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片草地

闫彩萍

草是多么平凡而又多么伟大！就如展现在我和儿子眼前的这一片。

这是城市中留出的一片空地，自然，它不空，它成了草们的领地。和修剪整齐的绿化园地不同，它没有人为的半点痕迹，但，不得不承认，它更美。草种交杂，高低错落，微风吹来，摇曳生姿，蓬勃毕现。每一株草都生活得怡然自得，奋发向上，它们完全处在自由、公正的环境里，一片祥和。自然、美丽。美得只想走进它，再走进它。五岁的儿子率先跑进草地里，他欢呼着张开双臂没规则地跑了几道痕迹出来，终于蹲下来。没一会儿，他头也不抬地对我喊：“妈妈，一只黑甲虫！”再过一会儿，“妈妈，黑甲虫不见了！”接着，“妈妈，好漂亮的一朵花！”天性的吸引与接近啊。有那么一会儿，我只想静静地这样看着，看着这片草地，看着这片连儿子在内的草地，它依然那么美丽，和谐而生动。

终于，我也走进了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条细细的小路，我便沿着它走。可是，终于还是不能自持，拐进草地，仔细地搜寻着没有草的落脚点，仔细地看着这个或那个鲜活的生命。我只认得狗尾巴草、坚草、雏菊、虎尾草、灰灰菜、野苜蓿、龙葵，更多的草儿叫不上名儿。我只认得蚂蚁、蝴蝶、野蜂、黑甲虫、瓢虫、螳螂、天牛、蜘蛛，更多的昆虫叫不出名儿。我只有欣喜。一朵淡蓝色的小花，兀自开在一丛野苜蓿的下面，它只为开花而开花，一如它只为长叶而长叶，也必如它为结果而结果。可是，一只蝴蝶飞过来了，不，是一只浅紫色的小飞蛾，它的翅膀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黑点儿，天然的规整而对称。我轻轻地驻足，观望着这只小飞蛾的动作，急速地振翅，慢慢地移动，轻轻地嗅触……小花随着飞蛾的移动向左或者向右、向前或者向后倾斜，薄薄的花瓣儿轻轻地震颤，细细的茎轻轻地摇摆。这一只飞蛾就是为这一朵小花而生的吧。或者，这一朵小花就是为这一只飞蛾而生的吧，大一点的蝴蝶它如何能承受。可是，不必担忧，大蝴蝶自然有大的花朵儿，在那一边。我蹲下去，慢慢地靠近它们。我的善意如同清晨这澄澈而湿润的空气，在晨曦中涟漪一般轻柔地扩散，甜润而美好。我果然没有惊动这只美丽的飞蛾，这朵花。有几只蚂蚁从我的脚爬到我蹲曲着的小腿，一直向上到我的大腿，再到我的上半身，我伸展手臂，有一只便沿着我的臂膊爬到我的指尖，打着转儿。可是，这只飞蛾飞走了，消失在草地的更深处。我相信，那是它自己的决定，它想飞走了，我在与不在，它都会在那一秒飞走。有一瞬间，我以为我也是这地里的一株生物，一株生发于这片土地，有着很深根须的生物。可是，我多么沮丧，我的这个想法太奢侈，太自不量力。一只蝴蝶也没有，一只野蜂也不来，尽管我穿着花朵图案的裙子，鲜艳而芳香。路过的一只大花紫斑蝶飘忽着避开我，也不屑一顾这朵小花，落到离我三米开外的一朵雏菊上。儿子的喊声再次传来，带着惊喜：“媽妈，你看，一只蜂！”他一边看着自己的意外到天赐般的“朋友”，一边小心翼翼地向我这边移动。刚才的距离带给我的挫败感一瞬间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可是，终究是有距离的。一枝花的距离。从这枝花的顶端到儿子的小手，大概一尺半的距离。就这一段距离，也许我们永远也走不到，如若可能，也得花很长很长的时间。而我，必须现在就离开。回家、做饭、吃饭、午休……

向儿子许诺了“明天再来”，答应了他“一有空就来”“今天下午再来”“来了就不要走”……终于，带着他离开了草地，走向回家的路。

这片草地，我，终究是路过，彼此都是。我在草地上逗留的这两个半小时，大概恰如那只大花紫斑蝶路过那朵蓝色小花的刹那，皆是美丽而可爱的，生动而永恒的。此刻，我的心是甜蜜的，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愉悦和美好，美好的一个上午，今天也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选自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