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父爱
2022-05-30白树萍
小时候,听说有人把孩子生下来后又不想要了,就把孩子当作小猫小狗一般放在纸箱子里,扔在马路边,等待有缘人捡去。在我调皮不听话的时候,我奶奶就会很生气地说:“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真该当初把你放在纸箱子里丢掉!”每当此时,我便靠在母亲怀里看着奶奶笑,心想:我妈这么疼我,才不会把我丢掉呢!或者我拉着父亲的手,望着他,摇一摇他的胳膊,一直摇到父亲对我说:“宝宝不怕,爸爸不丢!”父亲的宠爱一直温暖着我,令我打小就深切地感受到了深厚的父爱。
读小学时,我们家住在离学校较远的地方。由于附近邻居家的孩子没有和我同班的,于是每天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我和同学走一段路后,还会有五百米左右的路程需要我单独走。五百米的路程对年幼的我来说孤独而漫长。在这段路上,我会想象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各类妖魔鬼怪,会把《聊斋》故事里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搬在这条路上。
一天傍晚,我和同学分开不过一百米,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我紧张而又好奇地四下找寻,哪里都不见有婴儿。我继续往前走,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发现是从我前面几米远的一个纸箱子里发出的声音。我迅速想到了小时候大人们说过的丢孩子的事,纸箱子里一定是大人不要的孩子。我这样想着,腿开始打颤,全身发抖。看着眼前的纸箱子,我浑身出汗,喊也不敢,哭也不敢,感觉纸箱子周围都是牛鬼蛇神。我的汗“噌噌”地往外淌,四肢却出奇的冷。万分惊恐中,一双温暖的大手拉住了我。我一看是爸爸,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救命稻草”。爸爸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眼泪汪汪地看着爸爸,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神示意爸爸看看眼前的纸箱子。
爸爸拉着我的手绕开纸箱子往前走,我这才慢慢地缓过神来。爸爸的温暖迅速传递给我,他问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忍不住地大声哭起来。爸爸紧紧地搂着我,用他的手不停地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孩子,不怕!有爸爸在,什么都不怕!”我们到家后,爸爸领上邻居们去看那个孩子,把那个孩子抱到了派出所。那天晚上我告诉妈妈,爸爸最好了!今天如果没有爸爸,我真的是吓坏了!妈妈告诉我:“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所以爸爸最爱你了!”
之后,只要我遇到困难和害怕的事,我都会想起爸爸那天拍我肩膀的情景,耳畔回响起那句话:“有爸爸在,什么都不怕!”
我出生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末,我们一共兄妹五人。父亲身为煤矿工人,他虽没让我们锦衣玉食,却也使我们衣食无忧。长大以后我时常想再回到童年时光,回到小时候。那时候,父亲给我五毛钱就能买到一大包大白兔奶糖,一毛钱就能买到一个油丝饼。打牙祭的那几样食品,我至今都很喜欢吃。
到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大哥已经上了高中。为了节省书本费用,母亲会买一沓大白纸,然后装订成本子。最让我喜欢的是父亲亲手写下的封皮:语文课堂练习本、数学家庭作业本……再在下方的四分之一处写上我的姓名与班级。
父亲写字时认真的样子我最喜欢了。受父亲影响,从小我就喜欢写字,也喜欢把字写得漂漂亮亮,再配上图画。父亲有时候到下班的时间还没回家,我就会自己到矿里去找。好几次,我看见父亲手里握着几支彩色的粉笔,在黑板上挥舞着。我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喜欢看父亲写黑板报,幻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像父亲那样写出漂亮的黑板报。对文字的爱好开始在我心里播种、发芽。长大后我在报社当了编辑,我像父亲书写、编排黑板报那样编出了报纸。
我在煤矿上的小学,那时候矿区的生活水平低,街上只能买到简单的生活用品,要想买件衣服就要跑到镇上去。但是街上有一家不起眼的书店,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第一次走进那家书店,里面的图书就深深地吸引了我。书架上好几本作文书都太喜欢了!我一口气跑回家,拉着父母就让他们陪我去买书。母亲不明白学校里发的书本还没有读完,怎么还要再去买书。他们终究是经不住我的再三央求,只好领着我进了书店。我挑了一本最厚的作文书,父亲给我付了八角二分钱,我怀抱作文书满心欢喜地回家了。从那以后,我经常光顾那家书店,每每看到心仪的图书就十分想买。
待我上了初中后,父亲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做起了生意,我们家里的生活大有改观。九十年代末,父亲送我到大同上学,我欣喜地背上行囊离开家。中专一年级作文课上,我的文章篇篇都是班里的范文。参加工作后,我在父亲的鼓励下一直没有放弃读书。读书为我拨开了生活中一层一层的迷雾,让我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平稳。是父亲的言传身教让我遇见了更好的自己!
父亲是一名普通的煤矿工人,他最了解煤矿工人的疾苦。我参加工作后父亲曾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要好好工作,好好服务矿山,为煤矿奉献光和热!”正是因为有了父亲的谆谆教诲,我才會在煤矿兢兢业业工作,从来不敢懈怠。
一次,一位同事为感谢我连夜加班协助她的工作,特意邀请我吃了一顿早餐。回家后,我将此事告诉了父亲。那份被别人认可的感觉令我开心。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父亲就十分生气地说:“工作是挣工资的,加班加点是应该的,以后不能再接受这样的邀请,都是分内事。年轻人就是要在工作中多付出,出成绩,多贡献,这才是你的价值。”
二○○五年,我从事了社区主任兼党支部书记的工作,俗话说:小社区大社会。社区虽小,可社区的事情真不少,在父亲的教导下,我遇事首先是以服务好居民为目的,以居民满意为出发点,渐渐地赢得了居民的赞誉。那时候,我常常穿梭在小区里,不是带着职工们干活就是查隐患、查卫生,还经常与居民拉家常,了解居民的生活情况,对存在的问题到相关部门去协调解决。我的工作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好多居民都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常常有叔叔阿姨见了我父亲说:“要是我也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多好!”
后来我换了岗位,做退休管理,工作更加琐碎繁杂。有时候,我会累得走路都感觉力气不够。但父亲的话始终记在我心里:“老同志们不容易!你是矿工的女儿,你要好好为大家服务。”父亲的教导一直警醒着我,无论多辛苦,我从没喊过累、叫过苦。功夫不负有心人,付出总有收获,这些年,我曾获得过“优秀共产党员”“感动汾西十佳青年”“劳动模范”“巾帼岗位标兵”等荣誉称号。无论获得哪项荣誉,父亲都十分开心,他不断地鼓励我继续努力,要一如既往地爱岗敬业。每次看到父亲开心的样子,我也十分开心。
父亲曾在富家滩煤矿工作,井田枯竭后他被调到了另一个煤矿,很多老同事都失联了。因为我的工作,好多老人都爱跟我聊几句。有几个老人曾是父亲的老同事,他们是跟我聊天的时候得知的,之后非常开心。其中有两个大爷和父亲年轻时有着深厚的友谊,他们已经有五十年没见面了!等到他们与我父亲再次见面时,年迈的他们激动得相拥而泣。
有时候,父亲很开心地看着我,好像我依然还没长大。而我,也像小时候那样开心地看着父亲,似乎一直都在期待着父亲能像我儿时那样随时掏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哄哄我。
二○一七年父亲患重病,刚开始住院父亲还很乐观,希望能早点儿康复出院。后来,随着出入院频次的增加,父亲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有时候我陪着父亲打点滴,会给他讲《瓦尔登湖》。我想用读书讲故事的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帮助他暂时地忘却病痛。有时候,我讲着讲着,父亲就睡着了。望着父亲苍老而消瘦的身体,想象着我们不久后的诀别,我不禁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如今,父亲离世已整整一年,他的离世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白树萍:1977年5月生,女,山西平遥人。现为山西省女作家协会会员,介休市作协副主席,供职于山西焦煤汾西矿业职工服务中心,曾在汾西矿业报社任记者、编辑,在《学习强国》《中国煤炭报》《中国矿业报》《山西焦煤报》《社区》《绵山文艺》等媒体发表散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