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女为母传奇：一边生子一边“长大”

利昂

鄢月娥28岁时，身高依然只有1.2米。在湖北省荆门市车水马龙的街头，她瘦小的身影像一摊卑微的水渍，被这个活色生香的世界无视。在增高的治疗检查中，医生又发现她属幼稚子宫，不能正常受孕。为了像每个女人一样能有正常的身高、能有幸福的爱情，能做回母亲，她蜗牛一般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简简单单的梦想爬去……

快快长高吧 因瘦小的身影像卑微的水渍

2008年大年初一，一辆绿皮列车在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疾驶而过。鄢月娥用小手抹去车窗上的雾气，看着这个晶莹的世界。她要去北京丰台区安太嘉园医院。这个神秘的地方能改变她的人生吗？

鄢月娥1981年出生于湖北荆门农村。7岁那年，身高停止了生长，声音也始终是童音。读初中时，同班女生都来了初潮，鄢月娥的身体器官却仍停留在7岁的状态。家境贫寒，父母未曾带她看过医生。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年少，她并没有想到会影响自己的一生。但1999年高考，鄢月娥的分数超过了本科录取线，老师却遗憾地说：“你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其实，不读大学也并不是没有好出路……”鄢月娥一边往回跑一边放声痛哭。

身体矮小的她只能回家帮父母卖豆腐。父亲每天早晨将磨好的豆腐送到集市，鄢月娥站在板凳上，称豆腐、收钱，小手小脚小个头，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每个人都向往童话中拇指姑娘的纯洁和烂漫，却不知道，拇指姑娘也有当公主的渴望。为了“长大”，鄢月娥每天从卖豆腐时结余10元钱偷偷从上海、广州等地邮购增高药，但毫无疗效。就在她绝望之际，2007年12月，一次偶然的机会鄢月娥得知北京安太嘉园医院掌握人体增高技术。像每次失望之后她又冒起了一丝侥幸的期望：再试一次吧！母亲首先站起来反对：“我们卖豆腐，一天赚不了几个钱，你就不要把这些钱打水漂了！”鄢月娥抹着泪翻出自己所有的积蓄3180元，盘算着：“北京住宿费应该很贵，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呆几个晚上就能省下一笔住宿费”、“检查费广告上说是免费的”……她确认这笔不多的钱够得上自己一个往返的行程。她收拾着行李，准备着大年初一的行程。前一夜，弟弟偷偷塞给她8000元。他心疼姐姐，告诉姐姐不要告诉弟媳，更不让她声张。

到医院是第二天下午，她找到院长陈凤林。陈院长用HDA数字化骨骼扫描系统为她测试骨龄。“你患的是下丘脑性闭经和侏儒症，但骨骼尚未闭合，骨龄在7岁左右。你可以长高！”鄢月娥一怔，泪水夺眶而出：“真的？我可以像正常的女孩一样吗？”得到了肯定答复后，整个世界都在为她旋转，舞蹈。

可陈院长接下来的话令她如坠冰窖：“费用至少得五六万元。”鄢月娥家中一贫如洗，哪里拿得出这一大笔钱？鄢月娥缠着陈院长：“我卡上有1万多块钱，能不能先做一期，后期费用我再想办法……”祖籍内蒙古赤峰农村的陈院长，童年也和鄢月娥一样贫困。刚好医院前台的一名客服因为生孩子办理了辞职手续，正在招新客服。陈院长让她一边治疗，一边在医院上班，月薪2200元。成长，为她洞开了一线希望。不料在进行30多项细致检查时，鄢月娥又被查出另一项重大缺陷：她的生殖系统没有发育，属幼稚子宫，宫壁薄得像纸片，不可能受孕！对女人，这无异于致命判决。鄢月娥从客服的办公椅上跳下来，就只有吧台那么高，没有人可以看到她哭。别人的人生是多姿多彩的、丰富的、厚重的，自己的人生却一眼可以望穿，那就是永远地孤独、自卑、简单、艰辛，连最朴素的人生愿望都无法达臻。哭过之后，鄢月娥找到陈院长：“我比别人都慢，就做一只蜗牛吧，慢慢向我的目标爬。”她坚定地向陈院长要求，注射激素，先长高！

2008年4月11日，院方为鄢月娥注射第一支怡珍促生长素，此后每隔三天一针。这是一个神奇的过程。打完针后，鄢月娥觉得骨头像针扎一般，日以继夜在“噼啪作响”地生长。她的饭量也比以前大多了。她担心长发消耗生长素，马上将满头青丝剪成蘑菇头。以前不爱运动的她，听说运动可以促进疗效，一下班就围着医院围墙跑步……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量身高。曾经她是那么抗拒的一件事竟然变得那么神奇：有时候比头一天高1毫米，鄢月娥又怀疑是站姿不同，反复测量。4月20日，鄢月娥发现每一天的“错觉”积累起来，自己停滞20多年的身高竟然长了0.5厘米，体重增加了两公斤！这总不再是错觉了吧！鄢月娥欣喜若狂。在职工宿舍门口，鄢月娥用小刀为自己划上刻度。每天的身高都有头发丝儿那样可喜的进度，于是那个槽越刻越宽，两个月后，竟然已有3厘米之多。鄢月娥激动地打电话给父母和弟弟、妹妹：“你们相信吗，我真的长高了！”听说鄢月娥长高是靠打激素，弟弟十分心疼。

果然，注射激素的弊端很快显现。鄢月娥全身关节酸胀，四肢乏力，动一动就浑身冒虚汗。“总算体会到人鱼的感觉了，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上。”但从来没有一种疼痛像这样饱含希望。她只祈祷明天更痛一点，再痛一点，自己全盘接受，迎接新生。不到半年，鄢月娥就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衣服、鞋子变小了。那是多么美好的一种感觉啊，小时候每次听到弟弟、妹妹抱怨裤子又短了，鄢月娥总是觉得遥远而陌生，而今，这甜蜜的抱怨终于可以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了。秋末，母亲和弟弟一家到北京来看鄢月娥。站在北京西出站口的天桥下面，一家人被挤得跌跌撞撞，隔着人群大叫：“看！那是月娥！”“她真的长高了！”鄢月娥的眼泪一泻而下。

更让鄢月娥感动的是，2009年元旦，她领到600元年终奖后，请求财务将这笔钱转交给陈院长，让他给自己多买几支促生长素。但财务告诉她：“生长素2800元一支，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鄢月娥震惊不已。此前，陈院长一直骗她说生长素只要200多元一支。

大家的善良像一束光，引领着鄢月娥不懈地追求自己最朴素的人生梦想。

最好的时光 因我在爱情里遇到你

鄢月娥从财务那里了解到，近一年来，陈院长已为她花费了10万多元。陈院长虽是著名医学专家，但平时生活也很简朴，鄢月娥不忍加重他的负担。2009年2月3日，鄢月娥瞒着医院，从网上找了一份兼职，每晚7点至10点及双休日，去丰台丽泽小区照顾一位精神分裂症老太太，每月多一份收入。不料上班才半个月的一天，鄢月娥正在喂老太太吃饭，老太太突然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将她的头往墙上撞！鄢月娥的体格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很快窒息昏死过去，醒来时，鄢月娥哭着狂奔出门……狼狈不堪的鄢月娥不敢进宿舍，她抱住膝盖一个人蹲在楼下瑟瑟发抖。这时，她忽然感觉胸部有些异样，摸上去似乎多出一个小疙瘩，摁的时候会小范围滑动，微微地疼。难道自己的胸部开始发育了吗？她擦干眼泪，打电话给妹妹询问。妹妹高兴地说：“就是在发育，恭喜你啊，终于长成大姑娘了！”大姑娘，真好听的称呼。鄢月娥顾不得羞涩，连忙跑回宿舍向同事们报喜。

胸脯一天比一天饱满，鄢月娥的身体也逐渐伸长、圆润。2010年夏天，鄢月娥偷偷从地摊上买来一个胸罩，趁大家都去上班了，她在宿舍偷偷试穿。镜子里，是一个娇俏、挺拔的姑娘，甚至有一丝性感的香气。不料这时两名同事忽然提前回来，鄢月娥一时情急，将胸罩塞进被窝。

同事不依不饶上前抢：“你藏了什么好东西？”当发现是个粉红色、有蕾丝花边的胸罩时，同事们大笑起来，鄢月娥满脸羞红，和她们打闹成一团……

内衣包裹起来的是鄢月娥隐秘的喜悦。上班时看到总是默默帮助她的郭志刚，鄢月娥的感觉，也发生着剧烈的转变。一天早上鄢月娥打扫卫生，她搬起凳子准备去撕掉医院门楣上面的新年对联。郭志刚连忙跑过来：“危险，我来。”两人抢凳子时，鄢月娥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有点粗糙，有点暖。鄢月娥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心如鹿撞。郭志刚是河南南阳人，身高1.75米，从平顶山学院毕业后就来到医院做电脑编程员，比鄢月娥小4岁。这个不善言辞的小伙儿似乎对鄢月娥格外关注，从她还是小个子开始，就对她百般照顾，直到三年来她长成一个大姑娘。

2010年11月，鄢月娥骨线完全愈合，停止注射促生长素。949个日日夜夜里，她整整长高了40厘米，出落成身高1.60米的正常女孩。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下班时，鄢月娥忽然看到郭志刚等在门口。“你在这儿干吗？”鄢月娥心里充满期盼。郭志刚说：“等你嘛，听说你不用打激素了，请你吃饭庆祝一下。”鄢月娥害羞地低下头。

两人收入都不高，只能在路边吃麻辣烫。郭志刚告诉她，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医院里跑步。他当时想，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都快晕倒了还在跑。同事告诉他，她是他们的同事，前台客服。郭志刚大吃一惊，对她小小身体里爆发出的惊人能量暗自钦佩。后来他总是给她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从高处递个东西啊，通知她领工资啊……最初是像对妹妹一般的呵护，随着她长大，渐渐变成了喜欢。

这是鄢月娥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城市斑驳的光线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一切都像做梦一样。鄢月娥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的心，痛得如同刀绞。自己虽然长大了，但是不能生育啊。她硬着心肠拒绝了郭志刚：“我不适合你。”郭志刚的脸一下子冷了，鄢月娥逃也似的跑回宿舍。刚躺下，郭志刚的短信就发来：“到底有什么不合适？有什么能敌得过真心？”

黑暗中，鄢月娥反复看着这条短信，因为眼底有泪，它一次次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手机在被窝里显示出从未有过的寂寞，他身在其中，是一团灼热的火光。再次在医院里碰到郭志刚，鄢月娥万分慌乱。而郭志刚目光恳切，几乎将她击穿。

一周后的一天晚上，医院举办活动，要求每个人穿工作服。早上8点多鄢月娥到医院后，刚刚坐定，忽然不小心打翻了同事的奶茶，泼了一身。不知道谁立刻跑去告诉了郭志刚。郭志刚二话不说跑回宿舍，找了一件类似的白衬衫让鄢月娥穿上。鄢月娥窘迫极了：“我怎么能穿你的衣服，这么大。”同事们纷纷开玩笑：“大才有味道，要的就是这效果！”陈院长这才听说两人的故事，他也开起了鄢月娥的玩笑：“穿上吧，小郭的美意不能辜负呀！”看到鄢月娥欲言又止，陈院长当着众人的面说：“科技发达了，你都能长高，还怕生不出来孩子吗？”郭志刚这才知道鄢月娥拒绝自己的原因，他大声对鄢月娥说：“就算真的没有孩子，也可以抱养啊！”“这算是告白吗？”在同事们的起哄声中，郭志刚趁热打铁上前拽住鄢月娥的手。鄢月娥拼命想挣脱，挣不开，感动得泪花四溅。

2012年5月6日，鄢月娥和郭志刚在北京举办了简朴的婚礼。新婚之夜，鄢月娥将自己从身高1.2米到今天的相片一一拿出来和郭志刚一起看，再看看美丽的婚纱照，鄢月娥依偎在郭志刚怀中，幸福满满。

为心爱的男人怀个孩子，成了鄢月娥下一步冲刺的目标。2012年9月3日，鄢月娥请杨淑华副院长为自己检查身体。杨副院长将B超探头放在她的腹部上，不禁眉头蹙紧了。“你的子宫壁不仅没有长厚，还包裹一个巨型畸胎瘤。”晴天霹雳！鄢月娥颤声问杨副院长：“能切下这个畸胎瘤吗？”杨副院长认真告诉她：“只是你的子宫壁太薄，要是触裂了子宫壁，后果不堪设想。”鄢月娥的心再次被绝望笼罩……

生当做人母 6年奔跑全世界为你泪奔

2012年9月中旬，陈院长组织7位权威专家为她会诊。确定通过腹腔镜，实施LC微创手术。9月26日，鄢月娥全麻后被推入手术室。副院长杨淑华亲自操刀，6小时后手术成功。守在手术室外的郭志刚，一颗漂浮的心终于落回胸腔。一个多小时后，鄢月娥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丈夫心疼的目光。鄢月娥感到他握住自己的手有点抖，他比自己还紧张呢。一瞬间，鄢月娥更坚定了要为他生个孩子的决心。

在她的迫切要求下，11月，专家开始为她注射雌激素增厚子宫壁。身体对激素疯狂的排斥，卷土重来。打完针的当天晚上，鄢月娥就感到头痛、乏力，恶心。激素导致她的头发掉得厉害。一天晚上郭志刚在地漏里掏出不少头发，鄢月娥郁闷极了。郭志刚笑道：“怎么，怕头发掉光了被我抛弃吗？”鄢月娥认真地说：“我是怕自己变丑，不能在你朋友面前给你面子。”郭志刚转过身来狠狠亲了她一下：“傻姑娘！”

近乎疯狂的治疗，加上郭志刚无微不至的鼓励和照顾，两个多月时间里，鄢月娥的子宫壁由0.6厘米增厚到2.2厘米，符合胚胎着床的条件，但子宫太小，还是无法正常怀孕。专家再次会诊，决定为鄢月娥实施子宫扩大术。“就是放一个特制的撑子在子宫里，一天天将它撑大。目前国内没有实施过这种手术，如果失败，不仅会引发各种并发症，还可能让你永远丧失做妈妈的权利。”鄢月娥有些蒙，但肉体再大的痛苦她都可以承受。

2013年1月6日，鄢月娥接受子宫扩张手术。专家往她子宫里置入一个美国进口的硅树脂材质的梨形支架，外接导管和注射器，定时往里面注射消炎药和营养液。梨形支架是一次性的，需要每三天更换一次。一下病床，鄢月娥就感到下体撕裂似的疼。重物在子宫里，整个腹腔都像硌着一块大石头，动一动，就痛得撕心裂肺。鄢月娥只得卧床休息。痛，无论白天黑夜，密密麻麻将她包裹。鄢月娥不怕疼，但是她很害怕，子宫会不会被撑破？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看淡生死，但她不想看到最爱的人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孤独地生活。于是鄢月娥一面盼着疼，因为疼就是在撑大将来宝宝要住的房子，一面又小心翼翼地面对这份疼痛，万一有难以忍受的疼痛，一定是子宫出了问题……取出第四个支架后，医生喜悦地告诉鄢月娥，她的子宫大小已经与成年女性无异。然而，鄢月娥还是没有月经，没有例假就意味着不能排卵。陈凤林医生采用最先进的模拟人工周期，让她每天服用尿促性素，10天后加服安宫黄体酮片。模拟人工周期的不良反应，更是折磨得鄢月娥生不如死：她呕吐、肚子肿胀，卵巢颤抖收缩，像一刀刀在割。疼痛难忍时，鄢月娥忍不住咬郭志刚的胳膊，以致郭志刚双臂满是密密麻麻的伤痕。一阵疼痛过去，鄢月娥经常抚摸青紫伤痕落泪：“对不起，和我在一起你遭罪了。”郭志刚安慰她：“孕育宝宝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也有责任。和你受的罪相比，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2月15日，鄢月娥停药当天，她盼星星盼月亮般盼来了例假。此后，她开始在电脑上绘制排卵曲线图。那些折尺状线段，见证了她心情的起起落落。

2014年4月16日，鄢月娥拿到当天的HCG血检报告，冲进郭志刚办公室，泪流满面叫喊道：“我中大奖了。”郭志刚一头雾水：“你买彩票了？”“我怀孕了！”郭志刚一声尖叫，将妻子揽入怀中……

鄢月娥与丈夫的出租屋离医院有4站地，怀有身孕挤公交不方便，2014年5月，小两口住进了医院集体宿舍。宝宝太珍贵了，鄢月娥和丈夫如履薄冰，稍有不适，郭志刚都要陪妻子检测各项指标。10月29日早晨起来，鄢月娥发现自己尿中带血。她哭着对丈夫说：“我可能得了肾病，这时发病必定会影响宝宝健康。我该怎么办？”郭志刚也方寸大乱。8点一上班，郭志刚就陪妻子去泌尿科做尿常规、肝肾功能检查。第二天结果出来了，鄢月娥的尿红细胞3+，尿白细胞3+，尿蛋白是2+。原来只是一次普通的尿路感染，夫妇俩如释重负。

2014年12月3日，临近预产期的鄢月娥感冒低烧，她不敢服药，靠姜汤与感冒抗衡，但效果一直不明显。无奈之下，她希望能在胎儿38周实施剖腹产。但就在手术前一天，也就是12月9日凌晨3点，鄢月娥意外破水，造成宫颈收缩，加之宫颈不像一般女性成熟，鄢月娥面临生命危险。专家果断为她终止妊娠，当日上午7时，鄢月娥剖腹产下一个6.4斤的健康男婴。

6年等待，6年坚守，原本身高只有1.2米的袖珍女终于圆了做妈妈的梦想。听着儿子响亮的呱呱啼哭，鄢月娥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陈院长等及全体医务人员将鲜花和最美的祝福送给她，鄢月娥深深感受到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