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换脸捉弄颜控“女神”：失意程序员作茧自缚

罗小菜

2021年3月的一天，河北省某市沉沉的夜色中，一个青年男子挥舞着亮晃晃的西瓜刀，追砍一个年轻女孩。不一会儿，女孩倒在了血泊中。男子叫齐家明，一家科技公司的人工智能工程师。女孩叫乔爱丽，是男孩的同事。原本二人年轻有为，前程大好，究竟是什么样的恩怨，导致刀剑相向？

看上美丽“原型主播”，求爱不成另辟蹊径

25岁的乔爱丽大学毕业后，在河北省一家智能科技公司担任销售员，她是独生女，父母都是做生意的，自小家境优越，加上她形象靓丽、性格开朗，在公司很有人气。

2019年初，乔爱丽所在的公司打算开展AI虚拟主播的技术研发。这款人工智能视频合成技术集人工智能、深度学习、卷积神经网络（CNN）学习技术于一体，可以逼真还原真人说话的样子。研发成功后，势必会抢先“虚拟主播”市场。但一个合格的虚拟主播，不仅要形似，更要表情动作传神，除了好的IT工程师，还需要一个真人原型。

为了让自己的技术保密，抢占市场先机，公司决定在员工内挑选青春靓丽的员工当原型。个性活泼、容貌美丽的乔爱丽被选中，负责真人示范。

乔爱丽能够参与到先进技术的研发，特别开心，上镜的第一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挑选了一件白色吊脖中长裙，短发烫成羊毛卷，刻意模仿玛丽莲·梦露的形象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技术部成员的目光。IT部的新晋主管齐家明瞪着屏幕前的“人间尤物”，忍不住赞美了一句：“真漂亮啊！”尽管声音不大，乔爱丽却听到了，她开心坏了，学着玛丽莲·梦露的样子半蹲着膝盖，一手按住裙角，一手给齐家明来了个飞吻。

齐家明被乔爱丽俏皮的样子震撼，瞬间心动了。

时年31岁的齐家明，父母都是教师，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大学毕业后，他曾经在国外进修过，是一流的IT设计师。回国后，他被北京一家公司聘用。2018年他被猎头看中，高薪挖墙脚到现在的公司负责新项目开发，前程似锦，可惜形象上差了一点，个子刚过1.72米，因为经常熬夜写代码，微微秃顶。但这个黄金单身汉挑女友的眼光奇高，乔爱丽的出现，让他怦然心动。此后，齐家明对乔爱丽展开了追求，结果，屡屡遭拒。一次，他去茶水间泡咖啡，走到门口，听见乔爱丽正在和办公室同事八卦，提到他的时候，乔爱丽叹着气，说：“齐经理聪明又能干，可惜聪明的头上不长毛啊！个子也矮了点！”

齐家明这下明白，乔爱丽嫌弃他颜值低，尤其不能接受他英年秃顶。本来齐家明自己也因为这个缺憾有容貌焦虑，因此更感到受辱和打击。傲娇的他有点心灰意冷，此后，齐家明本来想工作上正面硬刚乔爱丽几句，但看着对方人畜无害的样子，一腔怒火还是被乔爱丽的可爱浇灭了。

2020年底，对乔爱丽求而不得的齐家明自尊心作祟，他决定捉弄一下乔爱丽。他利用网络主管的特长，偷看乔爱丽的浏览记录，了解她的嗜好，他发现乔爱丽经常在Soul上发照片和说说。上面写着：“被韩剧感动哭了，期待这样的爱情。”“给家里的狗狗买了一件漂亮的衣服，‘母女俩美美出街。”“办公室的小姐姐，男友来送伞，好幸福，酸了、酸了！”等等。齐家明差点笑出了声，这分明就是个没心机的傻白甜，便有意想捉弄一下这个让自己受伤的女人。于是，齐家明注册了小号，起名“为爱而来”，向乔爱丽发出好友申请。齐家明利用自己窥探得来的信息，巧妙地在自己的“喜好标签”中加入了乔爱丽喜欢的“热爱大自然”“资深韩剧迷”“一年旅行8次”等标签。

果然，乔爱丽接受了他的好友申请。都是年轻人，两人很快开启了热聊模式。熟悉之后，齐家明每天都给她发问候。在现实中看着乔爱丽在网上开心地回复自己，却浑然不觉Soul友就在身边，齐家明觉得有趣极了。一次，齐家明站在窗口，看见乔爱丽下楼时，冷得抱着肩膀，就在Soul软件上发一个问候：“天气冷了多穿衣服，小心着凉。”乔爱丽很快发了一个比心的表情给他，开玩笑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懂得知冷知热！”

齐家明听出了话里的赞许，很得意，开心地回了一个笑脸。齐家明还在聊天的时候抖机灵，把自己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都和对方说了，乔爱丽赞他博学，成了他的“小迷妹”。一次，乔爱丽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他没有掩饰，直接说自己是个程序员，并借机试探道：“程序员都是理科生，总加班，很无趣，是不是不讨喜？”乔爱丽却耿直地说：“谁说的？我们单位的程序员个个很卖力工作，还有会做饭的，人也都超可爱！”

齐家明听完，一颗心怦怦乱跳，这分明说的就是自己，他得到了鼓励，开心了一整天。两人很快成了Soul密友。两人聊天将近2个月时，对齐家明颇有好感的乔爱丽提出视频的要求，齐家明左右为难，很怕自己露了脸，得知真相的乔爱丽拉黑自己。正在为此发愁时，一天，齐家明上班看着自己正在研发的AI动态换脸技术，突然灵光乍现。

当晚，齐家明就录制视频，用AI换脸技术，成功实现将网络视频里一个帅哥的头像和自己的身体无缝连接，然后，发了一段“自拍”给乔爱丽。“哇！原来你这样帅气！”看到视频后，乔爱丽给他发来一个大大的赞。乔爱丽压根儿没发现视频换脸，齐家明更有一种捉弄了她的快意。

AI换脸“捉弄爱情”，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后来，齐家明多次调试AI技术，用程序改变视频展现路径，结合自己的AI模型，在网上对乔爱丽实现即时“AI变脸”视频真人秀，还利用了文件转语音功能，改变了自己的声音。

乔爱丽看到视频中的“灵魂密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声音也有磁性，超级震撼。她以为这位网友只是和她情趣相投，能力强，没有想到，对方一露脸，颜值超出了她的期待。

一次，兩人视频时，乔爱丽突然问他：“你的视频怎么卡顿了？我只听得到你的声音，好像看不到你动。”这一下，吓坏了齐家明，他赶紧以网络信号不好为由，掐断了视频。原来，出现卡顿现象，是因为齐家明设计的链接程序还是有点小问题。那几天，齐家明一直忐忑不安，多次修复小问题。但乔爱丽却根本没有起疑。

一天，乔爱丽再次要求视频，齐家明觉得自己已经修复好了漏洞，便同意了。他在视频里告诉乔爱丽，自己不善言辞，并不擅长聊天，网络如果再卡顿他要是回复得不快，就继续打字。

乔爱丽有点好笑，现在这时代能视频，谁还看文字呢？但很快，“为爱而来”在聊天中依旧露出一些“毛病”，他视频里的口型有时跟不上节奏，他话不多，最初的对话合情合理，可一旦长时间聊起天来，就变成了乔爱丽的单口戏，还不如打字来得流利顺畅。但乔爱丽每次询问，齐家明就说：“可能是我应该换电脑了。电脑用了四五年了。”“信号又不好了！”如此，乔爱丽被忽悠過去了。而后来，齐家明又一次被乔爱丽质问说话慢，信号卡之后，知道是程序设计中的一些Bug，依旧没修复，他怕AI换脸程序出现纰漏露馅，所以，后面也尽量避免直接视频，只是偶尔发张照片或者生活“自拍”视频给她。而乔爱丽丝毫没有发现帅哥是AI换脸。齐家明甚是“自得”，果然，年轻女孩有点傻白甜。

不久，心地单纯的乔爱丽和齐家明在网上“灵魂交流”后，意乱情迷，发了自己照片和工作地点，大咧咧问了一句：“帅哥，刚下凡的小仙女收不收？”

齐家明被她表白的方式震撼了，面都没见，仅仅就因为看到网络里的人非常帅气，就对他如此有好感，乔爱丽是不是也太轻浮了？但同时他又有点欣喜若狂，秒回道：“乐意至极。”从此，二人开始在网上谈情说爱。一开始，齐家明不过是打算捉弄乔爱丽，但时间一长，齐家明又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似乎真的爱上她了。后来，他甚至开始忍不住给她买礼物。他还体贴入微，一次，下雨天，乔爱丽刚下楼，网约车就到了门口。

乔爱丽很感动，几次撒娇说要奔现，口无遮拦地说：“我要嫁给你，帅哥。什么时候一起吃饭？”

齐家明心花怒放，一扫从前自卑的阴霾，原本只是想捉弄“报复”一下乔爱丽的感觉，变成了想奔现的冲动。他甚至想告诉乔爱丽真相，可又怕两人感情基础不牢固，见面之后乔爱丽翻脸。于是，他只好一直以工作忙碌为借口，说年底再见，为了哄女友，他还给对方买了一只价值一万元的LV包。

乔爱丽看出了对方的真心，对这段爱情充满期待，也就没计较对方的推托。

2020年7月，公司有好几个人给乔爱丽介绍对象，乔爱丽都拒绝了，说自己已经恋爱了。齐家明知道，她说的对象就是自己。网上的相互慰藉，现实中的天天见面，这让他产生了自己真的和她正在恋爱的错觉，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看着乔爱丽每天涂着自己买的口红，背着自己买的包，他也笃定乔爱丽是喜欢自己的。于是，他决定坦白，“恋爱”已经好几个月了，说不定乔爱丽因为“感情”，不再计较他的容貌，并改变对自己的认识呢？

2020年8月，公司组织了一次团建，大家一起爬山。齐家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趁着在山谷里的机会，拉住乔爱丽，和对方表明网上的身份，告诉她自己就是“为爱而来”，还说出了很多两人聊天的细节。乔爱丽大吃一惊，看着齐家明说不出一句话，明明自己网恋的是个大帅哥，怎么会是秃顶的齐家明？但齐家明却觉得时机成熟，山谷空旷气氛很好，看着美丽的乔爱丽就在眼前，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她想要强吻。

乔爱丽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用力一把推开了他，怒骂他怎么能欺骗她。恰好有同事回来找掉队的两人，乔爱丽趁机溜走脱身了。

事后，乔爱丽气急败坏地删除了Soul上所有的好友，再也不上线，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天。齐家明打电话她不接，发微信也不回。

嫉恨交加再度“使坏”，青春疯狂毁了一生

但齐家明不甘心，觉得是乔爱丽害羞，那天自己太冲动了。得知乔爱丽自己单独居住在一套父母为她买的小两居室里，他探听到地址后，就大半夜去敲乔爱丽的门。没想到，乔爱丽有所防备居然邀请了同事同住。齐家明被拒在门外，格外尴尬。

后来，上班期间，齐家明又多次要乔爱丽跟网上一样与自己恋爱。但乔爱丽弄明白是齐家明使用的AI换脸伎俩，更是恼羞成怒，她觉得受了巨大的欺骗和捉弄，对齐家明更是厌恶至极，要求齐家明不得再“骚扰”自己，齐家明非常受伤。

两个月后，有人给乔爱丽介绍了一个对象，叫程杰，他28岁，父母都是成功的商人，研究生毕业之后创办贸易公司，经过3年的打拼，终于在商场上站稳了脚跟。他人长得高大帅气，相亲之后，对乔爱丽也很中意。

乔爱丽一方面想早点摆脱齐家明的纠缠，一方面，对方的条件确实很优秀。网恋受伤，她决定还是在现实中好好谈恋爱，这一次，乔爱丽变成了主动邀约的那个，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在乔爱丽这里真的应验了。

一次，下班后，程杰主动开了一辆奔驰来接乔爱丽，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他打开了后备厢，里面装满了用彩灯装饰的玫瑰。看着满满一车厢的浪漫，相比那个处心积虑的齐家明，乔爱丽感动得无以复加，挽起了对方的手臂。经过几个月的交往，程杰对乔爱丽各方面都满意，两人的感情也得到了家长的认同，一对小情侣兴奋地同居在一起，并积极为未来的结婚做准备。

然而，齐家明得知乔爱丽有了男友后，有点抓狂，他还没从网恋中清醒过来，对方却抽身离开了，他无法接受，根本不愿意结束两人所谓的关系。

一个周末，他给乔爱丽发了将近100条微信，乔爱丽告知男友真相，说受到骚扰。程杰很生气，主动打电话给齐家明，声称再骚扰乔爱丽就报警，并在电话里嘲讽他：“如果女孩子不愿意，说明你还有改进的空间，这种时候，男人要懂得尊重自己。”

虽然话不算重，齐家明却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更是明白，爱情无望了。顷刻间，伤心、失望全都幻化成了愤怒，他在电话里对乔爱丽脱口而出：“烂货，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那几天，齐家明因乔爱丽看不起他又抛弃他的事越想越气，夜不能寐。他决定还是要报复一下乔爱丽。一天半夜，齐家明爬起来，利用自己所学，用AI软件换头技术，将自己和乔爱丽的头嫁接在了黄色性爱视频上。第二天，他用另外注册的微信小号找到了乔爱丽的男友并加了他，然后，将这段视频发给他，反唇相讥道：“你用的是二手货，嚣张什么？你才是该离开的人，要懂得尊重自己。”

程杰看着不堪入目的视频，气得发抖，等乔爱丽下班回来，便拿着视频质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激动之下，程杰根本不给乔爱丽开口解释的机会，直接提出分手，并甩门而去。乔爱丽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齐家明看见乔爱丽眼睛红红的、凄惨的神色，明白一定是视频有效果，十分得意，借着工作名义故意发微信给她，说：“男友不相信你吧？没事，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他告诉乔爱丽只要她委身自己，一切都可以过去，否则自己把“证据”发给所有人，最后，还发了一个“捏死你”的表情。

乔爱丽愤怒至极，顾不得体面当众破口大骂，招呼了齐家明的祖宗八代。齐家明被骂得抬不起头，恼羞成怒。下午，齐家明干脆把AI制作的性爱视频，发到公司的私人群里，引起轩然大波。

乔爱丽被他的无赖行为气疯了，当场报警。15分钟后，辖区派出所民警带走了齐家明问询。齐家明却称自己只是AI换脸测试技术，不小心点错发到群里了，被警方训诫后，他还被以传播淫秽物品为由拘留了5天。事情闹大，乔爱丽觉得自己的清白得到了证明，找到程杰，告知对方齐家明已经承认是他利用AI技术嫁接了视频，自己和他之间没什么。但此时，视频却开始发酵，还被别有用心的人放到了网上，虽然关键部位打了马赛克，可是，熟人一看就知道是乔爱丽。

程杰的亲朋好友，乔爱丽的同学都纷纷来问话凑热闹，尽管视频是假的，无奈却越传越离谱，网友们根本就不管真相如何，只当新闻乐子一样发酵、传播，甚至演变成乔爱丽为了升职加薪和上司乱搞的桥段。一时间，乔爱丽遭遇网暴，名声尽毁。而程杰也难过地说，自己不想跟名声毁了的女孩在一起，向她道歉，但拒绝了她复合的要求。

失去名声、爱情的乔爱丽被深深地刺痛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怎么会遭遇无妄之灾！后来，她觉得这都是齐家明一手造成的，要不是他发视频到群里，就不会被广泛传播，她发誓要告齐家明毁坏名誉、诽谤等。乔爱丽要求公司高层重视自己的愤怒，领导见事情有扩大的趋势，怕无法收场，只有给乔爱丽一个交代，以齐家明骚扰女同事为由，将其停职。

2021年3月，失去工作的齐家明从事业高处跌落，很不甘心，觉得自己失去一切都是乔爱丽的错，打算和她说个清楚明白。一个周末，他躲到了乔爱丽家附近，看见乔爱丽下楼，突然闪出来一把拉住了她，质问她为什么做事情那么绝。

乔爱丽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甩开他的手说：“我不过和你网聊，你却毁掉了我的人生，现在，我名誉受损。我不想和你说了，咱们法庭见。”说完转身就走。齐家明瞬间暴怒，从背后抱住了她，打算把她拉上车，乔爱丽双脚顶在车门上，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大声呼救。齐家明个子不高，抓着乔爱丽非常吃力，很快被她挣脱了，她还不忘破口大骂：“渣男！我一定要把你告上法庭！”

眼看着乔爱丽要跑，还骂自己，齐家明又急又气，他瞥见旁边的西瓜摊上有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他想都没想，拿起西瓜刀追砍對方。乔爱丽后背多处受伤，哭喊着呼救，齐家明却突然一刀捅在她的腹部，造成她肠破裂，多处软组织挫伤。后经过法医鉴定，为重伤一级。案发后，齐家明也后悔不已，觉得对不起乔爱丽，更恨自己因为冲动和报复毁掉了锦绣前程。

2021年底，齐家明被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其有期徒刑7年。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以案说法]天津孚日律师事务所陈辉律师认为，齐家明滥用AI技术，不仅违背了职业操守，且将黄色视频发到微信群，触犯了传播淫秽物品罪。

当下，AI技术（人工智能）的发展在为社会注入活力的同时，也带来各种社会问题。滥用AI技术进行隐私侵犯、网络诈骗等犯罪行为的新闻也屡见不鲜。因此，我们在生活中，必须守好个人信息，擦亮眼睛，对网络事物认真甄别。而AI工程师们，也应该为自己创造的知识体系担负起应有的责任，在造福社会的同时，应极力避免技术的滥用和误用带来的损害。同时，网友们也要谨慎传播网络消息，以免生成“网络暴力”，对他人的生活造成不良影响。

编辑/杨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