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科诊所命案疑云：再婚藏龃龉怎不恨意滔天

罗小菜

离异的王月娥应聘到北方某市一家牙科诊所当护士，她与诊所老板李裴育恋爱并再婚了。

王月娥带来一个有轻微自闭症的女儿，一天，女儿被李裴育新公司的一个员工强奸了。

当王月娥要找强奸犯讨要说法时，她万万没有想到，二婚老公却“放”走了强奸犯……

命案疑云：牙医夫妇涉案谁是真凶？

2020年5月的一天，北方某市警方接到匿名报警，称在池塘里发现一具男性尸体，头部有挫伤，背部有出血点，系大出血死亡。经过法医鉴定，尸体缺损了右边后龋齿1颗、前门牙2颗。后龋齿有横断面，应系外力打击所致，但前面两颗门牙却是整颗新拔出的，而其腹部动脉处有特殊刀伤。

警方调取信息发现，死者是28岁的胡鹏鹏，初中学历，东北人，在该市做外卖配送员，曾有猥亵、强奸未遂等案底，且不久前有人报警，称其强奸了自己的女儿，但苦于没有证据，胡鹏鹏没有被立案。巧合的是当事人的父亲就是一名牙医。

警方立刻传讯了这名48岁的牙医李裴育。李裴育案发前自营牙科诊所。面对警方的问询，他一脸不解，惊讶地反问：“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孩子杀人？”

原来，他和妻子王月娥是二婚，涉嫌被强奸的女孩叫王亚美，16岁，是王月娥和前夫所生。王月娥时年38岁，3年前到他诊所当护士，两人在共同经营中产生感情，结为夫妻。最近，他们还开了送菜生意，日子过得很红火。据诊所其他人说，两人感情很好，李裴育对继女王亚美也不错。

在走访送菜公司的其他配送员时，警方得到了重要线索，李裴育曾经和死者有过激烈争吵。事后，有人问李裴育到底和胡鹏鹏有什么矛盾，他卻脸色铁青不肯说。一个配送员回忆说：“他那个脸色，像是要和谁拼命。”随后，警方在李裴育的牙科诊所找到了一枚和胡鹏鹏的DNA相符的牙齿。其腹部刀伤与牙科诊所的手术刀高度一致，就此认定了人高马大的李裴育有重大嫌疑。但是，随着深入调查，李裴育却和办案人员坦陈，由于妻子对他打麻将的行为特别反感，他又认为案件与他无关，所以一开始没交代自己的行踪。案发当天，他正和几个朋友在棋牌室打麻将，有四个麻友能为他作证，他没有时间作案，他的话很快被证实，嫌疑暂时被排除。

至此，警方把注意力转到和胡鹏鹏同样有仇的王月娥的身上。起初，警方并没有怀疑王月娥，因为胡鹏鹏身高1.76米，体重有160斤左右，王月娥身高不足1.60米，体重只有90多斤，不具备制服胡鹏鹏的实际能力。但警方还是不敢放过任何的可能性，依然传唤了王月娥。不久后，警方突破其心理防线，王月娥遂交代了一桩让人唏嘘不已的案情，这得从她与李裴育再婚说起——

3年前，李裴育在郊区开了一家小牙科诊所，他说话生硬，脾气又犟，总是得罪客户，尽管他技术不错，却门可罗雀。李裴育空有一身本领，但守着自己的诊所，眼看着就要揭不开锅了，他很着急。一天，他冲着护士发了脾气，气走了唯一的帮手，李裴育只好再次招聘。一个月后，王月娥来应聘。王月娥告诉李裴育，自己原本在北京的大医院做护士长，丈夫去世后，她无法边带孩子边工作，辞职回了老家，图的是父母、哥嫂能帮着照看孩子。

“没法带孩子？”李裴育觉得她说得也太夸张了，见她貌不惊人，并不看好她，提出了6个月的试用期，王月娥欣然接受。但她来的第一个月就显示出了过人的交际能力。有个姓蒋的老太太来挂号，她对术前的拍片、验血不理解，在诊所吵闹着庸医坑人，很多街坊来围观，事态越来越严重。

李裴育急得跳脚差点报警，王月娥见怎么劝都没用，干脆和蒋老太打赌说，她的血管里有血栓，血脂也高，拔牙不检查有风险，让她到大医院检验，如果没有检验到血栓、血脂，她全额报销检查费。

“神了！”有没有血栓、血脂拿肉眼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在场的人都不信，在大家起哄下，老太太真的去了三甲医院，一查居然和王月娥说的一模一样，不仅三高，还有血栓。事情不胫而走，大家都说，李裴育的牙科诊所不仅能拔牙，居然还能看诊。

李裴育也觉得稀奇，问王月娥怎么知道的。王月娥说，大娘的皮肤有点发紫，而且，是一片片的，看起来像是被碰撞或击打过的，其实，正说明她血液循环不好，皮肤长期呈现缺氧的状态。

李裴育恍然大悟，不由给王月娥竖起了大拇指。就这样，在细心的王月娥的帮助下，李裴育渐渐把生意做了起来，两人还产生了感情并结婚。美中不足的是，王月娥带过来一个有轻微自闭症的跛脚女儿王亚美。

李裴育有时会抱怨，这门婚事亏本，主要是因为王亚美的抚养问题，他自己的孩子归了前妻不在眼前，但现在不仅要养别人的孩子，还是个半自理的傻孩子。李裴育为此特别苦恼。好在继女王亚美很安静，生活也能自理，除了上学，常年不出房间，和别人零交流，却对画画很痴迷，她无师自通学会了油画，且水平不低。感觉她以后可以靠技能生存，李裴育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忍气吞声：自闭症女儿遭侵害难维权

婚后两年，李裴育的诊所生意虽然稳定，却有点不温不火，他有点不甘心，想发展其他生意。2019年，网上送菜APP火了，李裴育看着眼热，却苦于没有门路。一次，李裴育在看病过程中认识了一个送菜APP的区域总代理商，这位代理商自己有仓库，菜品新鲜，配送机制也成熟，他只需要雇用几个员工便可运作，于是邀请其加盟。

李裴育觉得大有可为，便不顾王月娥的反对，大张旗鼓地干了起来，交了30万的加盟费，并且自己招募了专门的配送员工，其中就有一个叫胡鹏鹏的小伙子。当时，胡鹏鹏提交的个人信息是大学生，来兼职的。这个叫胡鹏鹏的员工，十分勤快，能吃苦，别的员工一听没有电梯的老楼，都不愿意送，但他扛起菜就走，根本不挑活。李裴育挺喜欢他的，经常占小便宜让他跑腿。

预制菜成品上市，打折大促销，李裴育觉得味道不错，还经常让胡鹏鹏往自己家里送菜。胡鹏鹏得以认识了王亚美。事后，胡鹏鹏几次和同事提起，李裴育的女儿长得真漂亮，又文静，这种女孩，才是人妻首选。同事们都知道老板有个“自闭症”女儿，就嘲笑他，说他眼光独特。胡鹏鹏却解释说，自己受过情伤，女友吃、拿、卡、要3年，把他掏个精光，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他就觉得，还真不如找个傻子呢！

9月的一天，胡鹏鹏在送菜时发现李裴育家里只有16岁的王亚美一个人。当时，天气尚且炎热，王亚美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睡裙，并没有穿内衣，好身材暴露无遗。胡鹏鹏当时精虫上脑，半哄半骗将其强奸了。事后，他处理了现场，警告王亚美不要告诉别人，便匆匆离开了。

王月娥回家后，发现王亚美有些不对劲，平常这个时间，她已经把菜热好了，可今天却躲在卫生间不停地洗澡，王月娥多次催促，她也不肯出来。

王月娥到卧室给她拿换洗的衣物，女儿内裤被扯破了，丢在地上。而床上的床单居然不见了，被泡在浴室的盆里。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赶紧把王亚美拉出卫生间，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王亚美一声不吭，王月娥拉起女儿再三过问，发现她嘴角有点肿，大腿内侧有手指头掐过的青紫痕迹。还没等她继续追问，王亚美突然抱住头蹲在地上，大声哭着喊疼，并说有人对她做“丑事”了。

王月娥瞬间明白了，当即瘫软在地，女儿被人强奸了。她大惊，赶紧给李裴育打电话，李裴育当即赶回家。看见抱头痛哭的王月娥母女，李裴育气得一拳头打在墙上，赶紧去查看家门口的监控视频，当天只有胡鹏鹏到过家里，20分钟后才离开。到底谁是强奸犯，不言自明了。

王月娥抓起电话打算报警，却突然被李裴育一把抓住了手：“亚美无法正确表达，又多次洗澡把物证都破坏了，证词可能不被采信，再说到时候一闹起来，大家都知道女儿被人强奸了，孩子不是更嫁不出去了？”是啊！证据没了。李裴育的话也有道理。这是件丑事，万一传出去毁掉的是自己女儿的名声，王月娥一犹豫，错过了报警的好时机。

可是，王亚美因为受到打击，精神状态非常糟糕，经常晚上哭醒，大喊大叫一整晚，有的時候更是用头撞墙。王月娥心疼坏了，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而这些情况，都是遭遇“不测”之后才出现的。李裴育见状，也懊悔得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他恨自己占小便宜让胡鹏鹏免费跑腿，最后害了王亚美。不久后，王亚美因病情加重住院，王月娥伤心不已。

但没想到，胡鹏鹏见事发后自己安然无恙，有些张狂起来。有次王月娥跟他偶遇时，他竟然朝她微笑，做了一个“丈母娘”的口型。王月娥气得血往上冲，回到家，她哭着把事情告诉了李裴育，说：“这个畜生，明明就是他干的，咱们就治不了他了吗？就看着亚美这么被人白白糟蹋？”看李裴育无动于衷，她觉得这个二婚老公根本就没把女儿和自己放在心上，一咬牙拿起电话又打算报警，非要给女儿讨回公道。

但，李裴育抢过电话说：“平常看你挺精明的，现在怎么傻了？要是报警后闹大，被人知道送菜员是强奸犯，我生意都做不下去了。我那30万的加盟费不是打了水漂，还被人笑话引狼入室，自取其辱。”二人为此激烈争吵，为了女儿，王月娥一直委曲求全地活着，这回第一次敢大声说话，她大骂道：“李裴育，你不是人！要是亲生女儿，你会不管不问？亚美好歹叫你爹，你做事对得起良心吗？你不得好死！”李裴育则气愤地骂回去：“一个傻子你那么金贵？难道为了她我倾家荡产？”王月娥被这个话刺激到了，恨意上头。

这一次，王月娥执意报了警，这才发现胡鹏鹏居然辞职了，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提供的身份信息除了名字是真的，其他的根本就是伪造的，追查困难。但她的报案依然引起了警方的重视，当即派出两名干警去医院了解当事人王亚美的具体情况，但王亚美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用信息。办案人员也很为难，法律讲究证据，没人证物证，到哪里去抓人，以什么名义去抓人？

连环复仇：再婚藏龃龉恨意滔天

王月娥崩溃了，她自己跑到配菜公司找员工询问胡鹏鹏去哪里了。一个员工诧异地反问道：“老板娘，你不知道胡鹏鹏家里有事向老板请假了吗？两人还吵了一架呢！”但是，另外一个员工又告诉王月娥说，是老板主动让胡鹏鹏辞职的。

王月娥不敢多说了，但是心里却认为是老公有意放走了胡鹏鹏。女儿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李裴育不仅不肯为她们出头，还为了自己的利益给亲人处处挖坑，凉薄到让人心寒的地步。

为此，王月娥找李裴育理论，为何要放走胡鹏鹏，李裴育却觉得冤枉，他告诉王月娥说，自己已经将胡鹏鹏揍了一顿，已经替她们母女俩报仇了，怕他继续留在这里惹是生非，便让他走人了。王月娥依旧不买账，说要是王亚美是他亲生女儿，指不定就将胡鹏鹏杀了！他就是故意放跑他的！李裴育觉得王月娥不可理喻，两人多次为此事闹矛盾。

一天，王月娥到医院看望女儿，王亚美几乎都不认识人了，一双大眼目光空洞，时不时嚎两声，然后，就头撞着铁质的床栏，根本停不下来。王月娥瞬间流泪了，女儿的惨状，锥心刺骨，让她更恨胡鹏鹏。可想到胡鹏鹏依旧逍遥法外，她又恨起了李裴育。

之后，王月娥居然贴出重金寻找胡鹏鹏的告示，岂料，一周后王月娥发现信用卡副卡被老公锁了。她跑去质问李裴育，他却特别不耐烦地说，她这样胡搅蛮缠，会让他生意有影响，要她撤了告示。并说得存点养老钱，不能让她乱花。还告知王月娥说，就是怕她乱来，影响生意，才让胡鹏鹏走人的。

王月娥气坏了，跑到娘家哭诉，并说出想逮到胡鹏鹏的想法。哥嫂从小帮着带王亚美，拿她当亲生女儿，看着她遭此大难，也悲痛不已，哥哥更是不停捶自己的头，蹲在墙角说，住得那么近，就隔着两条街，怎么自家孩子就让人害了呢？

学习计算机的侄子王亚刚却说，有手机就能定位，有定位就能用谷歌地图找到人了。

全家人都眼前一亮，被科技的威力震撼了。王月娥更是抓着侄子的胳膊让他赶紧操作。当初手机都是公司统一安装送菜APP配送系统，统一发放给员工的，胡鹏鹏走时并没交回手机，王亚刚轻松地利用另外一台手机，定位到胡鹏鹏的位置。

所有人惊讶地发现，胡鹏鹏并没走远，只是躲到10公里外的小镇子上。他每天躲在自己的出租屋里，甚至几天都不下楼，靠着外卖过活，实在憋不住了半夜出去溜达一圈。

王月娥看见仇人分外眼红，她当天出发，直奔10公里外的小镇子找到胡鹏鹏，并且当即报警。警方立刻将他请回来说明问题，所有人这才发觉胡鹏鹏的大学学历是伪造的，曾因猥亵罪坐过牢，有案底，并不是兼职的大学生，曾是一个无业游民。但由于王月娥指控他强奸亚美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一次，胡鹏鹏接受讯问后被放了。

而胡鹏鹏这次出来后，他不再躲藏，反而招摇过市。他特意跑到了配送公司和同事们打了一遍招呼，又特意跑到牙科诊所外边晃荡，逢人就说，王亚美挺漂亮，说完还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

一次，王月娥见到胡鹏鹏和店里员工胡诌，几乎要气疯了，她拿着笤帚冲去，胡鹏鹏却一把抢过笤帚说：“丈母娘，我的亲娘老大人，您怎么这么大火气啊！我不是听说亚美病了，想来看看她嘛。”提到亚美，王月娥更是觉得被侮辱，喊着报警，李裴育拉着她，往屋里拖，小声嘀咕：“他就是来挑衅的，你冷静点。别让大家伙都知道了。”王月娥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但决意要报复。

2020年5月，王月娥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懑，要哥哥王月理帮助她报复胡鹏鹏，要让胡鹏鹏受到惩罚。那几天，两人经常在胡鹏鹏出没的地方蹲守。5月20日晚，见他到没有监控的小巷子里小解，王月娥和哥哥趁机上前用砖头打晕了他，并用麻袋将其装好，再用三轮车从后门抬入李裴育的诊所。

两人把人绑到了诊疗椅子上，王月娥看见仇人就在眼前咬牙切齿，一开始，她只是想报复，便直接拔掉胡鹏鹏两颗门牙。胡鹏鹏被疼醒了，刚想大声呼救，王月娥立刻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满含热泪地问他：“你毁了我女儿的一生，认错吗？”胡鹏鹏见到是瘦小的王月娥反而冷静下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他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嘴里嗷嗷直叫，喊不出来便激烈挣扎，并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不服。因为生了一个残疾女儿一直被人藐视，心里本来就压着火，这眼神刺激了王月娥，让她瞬间理智全无，再也不能忍受，拿起李裴育的手术刀刺破其腹部动脉，造成胡鹏鹏失血过多而死。事后，王月娥因恨李裴育，便简单处理一下现场自己留下的痕迹，故意留下牙齿的线索，这样万一将来警察来查，可能怀疑自己老公，然后，她便和哥哥一起将胡鹏鹏抛尸水塘。

庭审时，王月娥才知道，李裴育并非没替她们母女出头，而是多次找到胡鹏鹏，和他发生多次的争吵、推搡。李裴育在庭审中哭着说，其实，胡鹏鹏右侧折断的后龋齿就是自己一拳打断的。自己之所以不愿意报警，是因为他也咨询过相关人员，继女这种情况，属于限制行为人，她的证词确实有不能采信的理由。他权衡利弊后，只能尽量将影响缩小，以免影响生意，所以，打了胡鹏鹏一顿后，就让他走人了。但没想到，这会让妻子觉得自己自私自利，故意放走了胡鹏鹏，对她没真心，还恨上了自己。

李裴育表示，今后会照顾继女到自己百年之后，王月娥听完，放声痛哭，后悔不已。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月娥想嫁祸李裴育的小伎俩没有得逞。2022年初，王月娥因为故意杀人罪被法院判处无期徒刑，目前本案正在上诉中。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北京景运律师事务所程晗律师认为，随着各类平台“送货到家”服务的兴起，送货员的资质良莠不齐，各平台在聘用员工时，应当加强对员工的背景审核，规避任何可能的“入室犯罪”。

如果有女性遭遇性侵，首先要注意保护好证据。本文中，其实王亚美就算洗澡冲刷了证据，但是，其家人也可以将她带往医院验伤，专业机构会有更专业的采证方法。而且，也可以通过微信、电话等聊天形式诱导对方袒露实情，作为证据留存。如此，未必不能将施暴者绳之以法。

但本文中，王月娥在女兒遭受凌辱之后，对二婚丈夫失去了信任，并在冲动之下将自己变成了施暴者，实在可悲。无论如何，以暴制暴不可取！再婚夫妻之间更应该真诚沟通，获取彼此的依赖和信任，这样才能共同面对难题。希望本案给人以警醒。

编辑/杨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