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辽兹的交响情人梦

2022-06-02刘雪枫

环球人物 2022年11期

刘雪枫

柏辽兹（1803年—1869年）。

1827年，贝多芬去世，那年，法国浪漫派作曲家柏辽兹还不到24岁。9月，一个英国剧团到访巴黎，上演了一系列莎士比亚戏剧，包括《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奥赛罗》等。这次莎剧的上演震惊了法国文艺界新生代，包括作家雨果、德·维尼、戈蒂埃、大仲马以及画家德拉克洛瓦，还有正在音乐学院学习的柏辽兹。柏辽兹不仅为莎士比亚的世界激动不已，更为女主角哈里特·史密森的精湛表演神魂颠倒，在第一时间狂热地爱上了她，“像被雷电劈中一样”。

史密森生于爱尔兰，父亲是剧院经理。她从小耳濡目染，日后成为剧院的头牌女角可谓顺理成章。巴黎是剧团欧洲巡演最重要的一站。法国观众不计较史密森的爱尔兰口音，也不在意对台词的一知半解，对她饰演的奥菲莉亚大声喝彩。

《哈姆雷特》于9月11日首演，柏辽兹专注于女主角的神态、动作、声音，陷入痴迷。他回忆：“我过了很久才恢复过来，一种强烈的、使人难以忍受的悲伤笼罩着我，我陷入了神经质的状态，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此情此景只有懂生理学的伟大作家才能恰如其分地加以描述。” 他陷入到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中，整日在巴黎街头和城外原野中漫无目的地徘徊游荡。

过了4天，英国剧团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柏辽兹又设法买到最贵的门票。史密森最拿手的角色便是朱丽叶。这场演出令柏辽兹如痴如醉。他回忆说：“太不可思议了，到了第三幕，我简直透不过气来—— 好像有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心—— 我知道我着迷了。”

从此以后，柏辽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到吸引史密森的注意力上，谱写《幻想交响曲》便成为他所有方法中最夸张的一种。鉴于史密森是高高在上的明星，而自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音乐学院学生，柏辽兹决定在音乐界干出一番宏伟的事业，以得到女神垂青。

1829年初，柏辽兹给史密森写下第一封情书。在史密森离开的日子里，柏辽兹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比如说她在伦敦时私生活比较随便，并且还酗酒等。这些传言给了柏辽兹不小打击，但同时也让他的音乐创作有了新的启发和进展。4月16日，柏辽兹宣称总谱大功告成，他给这部作品取名为《一位艺术家的一生〈五乐章幻想大交响曲〉》，然后又为这部作品写了一个情节梗概——一个天生具有活泼想象力的艺术家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恰恰体现了他长期梦寐以求的理想典型。他不顾一切地堕入情网，而且由于一種奇怪的联想，每当他的爱人出现在他心目中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仿佛代表她的旋律伴随。这个双重的魔念纠缠着他，他称之为“固定乐思”。这个词源于当时的心理学术语，后来转用于柏辽兹音乐中，便叫“固定乐思”了。

这个“固定乐思”旋律来自柏辽兹12岁失恋时谱写的一首歌曲。他烧毁了曲谱手稿，但6年后又把它用到康塔塔《赫尔米尼》中。当柏辽兹创作《幻想交响曲》时，这个旋律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他说：“我似乎觉得它足以表现一个初次尝到失恋痛苦的年轻心灵的巨大悲哀，这就是‘第一乐章梦幻，热情的引子开始处，第一小提琴上的主题。

我在用它时没有进行任何变化。” 第一乐章“梦幻，热情”，柏辽兹描述道：这位艺术家回忆了初次见到他所爱的女子之前，那种精神上的病态、那些激情的表白、那些似乎是没来由的消沉沮丧，然后就是她突然在他身上激发起来的火山喷发般的爱情、他的发疯似的烦恼、他的狂热的嫉妒，他又变得温柔，他在宗教中得到了慰藉。

柏辽兹的音乐唱片封面。

第二乐章“舞会”，柏辽兹写道：他在一场灯火辉煌而喧闹的舞会中重新见到了他的恋人。在这里，“固定乐思”化成一个圆舞曲的旋律。第三乐章“乡村景色”：乡村夏日傍晚，两个牧童一唱一和地吹奏阿尔卑斯山区牧羊人召唤羊群时的传统乐曲。这眼前的景致，这微风吹动的飒飒树叶，都以不寻常的平静慰藉着他，使他的思想有了更为明朗的色彩。但是她——那个恋人的形象又出现了，他的心一下子收缩起来，痛苦的预感使他不安—— 如果她欺骗他，那又如何是好？一个牧童重新吹起简朴的曲调，另外那个却不再作答。日薄西山，远方雷声隆隆，暴雨将至，孤独寂寥，万籁无声。第四乐章“步往断头台”：在一阵强烈的失望中，艺术家吞服鸦片自杀，由于剂量不够，他没有死成，却引起一系列恐怖的梦魇。他梦见自己杀死了恋人，被判处死刑，押赴刑场。队伍在进行曲中向前移动，这进行曲时而阴沉狂野，时而明朗肃穆，压抑着的沉重脚步声突然转为人声鼎沸。结束时，“固定乐思” 又重现了，仿佛是临终前最后一次想起恋人，然后被落下的铡刀砍断。

第五乐章“女巫的安息日之梦”：主人公看见自己在安息日出现在一大群可怕的幽灵、女巫和怪物之间，他们都是来参加他的葬礼的。古怪的嘈杂声、呻吟声、一阵阵大笑，还有远方的呼喊声，另外的喊声似乎在应答。恋人的旋律又出现了，但已失去那种高贵矜持的特质，成了鄙俗的舞曲，猥琐而古怪。正是这位曾经的恋人来到安息日的仪式当中！一阵欢呼迎接她的来临，她也加入魔鬼般的纵歌狂舞。丧钟响起，滑稽地模仿格里高利圣咏中《愤怒的日子》主题，女巫的舞蹈与《愤怒的日子》的旋律结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