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所见P.2492+дx.3865诗册异文的特征与价值
2022-06-02张琴,黄征
张 琴,黄 征
(太原开放大学,山西 太原 030024)
敦煌所见法藏P.2492与俄藏дx.3865写卷,原为同一诗册[1]。此诗册共抄录诗作22首。其中19首为白居易诗,亦见于日本神田、上野等古抄本,《才调集》《文苑英华》《白氏长庆集》《白氏文集》《白氏讽谏》《白香山诗集》《全唐诗》等传世刻本;元稹诗1首,亦见于《元氏长庆集》《全唐诗》等传世刻本;李季兰诗1首,阙题,不见于传世刻本;岑参辞赋1首,仅存开头3句,亦见于《文苑英华》《唐文粹》《全唐文》等传世刻本。此卷诗册所见异文属于“异本异文”,即敦煌写本与传世刻本间有出入的字词句。仔细辨析这些异本异文的特征,不仅可以间接了解白居易诗在民间的传抄途径和传播特征,还可进一步明确此卷诗册的性质。
一、敦煌写本P.2492+дx.3865诗册异文的特征
由于白居易诗在民间流传甚广,早在白居易手定本之前,民间文人在传抄过程中就对其进行选择编定,出现了一些社会流传版本。白居易本人也曾多次修订诗文集,出现了多个作者手定本[2]。故敦煌写本异文数量较多,来源纷杂,呈现出以下特点:
(一)敦煌写本P.2492+дx.3865诗册所见校勘性异文间接反映了题壁传抄与口耳相传的传抄系统
张利亚认为,敦煌所见P.2492+дx.3865诗册底本的下限大致在元和十三年左右,其流传与蓝武关商山驿道的题壁诗有关[3]。此卷诗册形成于刻本流行之前的写本时代,必然会产生原文误抄的现象。相较于敦煌写本保留诗集名称的《瑶池集》《珠英集》等,此卷诗册的校勘性异文数量较多,包括讹误、脱误、倒误等情况,表明其形成的过程中传抄次数多,包括书面传抄和口耳相传两种传播方式。其中,书面传抄与题壁传抄相关联,口耳传抄亦是题壁传抄过程中所伴随的一种传抄方式。
1.敦煌写本讹误、倒误用例所反映的传抄系统
除去讹误用例外,敦煌所见P.2492+дx.3865诗册还出现了很多倒误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书面传抄与口头传抄过程中均有可能出现。有些倒误用例可以根据文意判断,如敦煌写本P.2492所见“别母子”诗题,诗题显然于文意不通,“母”与“别”二字次序颠倒;有的倒误用例可以根据上下文语境判断,P.2492所见《华原磬》中的“今人不听古人听”“舍之用之由乐工”句。其他传世刻本均作“古人不听今人听”“用之舍之由乐工”。此诗序曰:“天宝中,始废泗滨磬,用华原石代之”。可知“华原磬”为今人所听、所用的乐器。写本中的“今人”和“古人”及“舍之”和“用之”,次序颠倒。再如P.2492所见《草茫茫》中的“奢者狼藉俭者安,一吉一凶在眼前”,以上下文义推知,其中的“凶”与“吉”二字次序颠倒。有些倒误的用例可通过句法语义关系来综合判断,如P.2492所见“至今阴雨风寒夜”句,《白氏讽谏》作“至今风雨凄寒夜”,其他传世刻本作“至今风雨阴寒夜”,传世刻本中所见的“凄”或“阴”都在陈述折臂翁在寒夜中的感受,如同样的位置上用“风”字,则此句明显缺少谓语。故敦煌写本之“阴”与“风”字顺序颠倒。一些“倒误”的用例则可通过词语在古籍和其他敦煌写卷中出现的频率来判断。如дx.3865所见《盐商妇》中的“少入家官多入私”句,其他传世刻本均作“少入官家多入私”,“家官”一词,在传世典籍和其他敦煌写本中鲜有用例,故可判断敦煌写本中“家”“官”二字互倒。另有一些倒误用例,往往与脱误有关。如дx.3865所见《盐商妇》中的“脍红橙香稻饭”,传世刻本均作“红脍黄橙香稻饭”,因此句脱漏了“黄”字,而使“红”字的次序改易。
2.以敦煌写本勘校传世刻本
(二)敦煌写本P.2492+дx.3865诗册大量使用异体字,总体趋简,反映出书写风格的一致性和唐代写本的避讳特征
敦煌写本P.2492+дx.3865诗册与传世刻本间因异体字关系而形成的用字类异文数量较多。其中,又以写本使用俗字,刻本使用正字而构成的异文关系比重最大,去除重复用例达107个,整体趋于简化。写本中所使用的俗字显然受到了隶书、行书、草书多种书体的影响,显现出较为鲜明的文字书写风格和避讳特征。
1.此卷写本表现出的书写风格及避讳特征
此卷写本避讳严格,在“天子”“君王”“太宗” “玄宗”“勑”“诏”等与君王有关的称谓和动词前皆有意留空格以示敬意。在用字方面,有的俗字运用了改形避讳法,如“牒”作“”;有的则运用了缺半笔的非典型避讳法。如为避唐太宗之名讳,将“民”写作“”,“眠”写作“”,“民”中横画右半部分皆缺。此外,写本《昆明春》中的“王人”、《折臂翁》中的“圣代”、《百錬鏡》中的“理化”等词,宋本、那波本《白氏文集》分别作“王民”“世代”“治乱”。这种类型的异文,也似是改字避讳所致。盖因此卷写本为唐代写本,宋代刻本已无需避唐代皇帝之名讳,遂改回本字所致。
2.抄写者为求方便所作的减省
(三)敦煌写本P.2492+дx.3865诗册的修辞类异文形成原因复杂,易与校勘性异文混淆
谢思炜认为,敦煌写本所见白居易诗册来源于作者手定本之前的社会流传本(单行本),日本古抄本、《白氏长庆集》《白香山长庆集》等来源于在作者手定本之大集传本,《白氏讽谏》则介于社会流传本与作者手定本(大集传本)之间[2]。敦煌写本所见的修辞性异文,出现了虽然与《白氏长庆集》相异,但与其他古抄本、刻本相合的用例,如表1所示。敦煌写本与《白氏讽谏》的相同与相似之处表明其与社会流传本的关联,与日本古抄本、《文苑英华》等的相合之处又可证明其来源于较早的祖本。这类修辞性的异文,有的可以判定是传抄过程中所产生的臆改,有的则出现了“两通”甚至“三通”的现象,不仅难分优劣,而且难以判别异文的产生原因,可能是保留了白居易本人编集修订前的早期文本面貌,也可能是社会流传过程中所产生的歧异。
表1 敦煌写本与其他古抄本、刻本相合之处例举
1.此卷写本所见整句异文及句式异文
敦煌写本P.2492+дx.3865出现了与宋本、那波本全然不同,但与其他古抄本、刻本相同或相近的整句异文。如《百鍊镜》中的“钿函珠匣鏁几重”,汪本、宋本、那波本均作“扬州长史手自封”,日本古抄神田、上野本与敦煌本同,《白氏讽谏》作“钿函金匣鏁几重”。写本“钿函珠匣鏁几重”运用侧面烘托的手法,从镜盒的形制精美来突出铜镜的珍贵以及献镜人的殷勤谨慎;“扬州长史手自封”句则直述献镜人的殷勤之态,表达更为浅白。再如《胡旋女》中的“弦催皷促曲已毕”,《白氏讽谏》作“弦催皷促曲欲变”,其他传世刻本均作“人间物类无可比”。写本所见“弦催皷促曲已毕”侧重与上文的衔接,“人间物类无可比”则是对下句的总结,异文表达的角度不同,但于文义皆通。
在句式异文方面,传世刻本多见白居易频繁使用的“三三七”句式,起到加深喟叹的作用。如敦煌写本P.2492所见《上阳人》《华原磬》的首句均为“三七”句式,除《乐府诗集》与敦煌所见《上阳人》首句相同外,其他传世刻本中“上阳人”“华原磐”等三字均重复出现,为“三三七”句式。敦煌写本P.2492所见《胡旋女》篇中的“胡旋女,外国来此居,途劳东方万里余”句,为三五七句式,《白氏长庆集》作“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白氏讽谏》作“胡旋女,外国居,徒劳东来万里余”,均为三三七句式。此外,写本中也有使用不同句式来加强语气的用例。如P.2492所见《撩绫歌》中的“昭阳人,不见织时应不惜”,为前置否定假设复句,日本古抄本与此相近;传世刻本均作“昭阳殿里歌舞人,若见织时应也(一作/合)惜”,为一致假设复句。使用不同的句式而导致语气强弱的不同,很难判定是作者的后期润饰还是读者根据表达习惯所作的更改。
2.写本中的一些修辞性异文更符合白诗的用语习惯
写本中出现的一些更符合白诗用语习惯的修辞性异文,或可以为敦煌写本保留早期文本的原貌提供力证。如敦煌写本P.2492所见《上阳人》中的“一闭上阳来几春”句,除《白氏讽谏》与此相同外,其他传世刻本均作“一闭上阳多少春”。在白居易诗中,“来几”与“时”“日”等时间词相搭配的用例较多,共计12次。而“多少”一词与时间词相搭配的用例较少。再如P.2492所见《卖炭翁》中的“满面尘埃烟火色”句,与日本古抄本同,而传世刻本均作“满面尘灰烟火色”,“尘埃”一词在白居易诗集中出现了15次,而“尘灰”一词仅1见。写本中还有一些修辞性异文,更符合对语运用的规律。如敦煌写本P.2492所见《撩绫歌》中的“染作池中春水色”句,《白氏讽谏》与之同,《白氏长庆集》作“染作江南春水色”,敦煌写本中的“池中”与出句的“云外”更为对仗,且“池中”一词在白居易诗文集中出现11次,为白居易习用语词。再如P.2492所见《两珠阁》中的“渐恐人家尽为寺”句,《文苑英华》《白氏讽谏》、日本古抄本均与此同,《白氏长庆集》《白香山诗集》均作“渐恐人间尽为寺”。写本中所出现的“人家”一词,不仅与上文中的“平人”相呼应,亦是以“人家”和“寺”作对比。白居易《百花亭》中的“佛寺乘船入,人家枕水居”句,也是以“佛寺”与“人家”相对。在历代律诗中,以“佛(野、山、湖)寺”等作为“人家”对语的用例达40例。显然,“人家”更符合对语运用的规律。
3.写本所见修辞性异文较易与校勘性异文相混淆
此卷诗册中的一些异文,很难判定其属性。如P.2492所见《寄元九微之》诗中的“云作此书夜,夜宿商山东”一联,《才调集》《白氏长庆集》《全唐诗》均作“云作此书夜,夜宿商州东”,现有的敦煌写本诗集中,皆默认其为修辞性异文。但通过对地名的考证可知,阳城山馆处于商州之东,而下文也点明了作者夜宿的地点是“阳城山馆”。敦煌写本中出现的“商山”,亦位于商州之东,应是涉上文“已到商山北”而造成的讹误,“商山”与“商州”应为校勘性异文。再如P.2492所见《上阳人》诗中的“绿宫监使守宫门”句,《白氏长庆集》《全唐诗》均作“绿衣监使守宫门”,黄永武据白居易于诗题自注“六宫有美色者,辄置别所,上阳宫是其一也”,认为其中的“绿”为“六”之音同误字,“绿衣”可能为后人所改[6]。然而,白居易于诗题的自注是其对整首诗的解释,而非“绿宫监使守宫门”这句诗的单独注解。此句叙述是以上阳人的视角,其中的“宫门”也可特指上阳宫的宫门。且此卷写本中有较多因上下文而抄误的用例,如《折臂翁》中的“張旗簸旗”即是“张弓簸旗”之误。“绿宫”也可能是涉后面的“宫”字而产生的讹误。而“绿衣”,指“非正色的下等服色”[7],是以看守宫门的宦官服色,来暗示上阳宫人受到冷落。所以尚难断定“绿衣”与“绿宫”到底是修辞性异文还是校勘性异文。
二、敦煌写本P.2492+дx.3865诗册异文的价值
通过白居易《与元九书》、元稹《白氏长庆集序》、元白二人的往来诗作《蓝桥驿见元九诗》《见乐天诗》《答微之》、新旧唐书中的相关记载,均可窥见白居易诗在民间风行的盛况。敦煌遗书中一些伪托白侍郎之名而作的诗文,也从侧面反映了白居易在民间的诗名、声望之高。由于白居易诗传播范围广、受众人群多,民间读者对白居易诗进行传抄的过程中,已不仅仅停留在抄写层面,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能力和审美水平对其进行创造性改编。敦煌写本P.2492+дx.3865诗册异文就展现了民间读者对白居易诗进行创造性改编的痕迹,反映出民间的文化政治审美取向。
(一)因民间抄手知识不够所进行的改编
在敦煌写本向民间流传的过程中,由于民间抄手缺乏历史典故等相关知识,不懂得特定语词的含义,遂对其进行改动。
1.天家—大家
敦煌写本P.2492所见《上陽人》中的“天家遥賜尚書号”句,传世刻本均作“大家遥賜尚書號”。《独断》云,“亲近侍从官称曰大家;百官小吏,称曰天家。”“大家”与“天家”虽然都是对皇帝的称呼,但在使用上还是有差别的。宫中的侍从官和后妃等称皇帝为“大家”,朝中的百官小吏等称皇帝为“天家”。如《大唐新语》中,被废为庶人、囚至别院的王皇后仍称唐高宗为“大家”[8]。五代时期,侍奉于帝侧的张氏亦称梁太祖朱温为“大家”。以此推之,以上阳宫人的身份,也应称皇帝为“大家”。但民间传抄者并不了解宫闱等级之森严,故将“天家”与“大家”混同。
2.阳城—杨诚
敦煌写本P.2492所见《道州民》中的“一自杨诚来守郡”句,传世刻本均作“一自阳城来守郡”,据《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二和《唐书》卷一百九十四记载,阳城是一位官员的名字,此人在唐德宗时期曾被任命为谏议大夫、国子司业、道州刺史等职。阳城担任道州刺史期间,因怜悯百姓,严禁把“矮奴”当作贱民,“乃抗疏论而免之,自是乃停其贡”[5]199,与白居易《道州民》中所述相符。且白居易另有《赠樊著作》诗云“阳城为谏议,以正事其君”,与《道州民》中所称赞的“阳城”为同一人。民间传抄者不知阳城确有其人,故将其臆改为更像人名的“杨诚”。
3.宫商—宫悬—玄宗
敦煌写本P.2492所见《华原磬》中的“宫商一听华原磬”,《白氏长庆集》《白香山诗集》作“宫悬一听华原石”,盖“宫悬”特指帝王用乐,“宫商”则泛指音乐,《白氏讽谏》作“玄宗一听华原磬”,亦证明此处意在强调帝王用乐。民间传抄者不了解“宫悬”乃帝王用乐之形制,故妄改为与之义近的“宫商”。
(二)民间抄手受当地习用语汇影响而进行的改编
颜廷亮认为,P.2492+Дх.3865诗册传抄于敦煌地区被吐蕃统治时期[9],当时的吐蕃统治者重视佛教文化,故在此卷诗作的传抄过程中,传抄者不免受到佛教用语的影响。
1.忙忙—悠悠
敦煌写本P.2492所见《寄元九微之》诗中的“忙忙蓝田路,一去无消息”,传世刻本并作“悠悠蓝田路,自去无消息。”在白居易诗集中,“悠悠”一词共出现14次,“忙忙”一词不见于白居易的其他诗作中。且“忙忙”以“奔波忙碌、茫然无定”义来形容客观事物,在《全唐诗》中仅1见。对比同时期的敦煌写本文献,发现“忙忙”一词以“奔波忙碌、茫然无定”义来形容客观事物,在敦煌文献中出现的频率较高,如《押座文》中的“火宅忙忙何日休,五欲终朝生死苦”,《破魔变文》中的“一世似风灯虚没没,百年如春梦苦忙忙”等。此外,“忙忙”一词在佛经中的出现频率亦较高。故这里的“忙忙”一词极可能是传抄者受当地习用语汇的影响所作的改动。
2.地轮—地轴
敦煌写本P.2492所见《胡旋女》诗中的“从此地轮天维转”句,传世刻本均作“从兹地轴天维转”。按:作“地轴”是,“地轴”是与“天维”相对的语词概念,魏征《大明舞》诗:“上纽天维,下安地轴。”“地轴”亦是唐人习用语词,在《全唐诗》中共出现22次。而“地轮”是佛教常见语词,为“地水火风空”五轮之一[10]。
(三)民间抄手对文意的理解不同而进行的改编
由于古诗词中常省略主语,同一篇诗作中的叙述视角频繁转换时,读者往往会对诗句中所指向的叙述对象产生歧见。敦煌写本P.2492中的《寄元九微之》和《和乐天韵同前》诗就涉及两个以上叙述对象之间的转换,出现了因对主语的理解不同而产生的异文。
1.寄—送
敦煌写本P.2492所见《寄元九微之》诗中的“云是商州使,寄君书一封”一联,传世刻本均作“言是商州使,送君书一封”。按:作“送”是,因出句中的“商州使”是下句“送书”的施事主语,即动作发出者。而敦煌写本“寄书”义为“托人传达或送交书信”,其动作的发出者应为元稹,如果补齐主语,此句应为“君寄君书一封”,显然不通。此句的叙述对象已转移至“商州使”,而传抄者未能及时转换视角,并且涉上文“无人可寄书”句影响,改动字词而产生异文。
2.月宫—宫中;月宫—宫月
敦煌写本P.2492所见《和乐天韵同前》诗中的“中宵月宫出,又见月宫斜”,传世刻本均作“中宵宫中出,復見宫月斜。”由后文可知,作者在“想君书罢时”才将叙述视角移至“我”,之前的“仍云得诗夜”至“晓灯垂暗花”都是以“君”,即白居易为叙述对象。以此推断,“中宵宫中出,復見宫月斜”的主语也应为白居易。这首诗是白居易《寄元九微之》的酬和诗,二者都写于元和五年。白居易曾在《和答诗十首并序》中提及诗作的背景:“诏下日,会予下内直归,而微之已即路,邂逅相遇于街衢中。”其中所提到的“内直”即指在宫内值守,且“内直”的时间很可能在夜晚。《唐会要》“当直”条中就有尚书省官员“宿直”的制度,杜甫的《春宿左省》一诗即是担任左拾遗在宫中值夜班时写下的。而白居易彼时亦担任左拾遗一职,“中宵宫中出,复见宫月斜”即指白居易在夜晚值守时走出来,看见皇宫上空的月儿西斜。而敦煌写本之“中宵月宫出,又见月宫斜”句中连续出现两个“月宫”,语义重复累赘,应是抄写者不辨此诗写作背景与此句叙述对象,导致理解上有一定困难,遂改动的异文。
三、结语
王重民先生仅看到P.2492写本,认为其文字与严震所刊刻的《白氏讽谏》较为接近,是元和年间白氏别集的通行本[11]。荣新江和徐俊先生对敦煌写本P.2492+дx.3865勘对缀合后,学界对此卷诗册的性质进行了重新界定。徐俊认为,此卷诗册是“多人作品的诗文丛抄”[1]24,即民间杂抄本。张利亚系统论述了此卷诗册的结集意图与传播途径,推断出其与蓝武关商山驿道的密切联系,更倾向于此卷诗册是白居易诗集定本之外的社会流传本的说法[3]。伏俊琏系统分析了此卷诗册所选诗歌内容之间的联系,从写本严格的行款、选集者的编集意识等角度,认为此卷诗册是具有写本时代特色的白居易诗“别集”[12]。
通过辨析此卷诗册与其他古抄本、刻本间的异文现象,或可以对此卷诗集性质的认定提供新的角度。其中的校勘性异文反映出此卷诗册的底本传抄频次较高;在用字性异文中,抄手使用了大量的敦煌俗字,兼具个人独特的书写风格。其中的修辞性异文,虽然与《白氏讽谏》相合或相似之处最多,但在一些篇目中也出现了与日本古抄本相合较多的情况,如《折臂翁》。还有个别篇目异文现象突出,但与日本古抄本、传世刻本均无相合之处,如《司天台》。由此推测此卷诗册中各个篇目的底本来源不一。总体而言,此卷诗册讹俗满纸、来源不一,抄写者还进行了创造性的改编,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个人抄写和阅读所作,抄写过程中有较大的随意性。因此,此卷诗册也可能是民间文人根据个人的喜好而进行的有选择的传写,写本所保留的只是白居易诗在社会流传过程中的流动形态之一,并不能简单地将其认定为符合传统集部概念的诗歌总集或别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