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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西南第一碑 隶书神气独具

2022-05-30宋婷婷

公民导刊 2022年8期
关键词:三峡地区汉碑碑文

宋婷婷

1700多年前的汉朝朐忍(今云阳)县,民风和洽、社会平安,县令景云备受百姓尊崇爱戴。但景云可能不会想到,他的德行政绩会被后世刻于一方石碑之上,千古流芳。

作为目前三峡地区唯一出土的汉碑,这块“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石碑”如今陈列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内,其保存完整,字口如新,笔法秀劲稳健,汉风扑面而至。

三峡地区唯一出土的汉碑

因保存完整、字口清晰闻名

碑,代表了中国传统的一种石刻文化。

“石刻文化发端较早,传说在西周时期就有石刻产生。”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研究部副主任刘兴亮介绍,“这种刻字石刻的产生,最早是用来记功的。”

春秋战国以后,记功的刻石数量就非常多了。到秦代的时候,也有如今闻名天下的秦始皇时期的琅琊刻石等。西汉时期,刻石记功的传统也在延续,比如关于霍去病攻打匈奴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刻石记功和德政逐渐结合起来。在两汉时期,出现了大量的德政碑,以及极少数的墓葬碑文。

两汉时期,特别是在北宋后期到南宋,通过石刻铭文追溯历史,成为文人学者一时之风尚,金石学应运而生。比如词人李清照和她的丈夫赵明诚,都很喜欢金石学。“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还写过金石学专著。但由于当时的巴蜀地区地偏路艰,宋代在编很多金石著作的时候,并没有将蜀地的金石纳入。

到了清代,随着阮元等一批书法家喜欢汉碑上的书法,由此带动金石学在清代中期以后开始兴起,同时引发大量金石学家追寻石刻。此时,人们开始真正把巴蜀地区的汉碑纳入考察的視野。

如今三峡博物馆收藏了很多碑文拓片,传世文献中也有不少关于蜀碑的记载,甚至包括重庆地区出土的刻石。比如,重庆最早的三峡石刻就在朝天门的灵石之上,这段石刻名为《灵石社日记》,它的年代要追溯到两千年前的东汉时期,记述着当时人们在社日时祈祷丰年的美好愿望。可奇怪的是,现在基本上看不到实物。

2012年,刘兴亮入职三峡博物馆,后承担起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三峡地区古代石刻整理研究”,已出版多部学术著作。他认为,这种情况的产生存在多方面的原因。

“首先,巴蜀地区的石质并非上佳,随着风吹日晒雨淋,石碑自然风化剥落了。其次,在做拓片时或者做完拓片以后,一些石碑遭到了人为的破坏。还有一些曾经出土、受过关注的石碑,可能因为战争等原因被尘土再次覆盖,在后世不知其价值的情况下,最终沦为铺路石等。”刘兴亮表示,“即使现在保存下来的一些石碑,也往往因为自然或人为的破坏,字口非常难辨。”

因此,2004年出土的这块非常完整、字口清晰的“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石碑”,才显得如此可贵、令人赞叹。

“这是三峡地区唯一出土的汉碑,且品相极佳,在全国范围内都属罕见。”刘兴亮在介绍时,难掩心中激动。

专家推断,景云碑在东汉末期以后立碑不久,时局动荡,动乱发生,碑扑庙毁,碑体被埋,即使裂开成了两块,但因几乎未遭其他毁损,字口锋芒等仍然十分清晰。

碑文共有367字

客观提供了丰富史料信息

云阳县是一个神秘的地方,这里不仅有巴人王陵、汉代盐井和三国张飞庙,在汉代时还是朐忍的县城。但朐忍县旧址是不是就在云阳旧县坪这个地方,历史书上并无记载。在人们争论不休之际,于旧县坪出土的景云碑让所有人停止了争论。

景云碑碑文共有367字,首句即为“汉巴郡朐忍令广汉景云叔于,以永元十五年季夏仲旬己亥卒”,故拟碑名为“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

景云其人未见诸典籍,从碑文当中可知,景云字叔于,东汉永元十五年去世,死时为巴郡朐忍县的县令。景云的籍贯应该是在广汉郡治下的梓潼县。

碑文上说,景云从上任起,洞察事理,不盛气凌人。虽都只是一城一地的地方官,但他兢兢业业,治理有道,使得民风和洽,社会平安。民众精神振奋,对其尊崇爱戴。上级主管部门州郡向皇上进表,褒举景云的德行政绩,认为能对他委以重任。在景云中年亡故之后,民众深野旷泽、哀声悼切,为他祭祀祝祷,烟火不绝。

此碑正是东汉朐忍令雍陟于熹平二年(公元173年),为纪念70年前的景云而立。因此,景云碑是一块德政碑。

刘兴亮介绍,从史料记载来看,巴蜀地区出土的汉代碑碣,通常文字不多,史料信息不丰。比如清代晚期在重庆出土的东晋“枳阳府君碑”,上面只有几十个字。此外还有一些碑的碑文,大多是表彰前贤的溢美之词,内容较为空洞。

“但景云碑不同,它在歌颂景云德政的同时,还客观地提供了很多史料信息,为巴蜀地区的政治、地理、移民等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具有重要的历史与文化价值。”刘兴亮说。

据介绍,景为楚姓,景氏如何从楚地迁移到了蜀地,这涉及到先秦时期最早的重庆地区的移民活动。

“现在我们讲移民,通常是指明末清初的湖广填四川,关于早期移民的文献记载很少。而景云碑客观反映了景氏先祖的移民历程,展现了当时从中原地区到巴蜀地区的交通路线。”刘兴亮说。

此外,碑文中还提到了大禹治水的事迹——“术禹石纽、汶川之会”,是说大禹曾在石纽和汶川举行过盟会。

“蜀道三千,峡路一线。”险峻的长江三峡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尤其自两汉开始此地大小战争很多,史料上也记载了大量的人事往来,因此理应有诸多汉代遗存。但是,如今在三峡博物馆内的有关藏品多为陶俑。

在刘兴亮看来,陶俑属于标准化的陪葬器皿,代表着民间的一种丧葬习俗,并非当时的统治阶层、上流社会的历史遗存。而景云的祖祖辈辈都在做官,世世代代皆食朝廷俸禄。景云碑的出土为我们了解当时的勋贵阶层提供了个案,由此弥补了研究两汉史料的不足。

“我们知道‘二十四史,特别是‘前四史里头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公卿大夫阶层。景云作为一个中下级官员,代表了当时的社会基层治理层面,恰恰是传统史书中往往会忽略的人物。”刘兴亮拿起手边的一本书,“比如我这几天正在看的这本《杜凤治日记》,是晚清时期南海知县杜凤治写的日记。如果没有这部日记,可能也没有人知道杜凤治的存在。但有了日记、有了景云碑,我们就可以基本还原出历史上的这些小人物。”

刘兴亮说,历史恰恰就是由这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所组成,通过解读人物,我们也在尽可能真实地还原历史。

书法美、雕刻精

为隶书成熟和鼎盛时期的代表作

景云碑有“汉代西南第一碑”的美誉。刘兴亮认为,这与其书法美、雕刻精有关。

纵观景云碑全篇,文字是用汉代典型的字体隶书所书写,书风秀劲稳健,字口锋芒如新,神气独具,汉风扑面。

中国书法历史悠久,书体沿革流变,书法艺术璀璨迷人。从甲骨文、金文演变而为大篆、小篆、隶书,至东汉、魏、晋的草书、楷书、行书诸体,书法一直散发着艺术的魅力。

隸书由秦代的小篆演变而来,其出现是汉字书写的一次革命。它不但使汉字趋于方正,而且在笔法上也突破了单一的中锋运笔,为以后的各种字迹奠定了基础。

刘兴亮说,景云碑成于隶书艺术成熟和鼎盛的东汉后期。

“有研究认为,在为人熟知的汉碑中,张迁碑与景云碑在字体风格上最为相近。但景云碑与传统的隶书书写方式又有所不同,极具地方特色。”刘兴亮认为,这为我们研究三峡地区的书法文化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价值,也为我们了解隶书的演变提供了依据。

此外,景云碑保持了巴蜀地区东汉中晚期碑的形制特点,图案也很朴实精美,是汉代艺术的一个重要见证。

景云碑为浅灰色细砂岩,高239、宽93、厚21厘米。其基本造型是环首穹窿顶,碑额呈半圆形,碑面为长方形,与汉碑的主流造型一致。传世汉碑多有额题,但景云碑却没有额题,代之以图案。

碑额,被三条碑晕分割出三幅浮雕。左侧为金乌,呈立身昂首展翅之状,是汉代画像中的祥瑞图案;右侧为玉兔,兔首人身,呈跨立之形,双手平举,手中似握丸状之物;正中镌刻妇人启门图。碑额下刻有一圆形碑穿,四周环以阴刻的流云、飞鸟。碑侧浮雕为青龙、白虎。

关于“妇人启门图”,刘兴亮认为仍有待研究。

中国古代的墓葬中经常出现这样一个形象:两扇门,一扇微启,一妇人身体半掩于假门门扇背后。

“针对这种形象,现在有两种解读:一是侍女祈求升天;二是表示门后还有一个很广阔的空间,为了还原当时主人生活的一个场景。”刘兴亮表示。

据了解,墓葬文化发展到唐及其以后,特别是宋代,很多墓葬中都有这样的“妇人启门图”,在巴蜀地区还比较集中。

但诞生时期较早的景云碑是一块德政碑,或立于祠庙、或立于道旁,但绝非属于墓葬。那代表了一种民间信仰的“妇人启门图”,又如何从地上走到了地下,这还有待继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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