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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智之价

2022-05-30爱德华·霍克

译林 2022年4期
关键词:红宝石眼罩玛莎

〔美国〕爱德华·霍克

噩梦始于5月的某个周一,那日下午我从波士顿乘坐航班飞往紐约,一下飞机就打了辆出租车去玛莎的公寓。那天曼哈顿阳光明媚,我也兴致高昂。我会在和玛莎共度两晚后再回波士顿。幸运的话,我甚至能把生意也兼顾到,打理生意是我此行的借口。

玛莎·加迪斯是我的情妇。在如今这自由解放的年头,这个词被用得极少,但玛莎确实是情妇的身份。其实,我对她的资助不多,并没有到为她支付公寓租金的地步,但当我每月出差到纽约时——为了走访第47街上的钻石商或考察上麦迪逊大道上小店里的古董珠宝——她总是在公寓里等着我。

自然,我妻子琼不晓得玛莎·加迪斯的存在。她以为我出差到纽约市时借宿于一位老战友的公寓。也许她有所猜疑,但就算有,她也从未讲出来。大概这样更好。毕竟,拥有玛莎并不代表我对琼的爱意少了几分。琼是我的妻子和两个子女的母亲。那是我的一种生活。

玛莎以及那套位于格拉梅西公园地段的三楼公寓属于另一种生活。

这天,我事先从机场打过电话,玛莎一如既往地在门口欢迎我。我可以描述玛莎,称她为金发碧眼的时髦女郎,但那仅仅是表面而已。实际上,玛莎是个艺术家,是个诗人,将两种报酬欠少的职业结合成像样的生活。她从未向我要过钱,然而我每月会坚持留给她一些钱。我没有考虑每月余下日子的空闲时间里,玛莎都做了些什么。假若有其他来自华盛顿、芝加哥或底特律的航班,我也不想了解。

“哦,杰夫,亲爱的,”玛莎用我熟悉的温软嗓音说,同时伸手抚摸我的面颊,“好久不见了!”

“只有四周啊。”

“感觉像过去了一辈子。”

我将西装上衣挂到前门衣柜里,将手提箱丢到一把椅子上,然后给了她一个长吻。“对我也像过去了一辈子,”我附和道,“你怎么样?”

“挺好,就是孤单。”

“我可是给你写了信。”

“四周只有一封信!我每月也能从电力公司收到一封信!”

按照惯例,第一天的晚餐在公寓里吃——玛莎的厨艺很出色。今晚,当我们在可以俯瞰公园的窗户旁用餐时,她向我介绍这片地区的历史。

“直到1830年前,这儿仍然是片农场,属于一个名叫塞缪尔·拉格尔斯的人。”她一边说,一边喝咖啡吃甜点,“他后来划分地块,形成现在的格拉梅西公园。这些房子大多数能追溯到1840年左右,其中第4号住宅是1844年纽约市长詹姆斯·哈珀的家。几十年后,1876年差点要选上美国总统的塞缪尔·蒂尔登住在第15号住宅里。还有演员埃德温·布斯住过第16号住宅。”

“你应该写一本相关的书。”我半开玩笑地告诉她。她时常会详细解释这类主题,倾泻出许多知识,超出我真正想要聆听的量。

她刚要回应,蜂鸣器响了,于是她嘀咕道:“可能是谁呢?”

“你的另一个情人。”我戏谑道。

“开什么玩笑!”玛莎走到门边,通过门禁对讲机询问谁在外面,但没人应答。蜂鸣器继续响着,最终她恼怒地打开门,“他们大概想要找另一家租户。”

我听见玛莎尖叫一声,接着是她跌倒的声音。我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过去,这时才看见门口的男子。

他头上套了黑丝袜,手握一把小型转轮手枪。他身后跟着另一名男子,头上同样套了丝袜,端着一杆短管霰弹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我弯下身去搀扶玛莎。

“远离她!”握手枪的男子命令,声音干脆利落,“你是杰夫·迈克尔斯,对吧?”

听见他报出我的姓名,我感到不寒而栗。这绝非随机的抢劫,他们盯上了我,也找到了我。在那慌乱的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是不是琼知晓了我和玛莎的事,雇凶来杀我?不,这是异想天开!

“没错,我是迈克尔斯,”我努力镇定下来,“你们想要干什么?”

“我们要带走你。告诉这个女人,假如她还想再见到你,不要报警。”

玛莎仍然躺在地板上,一脸恐惧表情,“杰夫,他们想要干什么?”

“我想象不到。”

握手枪的男子做了个手势,“先生,你被绑架了。不要反抗,按照吩咐来做,你不会受到伤害。否则的话,你就死定了。”

“被绑架!我没有——”

“闭嘴!”男子示意另一个家伙将霰弹枪对准我,自己则拿出一支注射器,“这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你昏迷,只是让你有点昏昏沉沉,愿意跟我们走一趟。要么打针,要么我们敲晕你,选择吧!”

“这是什么选择?”我嘟囔起来,但是当他将针头穿过衬衫刺入我的手臂时,我没有反抗。

“现在告诉这位女士,不要报警。你不想大大小小的报纸纷纷报道你在情妇的公寓遭人绑架,对吧?”

“我——不。”注射的药剂已经开始起效,我转身对玛莎说,“我会没事的。不要报警。”

“杰夫?”

“女士,我们不会伤害他,只要你俩乖乖听话。”

接着,他们给我穿上西装上衣,把我推出门,押到电梯口。我此时的内心很分裂,既生出一股把一切置之度外的大无畏精神,又暗自祈祷有人看到这一场景,赶紧报警。

他们用身体挡着我,直到确认电梯内空无一人后,才用枪抵着我进了电梯。电梯很快到达地下室,他们押着我从后门离开,来到一辆停在外面的汽车上。坐进后座,握手枪的劫匪说:“从现在开始,我们给你蒙上眼罩。如果你扯下眼罩,看见我们的脸,或者看见我们带你去的地方,我们就杀人灭口,明白了吗?”

“明白。”

“好的!”

他给我戴上眼罩,我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接着他命令我躺到后座地板上,给我盖上毯子。根据我的判断,汽车行驶了大约半小时,但因为我处在麻醉的状态,实际的车程也许更久。我不可能集中精神于方向,甚至不可能确定汽车有没有驶离过曼哈顿的大桥。

此刻,汽车停下,握手枪的劫匪再一次戳我,“我们到了,现在不许耍花招。”

他们领我进入一栋楼,走上好几级楼梯。我尝试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但没听见任何声音。这是纽约市某地的一套公寓,但我确定不了其他情况。地板上没铺地毯,我即将被关进去的房间里想必连张床都没有。“你用那只睡袋。”劫匪告诉我,“如果你妻子付清赎金,你不会待很久。”

麻醉药开始逐渐失效,我尝试跟劫匪讲道理,“你瞧,我戴的这枚钻石戒指价值2000美元。拿走戒指、手表和钱包,然后放了我。”

“这点东西可打发不了我们,迈克尔斯。很快,我们会给你在波士顿的妻子打电话,你会告诉她我们想要什么。”

“要什么?我不是有钱人。”

“对于我们来说,你够富有了。我们对你的珠宝生意知根知底。”

我意识到,他们从头到尾都精心策划过。“你们想要多少?”我最后问道。

“价值25万美元的未切割红宝石。”

“红宝石!”

“我们有红宝石的海外销路,而且我们知道从你这儿能弄到红宝石。你妻子將在明天打电话给公司经理,传达你的指示。假如他不肯交出宝石,那么你得亲自给他打电话。你妻子会按照我们的指示包装好红宝石,在明天下午飞抵纽约。这个钻石包裹会被留在拉瓜迪亚机场的女卫生间。你妻子会登上下一个航班返回波士顿。一旦我们拿到红宝石,而且警察未介入,你就会毫发无损地被释放。”

过了一会儿,他们打了电话。话筒被塞入我的手中,我听见另一头传来琼困惑的声音:“杰夫?出了什么事?”

我努力保持平稳语气,答道:“不要激动,我被绑架了。”

“什么?!”

“琼,你要镇定。如果你完全依照他们的吩咐来做,我就不会有危险。千万不要报警。”

“天哪,杰夫!他们想要什么?”

“价值25万美元的未切割红宝石。你要从公司保险库拿到红宝石,明天带着它们飞到纽约来。这个男人会告诉你具体做什么。”

劫匪拿过话筒,“迈克尔斯太太,我们不会再联络你,所以请仔细听好了。”他概述了她要一步步做的事,包括她应该搭乘明天的哪一个航班,包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卫生间有个丢纸巾的垃圾桶,你把包裹放进去,立刻离开,然后坐航班回波士顿。”

“我——我觉得我没法那么快弄到红宝石。”琼说道。

“你丈夫会给经理打电话,解决这问题。你只需取走红宝石。”

“我能再和他说几句吗?”我又听见话筒里传出琼的声音。

“按照吩咐来办,他明天晚上就会重获自由。否则他必死无疑。”

劫匪挂上电话,对我说:“你最好现在就给经理打电话,安排明天取红宝石的事。我们不想有任何疏漏。”

没有办法,我只得说出乔治·富兰克林的电话号码,劫匪拨通后,把话筒交到我手里。我向乔治概述了一下情况,强调不能报警。乔治平时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听到我被绑架的消息顿时乱了手脚。

“25万美元的未切割红宝石?!”他惊呼道,“我们手头根本没有这么多红宝石。”

“那么去弄一些!从特别账户取些钱,向克雷格或莫顿购买红宝石。他们会有足够的红宝石来填平缺口。”

“好吧。”乔治的语气不情不愿。

“这些人可是来真的,乔治。”

“好吧。”乔治重复了一遍。

打完电话,劫匪们给我戴上手铐,并打了麻醉针,把我放进睡袋里过夜。我睡得比预料中的香甜,这无疑是强效镇定剂帮了忙。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劫匪给我拿来一份轻食早餐,包括装在普通玻璃杯里的一杯橙汁和放在纸盘上的一片吐司。

对于我的周遭环境,我说不出多少情况,然而,偶尔有马路噪声传入房间。我坐在地板上,稀少的早餐也放在地板上,我很可能早已在另一颗星球上。我知道,劫匪中有一人在房间里监视着我,因为他不说话,于是我怀疑是那个拿着霰弹枪、沉默寡言的家伙。

我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试图留下记号,也许日后能辨认出来。但墙壁粉刷得很光滑,我弄出的任何污迹都会被轻易地擦拭掉。而我手上有一只会被扔掉的纸盘子,以及一个水杯。

杯子是我留下记号的唯一机会,虽然只是个渺茫的机会。我一直在等待,直到听见监视者暂时走出房间。我随即喝光橙汁,将水杯的底朝天。我的动作很快,利用钻石戒指在杯子底部草草刻下“JM”两个字母。当然,我无法看见自己成功了多少。也许字样根本看不出来,也有可能十分显眼,劫匪发现后当即把杯子扔掉,但不管怎样,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早餐后,他们又给我打了一针,那天余下的时间里,我昏昏沉沉,不时打瞌睡。我的眼睛被蒙住,也就无法判断白天何时结束,夜晚何时降临。醒来之后,我立刻大声叫喊,问现在是什么时间。拿手枪的劫匪走进房间,回答说现在是傍晚。他还告诉我,他在等待同伴取回红宝石。

“你最好祈祷现场没有警察。”他说。

“杀了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我听见他没有回答就离开了房间。

片刻后,我举起被铐住的手腕,摸索眼罩。我一直在考虑冒险瞥一下周围情况,但发现眼罩上缠了一条宽胶带。我重新坐下,背靠墙壁,沮丧到了极点。

不久,我听见公寓门开了,又响起低低的咕哝声。我屏住呼吸,担心接下来自己随时会吃子弹,或是被打上致命一针,永远不会苏醒。我脑中突然闪过玛莎蜷缩在地板上的一幕,就是她在门口摔倒的位置。我还记起琼。她有没有带着红宝石飞到纽约?她是否真的关心我的死活?她会私自吞下那批红宝石,只是送出一个装着石子的包裹吗?如果那样,她不仅可以彻底摆脱我这个不忠的丈夫,还轻松入账25万美元,从而以寡妇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有人走进房间。

是那个拿手枪的劫匪。

“你妻子送来了东西,”他说,“刚好按时送到。今天一定是你的幸运日。”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离开了?”

“等到天黑之后,我们会带你出去,将你丢在某个地方。不用担心,我们无意伤害你。”

他的话很宽慰人,但是当你的手被铐住、眼睛被蒙住时,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宽慰的话。如果他们打算杀人灭口,把我的尸体丢进河里,他不还是会说出同样的话?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好慢。他们再次给我一份食物——放在纸盘上的一块三明治和一杯速溶咖啡——然后就做离开的准备。我被带着走下楼梯,这次我尝试数了一下楼梯级数。似乎走了四级楼梯,但我相当肯定,我们进入了一间地下室。那意味着我是被囚禁在三楼。

“坐到后座去,”劫匪命令,“不要耍花招。我们真心不愿都快要放你走了,还不得不枪杀你。”

他们开车带我兜了快一个小时,至少我感觉有那么久。最终,汽车在路边停下,我被推下车。等到我撕掉胶带,扯下眼罩时,他们的车早已没了踪影。

我现在是在曼哈顿上城的某处,靠近滨河大道,但我辨认不出准确位置。街角有一个电话亭,我走了过去。虽然双手还被铐着,但从口袋里掏出硬币并不成问题。我很快就拨通了玛莎公寓的电话。

“天哪,杰夫——你在哪里?我从昨晚起就一直为你担惊受怕。”

“我重获自由了,没有受伤。我妻子送来了赎金。我稍后会告诉你详细经过。请马上报警,告诉警方我在——”我伸长脖子向外看了看路牌,“第98街和西区大道的交叉路口。”

我在电话亭里等待着,直到警车到来。

我的说法是我在拜访客户时遭到绑架,玛莎接受了询问,媒体拍摄了照片。回到波士顿后,琼问了我关于玛莎的事。但假如说她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她也没有继续追查。我平安回来了,而且在一周的媒体报道之后,这件事渐渐没了声息。我让乔治·富兰克林咨询了保险公司,看看我们有哪些保险项目。这次事件当然属于盗窃,保险公司理应赔付。

数周之后,当我提起我需要再去纽约出差时,琼才暗示说她知道关于玛莎的真相,“又去纽约?这一回,你最好离那个客户远远的。”

但是,我当然不会。

我回到格拉梅西公园的公寓,回到玛莎的怀抱,因为那儿永远是我的归属。唯一的区别是,我现在随身携带一把手枪,以防不测。

“很高兴你回来了!”玛莎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我想那两天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杰夫。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又怕报警……”

“那两天对我来说也不愉快。”我说道,第一次考虑起与琼离婚,再娶玛莎会是什么滋味。我尋思着,有没有男人娶过他们的情妇。

“杰夫,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的未来。”

“你有没有想过,警方会抓住绑匪?”

“大概抓不到,除非绑匪再干同样的勾当。”

玛莎轻拍我的胳膊,“亲爱的,赶紧,赶紧上床吧。”

“乐意至极,不过我先去倒杯水喝。”

我快步来到厨房,刚要把玻璃杯放到水龙头下清洗一下,却注意到杯底有两个刻得粗糙的姓名首字母——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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