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补丁（外二首）

何铜陵

母亲  把浆洗过的衣裳

给我换上  有淡淡的皂角味

虽然我噘着嘴  屁股上有块补丁

母亲却一直微笑着

还用梳子蘸了蘸清水

篦自己的头发  没有簪子

顺手撷了朵窗外的栀子花

缀在发髻中  那时我们是春季开学

母亲说  这比过年还重要呢

其实母亲没有读过书

却总爱瞎比喻  曾说月亮是穷人的补丁

我至今才悟明白  富人在闲心赏月时

穷人却要借月亮  缝补破烂的日子

腌菜心

母亲把老家蔬菜

移植皖中的土壤里

鮮吃既不甜也不脆

正好小雪节气到

干脆就把菜心腌起来

以便邮给山高水远的亲人

母亲洗干净脚  跳进大陶缸里踩

菜叶倒刺挠她  粗盐粒渍她

母亲仍欢喜地跳

菜心认识这个倾心的女人

乐意让她按摩呢

这样的力道  更能激发味道

笑话母亲发痴的邻居

偏爱吃母亲的菜心呢

拿出小点心贿赂母亲

母亲的快乐便抵达脚底

小雪到  腌菜心

腌菜心的人在思念想吃菜心的人

爱吃故乡菜心的父亲已去了远方

天堂有没有盛满快乐的大陶缸

有没有美味的菜心

母亲总是念念叨叨

死老头子  快给我托个梦吧

彼岸花

他与母亲  虽隔着长江  淮河

但毕竟在祖国的版图里

前些年  他在老宅安装了监控

担心独居的母亲发生意外

母亲若是站在镜头前

便要问他可吃饭了

总是说自己的身体还可以

母亲不愿到城市生活

她坐车犯晕看见大厦也犯晕

前不久  他调到一所新高校任教

同学告诉他  校园广场是网红打卡地

中央花坛里有一株奇葩

光秃秃的枝干  顶着一朵红花

而绿叶却长在别处的枝上

他看见后  却突然蹲下

肩膀耸动不已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监控录像

因为  牵挂的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