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硕士学位论文中对比标记语的语义偏误及人际互动功能研究*

陈 明 周 惠 刘永兵

（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0.研究背景

学术语篇写作旨在向学术社团报告研究发现，实现研究成果的传播。作者不仅要连贯地组织观点；还要建立作者与读者、作者与社团成员、成员与成员的人际互动关系（Hyland 2005;Martin&White 2005）。对比标记语是学术语篇的重要语言资源（Halliday&Hasan 1976），可衔接语篇观点，帮助读者理解交际内容（Hyland 2005）；也可评价语篇内部命题，表达作者的立场与观点（Martin&White 2005;Aull&Lancaster 2014;Kuzborsha&Soden 2018），因此受到学界广泛关注。

近年来，对比标记语的研究呈现理论探究日益完善、实证研究逐步拓展的趋势。理论探究涉及对比标记语的语义结构（Izutsu 2008;Bell 2010）、组合能力（Fraser 2015；方强等2020）和语篇语用功能（Hyland 2005;Martin&White 2005）。实证研究分为对比研究和关系研究。前者对比本族语者和学习者、专家作者和学习者、不同背景学习者英语语篇的对比标记语，发现学习者多用but、yet等高频标记语，少用nevertheless、nonetheless等低频标记语（Aull&Lancaster 2014；王扬，肖祎2013），表明其语体意识薄弱，产出语篇具有口语化倾向（初良龙，赵成发2011）。但是针对however尚未达成一致结论（Aull&Lancaster 2014；Han&Gardner 2021；王扬，肖祎2013；史金金，崔晓玲2015）。学习者语篇的对比标记语偏误包括on the other hand母语负迁移（初良龙，赵成发2011；史金金，崔晓玲2015）、however位置不灵活（初良龙，赵成发2011；史金金，崔晓玲2015；Han&Gardner 2021）、although和but搭配失误（Kuzborsha&Soden 2018）等。后者考察语篇质量与对比标记语的相关关系，发现高质量语篇的对比标记语更加准确丰富，多用although、however等让步标记语（Basturkmen&von Randow 2014）和but、however等对照标记语，以分清不同立场并评价对立观点（Kuzborsha&Soden 2018）。

综观文献可知，以往实证研究参照专家或本族语者语篇，围绕“多用”“少用”“偏误”概念，探究学习者对比标记语的使用情况，有力说明对比标记语习得的复杂性和研究的必要性，但仍有下述空间亟待拓展：一是未采取科学分类依据，统计各类对比标记语的“多用”和“少用”情况，统计结果不够详细，如while和however可体现对照和让步关系，而前人研究未区分两种情况。二是多数研究仅将对比标记语视作语篇衔接手段，忽视其人际互动功能；极少数研究虽聚焦人际互动功能，但其各自关注范围狭窄，未系统分析各类对比标记语。三是多选取大学英语议论文为语料，鲜有关注更高水平学习者所作学位论文。学位论文是高级英语学习者系统详实的知识产出，充分反映学术写作能力和科学研究水平。对比标记语是学位论文的重要语言资源，发挥语篇衔接和人际互动双重功能，学位论文中适切使用对比标记语对知识建构和成果传播起到重要作用。

鉴于此，本研究参照国际期刊论文（下称专家语篇），探究英语硕士学位论文（下称硕士语篇）中对比标记语的总体分布、语义偏误和人际互动功能，旨在发现二语学术写作中对比标记语的系统性特征，揭示二语学术话语的阶段性发展规律，以期为二语学术写作教学提供数据参考和实践建议。

1.理论框架

1.1 对比标记语定义与分类

对比标记语是标示小句之间对比关系的语言资源（Halliday&Hasan 1976）。对比关系指事理与逻辑的逆转关系和反预期的心理关系，对比项的冲突源于命题内容、作者和读者的百科知识、情景知识、语境知识以及交际心理预期。以往研究界定了对比关系的外延，提出了不同的分类框架，所用概念包括对照、转折、让步、替换、更正、撤消等（Halliday&Hasan 1976;Quirk et al.1985），但缺少统一的分类标准，所涉框架存在交叉和重叠。据此，Izutsu（2008）提出对比关系语义参数，概括出三类对比关系，各类关系由不同对比标记语体现（见表1）。

表1：对比关系的语义参数与对比标记语（Izutsu 2008）

第一类是对照关系：标记语连接的前后命题至少含有两对隶属同一辖域但语义相反/相对的对比项，前后命题间不具预期违背关系，均存在有效性（ibid.）。前后命题可以调换位置，不影响句子意义。第二类是让步关系：依据百科知识、情境知识或语境知识，读者对前命题产生特定的因果推理预期（ibid.），作者虽承认前命题有效，却否认其唤起的预期，即后命题逆着前命题的推理预期出现，两者形成因果违逆（Bell 2010）。第三类是更正关系：作者用正确命题去更正错误命题，两个对比项隶属同一辖域，后者纠正前者（Halliday&Hasan 1976）。值得注意的是，前两类关系的前后命题均有效，而更正关系的后命题有效而前命题无效。因此实际语境中更正标记语和否定标记连用。本研究采纳Izutsu（2008）的分类框架，依照对比项互斥、对比项数量、预期违背关系、命题有效性等语义参数，识别语篇中的对照、让步和更正标记语，并且判断其语义偏误。

1.2 对比标记语的人际互动功能

以往理论多将对比标记语视为语篇衔接手段，忽视其人际互动功能。少数研究虽承认其互动评价意义，但所关注类别有限，论证不够全面。本节首先回顾并归纳前人观点，之后建构对比标记语的人际互动框架。

较早关注对比标记语人际互动功能的是Barton（1995）和Thompson（2001），他们以英语议论文中表述正反面观点的句子为语料，发现让步标记语是实现作者与读者互动的关键资源，能够介绍并承认读者潜在观点的有效性。基于此，Martin&White（2005）将对比标记语纳入对话收缩的介入资源，与反驳、同意和否认范畴关联紧密。反驳通常由yet、although、but等让步标记语体现，指作者使用新命题替代读者对旧命题的推理预期。同意由of course、naturally、admittedly等体现，表达社团广泛接受的共识观点。同意和反驳可构成修辞语步，作者预见读者持有对立观点，首先运用同意语步承认对立观点的合理性，之后使用反驳语步将其消除，明示自身观点。如此作者避免了自身对立观点威胁读者面子，交际双方结成联盟关系（Barton 1995）。否认由no、didn’t、never等否定标记体现，表示作者否认对立观点，引出紧随其后的正面观点，阐明自身立场。Aull&Lancaster（2014）指出更正标记语搭配否定标记，作者否定读者对语篇命题的误解或异议，阐明并强调自身观点；与重述标记语异曲同工。对照标记语展现研究领域互相矛盾的观点，可实现冲突观点的对话（Kuzborsha&Soden 2018）。

综合上述观点可知，各类对比标记语实现人际互动的方式存在差异，体现在对立观点、正面（作者）观点、对话空间、一致/联盟关系等四个方面。在学术语篇交互平台，对比标记语标识立场相反的学术观点，实现这些观点的对话与互动。在观点磋商的过程中，对立观点认可度与正面观点凸显度负相关。作者越认可对立观点，其自身立场就越含蓄，语篇内部不同观点共存的可能性越高，交际双方的对话空间愈发扩展，愈易达成联盟关系，反之亦然。基于此，本研究构建对比标记语的人际互动框架（见表2）。具体而言，对照标记语厘清学术社团的复杂知识脉络（Aull&Lancaster 2014;Kuzborsha&Soden 2018）。作者邀请学术社团的不同观点介入语篇，促成不同观点持有者的对话。此过程中，作者未凸显自身立场，也未显化对不同观点的态度，对话空间处于开放状态，与持有不确定态度的读者建立联盟关系。让步标记语属于介入系统的反驳范畴，可与同意范畴构成人际互动策略（Martin&White 2005）。如作者使用“admittedly...but...”先预见读者持有对立观点，肯定其合理性，再通过让步标记语but引出自身观点的科学性，间接暗示对立观点不可取，劝说读者接受自身观点。一方面对自己的观点欲扬先抑，另一方面调和冲突立场，缓和面子威胁行为。作者开启对话空间，建立联盟关系（Barton 1995;Thompson 2001）。更正标记语搭配否定标记，作者首先使用否定标记反驳读者可能产生的误解或异议，闭合语篇交际空间，然后介绍并凸显自身观点（Aull&Lancaster 2014），敦促读者保持一致站位。实例参见研究结果部分。

表2：对比标记语的人际互动框架

2.研究设计

2.1 研究问题

本研究主要回答以下问题：

（1）各类对比标记语在硕士和专家语篇中的总体分布如何？

（2）各类对比标记语在硕士和专家语篇中的使用特征如何？存在什么语义偏误？

（3）各类对比标记语在硕士和专家语篇中的人际互动功能有何差异？

2.2 研究语料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研究自建库容接近的英语硕士学位论文语料库和专家论文语料库。采用分层抽样的方式，选取并整理中国知网硕博学位论文库2014至2020年东北、华北、华中、华南等地区高校英语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的50篇硕士学位论文，形符为780,466。专家论文语料源自6个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国际权威期刊（Applied Linguistics,TESOL Quarterly,The Modern Language Journal,Second Language Journal,Second Language Research,Language Learning,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在以上期刊随机选取2014至2020年刊出的103篇实证研究论文，手动删除标题、图表、参考文献等信息，整理后形符为773,117。

2.3 研究过程

我们首先使用AntConc 3.5.7检索表1的对比标记语。随后通过索引行阅读，排除不符合条件的检索结果。之后依据Izutsu（2008），确定对比标记语类别并判断语义偏误。同时进行细读式文本分析，识别实现人际互动的对比标记语。本研究将人际互动界定为读者观点、社团成员观点、作者观点的互动（Hyland 2005;Martin&White 2005）。若对比标记语连接的前后命题包含上述观点，则被认定为达成人际互动。类别确定、偏误判断、功能识别由前两位作者独立完成，经核对发现标注差异后，与第三位作者协商达成统一意见。最后比较两库各类标记语的使用，汇报原始频数、对数似然值和显著性。

3.研究结果

3.1 对比标记语的总体分布

表3显示，对比标记语在专家语篇共4,215次，硕士语篇共3,785次，即与专家作者相比，硕士作者总体显著少用对比标记语（LL=27.37,p＜0.001），具体显著少用对照（LL=5.32,p＜0.05）、让步（LL=10.53,p＜0.01）和更正标记语（LL=24.70,p＜0.001）。硕士语篇的对比标记语偏误共639次，偏误率为16.88%。对照、让步、更正标记语偏误率分别占各自使用频数的26.37%、9.96%和25.1%。下文将详述他们的使用特征。

3.2 对比标记语的使用特征与语义偏误

对照标记语中，硕士语篇比专家语篇显著多用while（LL=45.01,p＜0.001），显著少用whereas（LL=-115.47,p＜0.001）、by/incontrast（LL=-72.37,p＜0.001）、conversely（LL=-9.77,p＜0.01）。硕士语篇中对照标记语while和on the other hand偏误尤为突出，占各自频次的31.61%和69.85%，如典型语义偏误[1]-[2]：

[1]In English sentences,pronoun and definite article,...are always applied as the themes in the next ones.While Chinese emphasizes the semantic expression in texts,so if themes are the same,those in the following clauses are often the ellipsis theme...（硕士）

[2]...the fact that few subjectsconsidered‘vocabulary and sentence structure’as their greatest difficulties is supposed to be reasonable.On the other hand,learning to write fluently and expressively is the most difficult of the macro skills...（硕士）

例[1]违反至少含有两对互斥对比项的原则，前命题包括一个对比项“主位实现方式”，后命题包括两个对比项“主位实现方式”和“语言特征”，需重新梳理逻辑，增删对比项数目。例[2]违反同一辖域对比项互斥原则，前命题是“语言形式最难习得的观点是合理的”，即前对比项是“观点合理性”；而后命题是“语言流利性最难习得”，即后对比项是“习得难易性”，前后对比项不在相同辖域。

让步标记语的统计结果显示，硕士语篇比专家语篇显著多用but（LL=100.08,p＜0.001）和though（LL=17.08,p＜0.001），却显著少用however（LL=-25.13,p＜0.001）、although（LL=-95.55,p＜0.001）、while（LL=-113.21,p＜0.001）、nevertheless（LL=-6.75,p＜0.01）、nonetheless（LL=-11.74,p＜0.001）和still（LL=-4.01,p＜0.05）。nevertheless的偏误率高达63.83%，其语义参数应是后命题违背前命题的推理预期，两者构成因果违逆。而例[3]前命题未产生推理预期，前后命题形成对照而非让步关系。

表3：对比标记语的总体分布与差异（原始频数）

[3]English is a kind of synthetic language in which language expression and comprehension largely depend on...Nevertheless,asakind of analytic language,language expression and comprehension of Chinese is mainly based on...（硕士）

就更正标记语而言，硕士语篇比专家语篇显著少用but（LL=-21.52,p＜0.001）、instead（LL=-23.90,p＜0.001）和rather（LL=-18.94,p＜0.001），显著多用on the contrary（LL=62.68,p＜0.001）。on the contrary偏误率高达88.33%，呈两种情况：一是违反前命题无效而后命题有效原则。如例[4]的互斥对比项隶属辖域“形容词使用特征”，前后命题均有效，满足了对照而非更正关系的语义参数，应将on the contrary替换为by contrast。二是违反同一辖域对比项互斥原则。例[5]前命题的对比项是“自主学习内涵”，后命题的对比项是“学习者需求”，前后对比项不隶属相同辖域。

[4]Both females and queer males use...On the contrary,heterosexual males exhibit the opposite pattern using...（硕士）

在经济发展新常态的背景下，经济增长速度放缓，传统产业面临转型升级，宿迁市应当抓住机遇，利用互联网，大力发展电子商务产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由于工业发展缓慢而导致经济落后的情况。当然，在这过程中，要根据环境的变化及时调整政策，同时注重引进人才，注重创新驱动发展，使宿迁市的电子商务产业未来能够走在全国的前列。

[5]Autonomous learning does not necessarily mean learners should learn without teachers.On the contrary,learnersaregreatly in need of theguidanceand assistance from teachers...（硕士）

3.3 实现人际互动功能的对比标记语使用特征

表4显示，专家语篇实现人际互动功能的对比标记语共726次，硕士语篇共524次，两者差异显著（LL=34.73,p＜0.001），说明硕士作者未能熟练运用对比标记语表达人际互动，与专家作者差距明显。

表4：人际互动的对比标记语的使用频数与差异（原始频数）

具体而言，实现人际互动的对照标记语在专家语篇共194次，硕士语篇共137次，两者差异显著（LL=10.41,p＜0.01）。该类标记语分布于专家语篇的文献综述和结果讨论，可向读者展现领域研究概貌，对比不同观点，揭示争议话题，开放对话空间，如例[6]；也可表明现有结果与前人发现不一致，作者通过社团内部对话，发现不同结果由自变量差异所致，调和与前人研究的矛盾，建立社团成员的联盟关系，同时将读者置于旁观者的位置，劝说读者接受现有发现，实现观点传播，如例[7]。

[6]Similarly,little is known about....Whereas Hendrickson(1980)argues for learners’involvement...,Hedge(2000)claims that this might not always be possible...（专家)

[7]A possible explanation why our model was able to explain less variance may lie in the fact that we did not consider pronunciation quality,while this factor had a strong impact on adequacy in De Jonget al.(2012b)...（专家）

相比于专家语篇，硕士语篇显著少用while（LL=4.46,p＜0.05）、whereas（LL=4.81,p＜0.05）、on the other hand（LL=7.83,p＜0.01）和by/in contrast（LL=22.15,p＜0.001）表达人际互动。例[8]未使用对照标记语连接互为矛盾的研究发现（即并列结构的使用），凸显语篇的多声性。这表明硕士作者欠缺文献述评能力，对学科知识驾驭能力不足，所作综述有罗列文献之嫌。

[8]Lu(2010)compared....It is found that...NNSs did not significantly differ from NSs on the measures of sentential coordination.Mancillaet al.(2015)investigated...It was indicated that...NNSs producing more coordination structures.（硕士）

与专家语篇相比，实现人际互动的让步标记语在硕士语篇中显著少用（LL=24.89,p＜0.001）。该类标记语出现于专家语篇的结果讨论部分，或间接反驳对立观点，或接纳反对意见并退让自身主张，以此调和学术矛盾，与读者建立联盟关系。例[9]前命题暗含对立观点，即“recycling texts的原因”，indeed表明作者接受对立方论据的合理性，理解读者持有对立观点的原因，有助于维持联盟关系，但随即通过nevertheless引出对学术不端的反对态度，并通过多次引证说明其严重性，间接反驳对立观点，说服读者接纳自身观点。

[9]The practice of recycling text is indeed contentious...,in part due to disciplinary differences(Pecorari,2008;Pecorari&Shaw,2012),but also to the recognition that...Nevertheless,criticism...has been repeatedly articulated by science journal editors(Chabner,2011;Y.Li,2012a).Theeasewith which RAscan now bemined electronically has rendered language reuse easily identifiable at the submission stage(Y.Li,2012a)...（专家）

[10]Although many valuable findings have been obtained through this study,it must be recognized that there are several limitations owing to the lack of information and experience.（硕士）

表4中，硕士作者对实现人际互动的更正标记语的使用频数趋近专家作者，两者差异不显著（LL=0.71,p=0.400）。但观察语料仍发现使用差距，专家作者连用多类标记语促成多轮互动，说服读者接受研究发现。如例[11]，就练习还是纠正性反馈能有效提升二语准确性，专家作者与前人观点不一致。专家作者首先开启对话空间，使用nevertheless承认潜在质疑合理，与之结成联盟；之后使用however回击质疑，关闭协商之门；最后运用on the contrary重新解读发现，强调实验结果至少不能证明练习更有效，将读者拉进自身阵营，最终达成一致关系。这种连续的人际协商体现了科学研究的知识建构过程（Sadeghi&Alinasab 2020），却鲜见于硕士语篇。

[11]Thefindingsof thepresentstudy constituteclear evidencein favor of written comprehensive CF.Nevertheless,...we do not wish to argue that practicing writing does not have any value for accuracy development;it could well be that practicing writing does lead to improved accuracy when learners are allowed more than just one additional practice opportunity.However,our results do not indicate that error correction is a waste of time in the sense that practicing writing is a more beneficial investment of instructional time(Truscott 1996,2004).On the contrary,even a single CF treatment proved to have long-lasting positive effects 4 weeks later.These effects could only be expected to be greater if learners are offered CF on additional occasions.（专家）

4.讨论

4.1 对比标记语使用特征与语义偏误

硕士语篇比专家语篇显著少用对照、让步和更正标记语，所用标记语存在语义偏误。这一结果支持了前人发现（Aull&Lancaster 2014;Kuzborsha&Soden 2018），说明对比标记语是习得难点（Basturkmen&von Randow 2014；Kuzborsha&Soden 2018；王扬，肖祎2013），硕士作者的使用意识和使用质量均有提升空间。

具体而言，硕士作者显著多用while（对照），显著少用whereas、by/in contrast、conversely，表明其过度依赖个别标记语体现对照关系，标记语使用缺乏变化；与之相反，专家作者变换使用多种标记语，避免用词重复。这与以往针对大学生作者（王扬，肖祎2013；史金金，崔晓玲2015）和博士生作者（Basturkmen&von Randow 2014）的研究结果一致，佐证了高质量语篇使用多样的对比标记语的结论。此外，硕士语篇显著多用but和though，显著少用however、although、while（让步）、nevertheless、nonetheless和still。这支持了Kuzborsha&Soden（2018）和Han&Gardner（2021）研究结果，表明高质量语篇青睐although和however等让步标记语；也支持Aull&Lancaster（2014）研究发现，表明硕士作者回避使用nonetheless和nevertheless等低频标记语。由于though是although的非正式变体（Quirk et al.1985）且but高频出现于口语语体（Biber et al.1999），对两者的使用偏好体现了硕士作者学术写作的口语化倾向。然而王扬和肖祎（2013）、史金金和崔晓玲（2015）发现大学英语议论文过多使用however，与本研究发现不一致。造成差异的可能原因有：一是前人研究未确立科学分类依据，分别统计实现对照和让步关系的however使用频次，研究结果详细度不足。二是调查对象的研究背景和学术写作经历不同；相较于以往大学生作者（Aull&Lancaster 2014；王扬，肖祎2013；史金金，崔晓玲2015），英语专业硕士作者的文献阅读经历和所接受的学术写作指导可能使他们更易感于学术语篇的语言特征，意识到学习者对however过度使用问题，因此避免复用该标记语。

针对语义偏误，Kuzborsha&Soden（2018）发现学习者语篇的对比标记语违背对比项隶属相同辖域、对比项互斥、预期违背关系原则。与之略有不同，本研究中硕士语篇的对比标记语不仅出现上述偏误，还违反对比项数目对应、前命题有效而后命题无效等参数，丰富了Kuzborsha&Soden（ibid.）的研究发现。造成语义偏误的可能原因是教材编撰不符合基于使用的语言观，未展现对比标记语的实际使用，如Conrad（2004）发现四本语法教材未正确讲解though在口笔语体的使用差异。Kuzborsha&Soden（2018）也指出畅销教材仅将典型标记语纳入对比关系词表，未详细区分其语义结构。此外英语是形合语言，语言结构严谨完整，借助标记语实现句子衔接；而汉语是意合语言，句子逻辑关系隐而不显。两种语言组织方式可能造成对比标记语的语义结构差异，进而导致母语负迁移。

4.2 对比标记语的人际互动功能

首先，表达人际互动意义的让步标记语在学术语篇使用频率最高，对照标记语次之，更正标记语居末，与Aull&Lancaster（2014）的发现部分吻合。该分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学术语篇的语类特征。学术语篇作者需建立与读者、社团成员的良好互动关系（Hyland 2005），从而更好地说服他人接纳自己的学术观点和研究发现。即使作者需指出前人研究不足，也很少直接批驳对立观点，避免引发争端损害对方面子。所以用于消除否定观点的更正标记语在学术语篇的使用频率最低。

其次，实现人际互动的让步标记语在硕士语篇显著少于专家语篇，佐证了Kuzborsha&Soden（2018）的研究发现。分析专家语篇发现，让步标记语或以对立观点为靶，暗示对立观点的内在缺陷，加强自身观点的科学性；或以自身观点为靶，接纳对立观点并退让知识主张，调和学术冲突。如此让步标记语充当模糊限制语，表现专家作者严谨包容的学术态度。而硕士作者的少用趋势体现其易否定立场相左的前人研究，不欲中和站位不同的学术主张，导致所作语篇缺乏协商诚意，这与模糊限制语的研究发现一致（刘应亮，陈洋2020）。此外硕士语篇中部分语法正确的让步标记语出现语用失误，未能实现有效对话，侧面说明仅从语篇衔接的角度考察对比标记语存在局限，需将人际互动意义纳入研究范畴。

最后，硕士作者显著少用while、whereas、on the other hand、by/in contrast梳理文献综述的不同立场或者与站位不同的社团成员讨论研究发现。这支持了前人研究结果（Aull&Lancaster 2014;Kuzborsha&Soden 2018），说明对照标记语人际互动功能使用不足是一语和二语学术新手的共有难题。究其原因，在学术社会化进程中，硕士作者作为学术新手尚处于学科社团的边缘地带，可能对学科领域的专业基础知识和修辞劝说机制积累不善，难以厘清社团成员的站位关系或者调用专业知识解决学术冲突，也无法使用适切的语言资源实现人际互动。三类标记语中，硕士作者对更正标记语的使用最趋近专家作者，但其结果与讨论未能连用多种标记语完成多轮人际互动，印证学习者语篇具有对话空间闭合、论证缺乏协商性等特征（钟兰凤，郭晨露2020）。

5.结论

本研究参照专家语篇，从总体分布、语义偏误和人际互动功能，探究英语硕士学位论文中对照、让步、更正标记语的使用特征。研究发现，硕士语篇显著少用让步、对照和更正标记语，体现出硕士作者的标记语使用意识不足。硕士语篇中对照标记语的语义偏误率最高，违反相同辖域对比项互斥、对比项数目对应等参数；其次是更正标记语，不符合前命题有效而后命题无效、相同辖域对比项互斥等语义原则；最后是让步标记语，未实现前后命题的预期违背关系。相比于专家语篇，硕士语篇少用表达人际意义的对照和让步标记语，并且所用部分标记语未能达成学术对话，暴露出硕士作者的读者意识薄弱，学科知识评价能力欠缺、语篇协商性不足、对话强加态势明显等问题。

上述发现为二语学术写作教学提供建议。首先，鉴于硕士语篇少用各类对比标记语，教师应提高学习者的标记语使用意识并且鼓励其变换使用标记语。其次，对比标记语的语义偏误值得关注，教师可结合专家语篇讲解各类标记语的语义特征，帮助学习者熟悉标记语使用规范；也可选取学习者语篇的代表性实例，在课堂示范分析语义偏误。最后，教师应将对比标记语的人际互动功能作为学术写作教学重点，培养学习者评估读者预期的能力，促使其人际意义的表述趋近国际学术写作惯例。

注释：

①Martin&White（2005）指出，对话闭合挤压不同声音，作者假定读者与之立场相同，形成一致关系。对话开启邀请不同声音参与命题，作者允许不同观点存在，并且承认其存在合理性，作者与读者形成联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