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榨菜肉丝汤

洪思东

又到了周末，孩子说要换换口味，出去大快朵颐一下。于是，我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一碗榨菜肉丝汤。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在上海当兵。这一年，有一个回家探亲的假期。于是，我请了假，一大早到北京西路火车票代售点买了票。难得出来一趟，时间尚早，就趁机逛了书店、商场。虽然春寒料峭，却是春光明媚，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一派都市的热闹场面。逛着逛着，等到感觉肚子饿了，已是中午一两点了。买了火车票，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回家一路上还要吃饭、转乘公交车等等。这些钱里，还有些是“预备队”“战备粮”，不到关键时刻，决不能动用。本来想省下一顿中午饭，肚子却不争气，抗议声越来越大，好像要盖过街道上嘈杂的声音。都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不行。看到一家饭店，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进去。

这个饭店不大，座位不多，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饭店。已经过了饭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我找了一个靠边的座位坐下，一个女服务员拿着菜谱从服务台那边走了过来。装帧精美的菜谱摆在我的面前，我迟疑一下，接了过来，煞有介事地翻开了菜谱。手里捧着装帧精美的菜单，心里掂量着口袋里的钱，眼睛搜寻着价格最便宜的菜。大鱼大肉不要考虑，没那个实力，就从价格便宜的菜里找。要吃好，就要主食也要汤，否则多花钱又麻烦。已经逛街逛了很久了，又饿又渴，那就来个汤。眼睛在菜单上搜索，榨菜肉丝汤？有菜有肉还有汤，好，就要这个，只要这个。我把点菜结果告诉了服务员，她疑惑地问了一下，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转身走了。过一会儿，一大碗榨菜肉丝汤端了上来。双手贴着碗边，感受到了一丝丝暖意；看着冒着的热气，感觉又驱除了一些寒意。汤面上撒了一些绿绿的葱花，像初春原野上长出的新绿。我拿起汤勺舀了一口汤，慢慢喝了下去，刚才的疲累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正喝着汤，服务员拿来了一碗饭，默默地放在桌上。我说我没点饭，那个服务员只是笑了笑就离开了。我不知道这一碗饭是老板叫她打的，还是她自作主张打的，他们都应该看出了我的窘迫，那是他们的善意。一碗满满的榨菜肉丝汤下肚，人顿时精神多了。走出饭店，繁华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身体暖暖的，肚子也暖暖的，很舒服。远远望去，透过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故乡的山山水水似乎隐约可见……

许多年以后，当我读到《一碗清汤荞麦面》的时候，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当年的经历，眼前的文字似乎幻化成了一碗榨菜肉丝汤摆在我的面前。人类的情感总是相通的，相似的经历总会引起大家的共鸣。不管是荞麦面，还是榨菜肉丝汤，都一样温暖着我们前行的路。

时移世易，时光像黄浦江水静静地流逝。就像上海的浦东已不是当年的浦东一样，我也已不是当年的我。每过一段时间，小孩儿总是嚷著要吃菜馆，改善一下伙食。每次吃菜馆，都可以选择喜欢吃的，而不用选择价格便宜的。如今，“预备队”“战备粮”充足了，再也不必像当年那样，手里捧着装帧精美的菜单，心里掂量着口袋里的钱，眼睛搜寻着价格最便宜的菜；再也不必像当年那样，对着菜谱踌躇再三，只点那一个有菜有肉还有汤的榨菜肉丝汤。吃饭时，可以放心地大快朵颐，品尝美味。买单时，有了刷卡的潇洒和扫码的轻松。曾经窘迫的经历，如今却是别样的回忆。

走过东西南北中，尝过酸甜苦辣咸，时不时会想起那个春寒料峭的中午，那一碗榨菜肉丝汤—那一碗温暖了回家的路的榨菜肉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