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每一粒汉字都回归到无解状态(创作谈)
2022-05-30榆木
榆木
在没写诗之前,我常常会思考煤矿和我的关系。而从我写出第一首煤矿诗歌开始,我偶尔才会思考煤矿、诗歌和我的关系。我常常这样来安慰自己:如果哪一天我写出了属于煤矿的那首诗歌,大概离我离开人世也不会太遥远。
至此,我觉得一切都是命;至此,我心甘情愿待在那六百米深的地下,不觉孤独;至此,我只有一件事,也许下一首诗歌就是我说的那首煤矿诗。这十多年的矿井生活,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我来煤矿难道就是为了写诗的?毕竟,在几百米深的矿井下,我要保证井下的用水从我这里安全顺利地转到中央水仓;在百米长的输送机运煤的时候,我要保证皮带不会被大块头的煤给卡住;在二盘区变电所,我要保证割煤机供电正常的向每一条巷道的更深处拱。
那么,我来煤矿究竟是为了什么?当我们深挖做某件事的意义时,其实我们就是在怀疑生命的本质。当我们又不得不做这件事时,其实我们的生命就只剩下欲望。我庆幸自己,一直没有给这个欲望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所以,我下煤矿攒了点儿钱,娶了媳妇;跟亲戚借了点儿钱,买了一个仅能容身的二手房。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这样,正如在延伸的巷道里,我不会想前方可能不会是黑暗。
我就这样在人生的道路上按部就班地走着,我就这样,在诗歌的写作上顺其自然,我就这样,对煤矿、诗歌和我的关系渐渐模糊了。
因为,一首诗歌放不下煤矿,一座煤矿却可以放得下人生;因为,一粒汉字写不透一块煤,一块煤却可以悟透人间;因为,我离开或者不离开煤矿,不会因为一块煤,也不会因为一首诗歌。
所以,在煤矿挖煤是生的本心,在煤矿写诗是字的宿命。而我,仅仅是将一块块煤从大山深处搬运到白纸上。只是在搬运的过程中,有的煤拒绝了白纸,有的汉字拒绝了我。
有时候,是我们一起拒绝了欲望,更多的时候,是我们无法拒绝时间。所以,人生无解,所以,我才会小心翼翼地将每一粒汉字送回到无解的状态。
我尊重每一粒汉字的來到,就像白纸对句子的尊重,就像一块煤对大山的尊重,就像每一名矿工在地下对生命的尊重。现在,当我每次要写下一些汉字的时候,我想象中必须重新再回到百米深的地下,让自己在每一条巷道里走一遍。
因为,白纸无边、汉字无境,一个句子才有了结束,一首诗歌才有了故事。
榆 木:本名徐亮亮,1989年出生,山西晋城陵川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诗集《余生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