、旅游娱乐、教育服务等。在当下政策背景下，银发经济被视为拉动内需、扩大就业的朝阳产业。数据显示，“十四五”期间，我国将由老龄化社会进入老龄社会，到本世纪中叶，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将达到最高峰，65 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将接近30%。如此庞大的群体，必定蕴藏着巨大的消费潜力。一方面，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老年人的消费结构和消费需求已经发生了显著改变；另一方面，“十四五”规划提出“积极开发老龄人力资源，发展银发经济”，更是给予其无限可能。

2021 年全国两会结束后，孙洁参加了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调研组，以“发展银发经济”为题前往福建、上海等地调研。“调研题目很有意思，但我总感觉，银发经济发展得并不理想。”孙洁说，“目前，银发经济更多还是体现在养老生活器具的层面，例如床、轮椅、洗浴用具等等，但这仅仅是老年人基本生活需求的一个方面。”

提到养老器具，孙洁回想起一个细节——1999 年，她去荷兰考察时见过一种治疗老年人静脉曲张的弹力袜，由羊毛材质制成，老人穿上以后既不勒又对静脉曲张起到缓解作用，“相比之下，我父亲穿的国产袜子，要么太勒造成血脉不通畅，要么太松根本起不到治疗作用。”

遗憾的是，20 年过去了，在参观养老器具的样板间里，孙洁看到的大多仍是德国、日本等进口产品，而由我国自主开发、技术含量较高的品牌依然寥寥无几。

因此，针对目前银发经济存在的消费环境不完善、产品种类不丰富、发展不平衡等问题，孙洁建议，围绕行业创新的关键问题，开展基础研究、产品开发、产业推广等方面的合作，突破产业发展的技术瓶颈，形成“产、学、研、用”紧密结合的创新链与产业链的融合，提升行业的核心竞争力，占领产品研发及产业化的制高点。

在考察银发经济时，孙洁参观了不少高端养老院，这些养老院条件非常好，堪比五星级酒店，每月费用高达万元左右，但依然保持了较高的入住率。这让孙洁很意外。

在和老人们攀谈中，她发现，在这些高端养老院里，老人们能学到摄影、唱歌、钢琴等一些在家想学又学不着的课程，如同上了一个“老年大学”。老人们在衣食住行无忧的同时还能徜徉于艺术世界，自然乐在其中。“这切中了一部分中等收入以上老人的需求，他们身体无恙，注重追求精神生活，生活在这些养老院，老人们流露出一种真实的幸福感。”

鉴于目前养老服务机构提供的多属于基本生活服务的现状，孙洁便开始琢磨，其实很多老人不是仅仅倚赖周到的一日三餐，而是需要考虑这些有活力的老人精神层面的需求，要为这个特殊群体精准画像，提供老年教育等更多丰富的适老产品和服务供给，构建多元化、多层次的银发经济市场。

新业态就业人员的社保不能缺失

平台经济大背景下，快递员、外卖员等新业态从业人员虽然广受社会关注，但其权益保障依然落后于现实诉求。2021 年5 月，孙洁跟随全国政协社会和法制委员会调研组，以“加强快递员外卖配送员权益保障 促进行业健康发展”为题赴福建省和浙江省开展调研，“当时由全国政协副主席汪永清带队，我记得汪副主席直接问快递小哥，快递柜一天到底要扣多少钱？”

原来，调研组接到快递员反映，单件派件费不断下滑，导致快递员收入减少，为了让收入不降低，快递员经常将快递寄存快递柜或驿站，由此提高派送效率。不过，每件5 毛钱左右的寄存费用需由快递员自己承担。

“我们一直觉得快递员会介意这笔支出，毕竟会对其收入造成一定影响。调研组也将焦点放在研究‘快递柜是一种公共设施，是否该向快递员收取费用’上。”孙洁说。可是当调研组向快递员详细了解情况时，得到的答复大多是“不太在乎这笔费用。在以件计酬的快递业，寄存在快递柜可以省出时间多跑一单，多挣一单。”

当调研组成员问起外卖骑手的社保权益问题时，很多人表示:“不签合同、没有社保，这是行业惯例。”这在快递行业和外卖行业都成了“潜规则”，让调研组大感意外。“原来，外卖小哥们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迫切关注社保。每天骑手接第一单的时侯，平台会自动扣3 元作为当天的意外伤害保险费，或者每月按固定数额缴，很多人觉得这已经足够了。有些人在老家缴纳了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费，现阶段只图挣更多的钱。”孙洁说，“他们对于社保权益的诉求与我们的想象出现了偏差。或许他们自身更迫切的诉求在于如何解决进小区遭遇的冷眼，以及如何更好地融入所在的大城市。”

但无论如何，解决平台从业者的权益保护问题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近10 年来，国家针对基本养老保险转移接续出台了不少政策，但仍然会出现一些情况和问题。跨省转移接续手续环节较多，易产生差错；转移接续进度流程透明度不高，无法实时查询；流动劳务人员参保积极性较低。因此，今年的全国政协五次会议上，孙洁提交了《关于利用区块链技术推动新就业形态劳务人员社保共治共享的提案》，建议以实现养老保险全国统筹为契机，建立全国统一的养老保险关系转移信息平台，社保经办机构的转移接续手续可在该平台上直接办理，不需纸质材料的传递，同时可将平台上的办理进度实时传输到互联网以供公众查询，通过“ 互联网+社保”的形式，真正实现养老保险关系转移全国“ 一张网”。这样也能保证这个劳动群体的社保“不缺失”，在他们年老返乡的时候依然能得到有效保障。

履职期间，孙洁的提案就是反映社情民意的“晴雨表”，见证了长期护理保险建立、医疗保险和生育保险两险合并实施等政策落地实施；她也正在为编制养老保险精算报告、城镇职工养老保险经验生命表而继续“奔走”。社会保障是民生事业，“只有代表民意、切中需求的提案才有生命力，才会更好地推动政策落地落实。未来，我希望能继续用专业素养为社会改革和民生建设贡献才智。”孙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