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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伦理学批评视域下《回家》的两性关系

2022-05-30赵楠楠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10期
关键词:伦理选择品特回家

赵楠楠

内容摘要:品特在《回家》中对家庭伦理进行了多重伦理思考,再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伦理图景。本文以文学伦理学批评为研究视角,从同性关系和异性关系两个方面分析剧中人物如何通过作出伦理选择,打破伦理禁忌,从而导致伦理混乱,揭示文学作品对于读者及社会的道德教诲作用。

关键词:《回家》 文学伦理学 品特 伦理选择 两性关系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引发了社会对性和婚姻伦理的重新思考,品特借助敏锐的洞察力将其作为创作素材。文学伦理学认为“文学从起源上说其目的和功用不是为了审美,而是为了道德教诲,即使文学在阅读中可以给读者带来愉悦的审美感受,这也只是文学达到教诲的方式或途径”(聂珍钊,2014:9)。“斯芬克斯因子由两部分组成: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这两种因子有机地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人。在人的身上,这两种因子缺一不可,但其中人性因子是高级因子,兽性因子是低级因子,因此前者能控制后者,从而使人成为有伦理意识的人。”(聂珍钊,2014:38)《回家》是品特最重要的剧作之一,上演时却引来一片争议,观众在看完之后直说“这家人就像是一群动物!”(Innes,2002:343)书名“回家”也极具反讽意味,特迪和露丝从美国返回伦敦,迎接他们的不是久违后应有的热情,而是谩骂与指责,最终露丝同意留在伦敦靠出卖肉体谋取家庭的中心地位(聂珍钊,2007:700)。特迪与露丝之间的夫妻关系在“回家”之后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从之前缺少沟通与精神交流到如今露丝违背伦理道德的背叛,露丝与其他三位家庭成员的关系也让人大为震惊。三兄弟与父亲马克斯之间的父子关系、露丝与特迪的夫妻关系伦理上的不和谐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真实写照,再现了当时伦理道德现象。马克斯家庭成员间的冷淡关系及伦理道德的缺失使特迪的归乡之旅变为了一场“动物”的聚会。“构成家庭基础的夫妻关系、父子关系、兄弟关系已名存实亡,亲情关系已经被憎恨、权力欲望、控制欲、肉欲等人性卑劣的品行所替代”。(聂珍钊,2007:701)品特展现了人物的理性意志、自由意志、自然意志之间发生交锋时,人物做出选择伦理选择的过程。本文以文学伦理学为研究框架,对《回家》进行文本细读,进而探索《回家》对人们的伦理教诲意义。

一.异性关系

《回家》中异性关系主要体现为婚内关系和婚外关系。夫妻关系是家庭关系的核心,夫妻家庭伦理认为夫妻双方应秉持忠诚的原则,互相帮助,家庭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只有家庭和睦,社会才能和谐。“人性的邪恶导致了人与环境或与社会之间的基本伦理准则的丧失,其后果则表现为威胁、恐惧、暴力、冷淡、死亡等让人感到不安的戏剧形式。”(聂珍钊,2007:692)品特的剧作“集中地传递出现代人的孤独、无助、隔膜与沟通的困难,这尤其体现在夫妻之间”(杨水平,2015:34)。品特剧中的夫妻互相隔绝,双方或缺乏交流,或交流失效,反映出现实中人与人之间信任的消失。露丝是特迪的妻子,他们有三个孩子,但是露丝从未见过特迪的家人。在嫁给特迪之前露丝是一个身体摄影模特,她觉得这是一个难以启齿的职业,此次“回家”想获得特迪家人的认可,摆脱过去的身份。特迪与露丝刚回到家时,两人都在自说自话,特迪一直因即将见到家人而感到紧张,完全不顾露丝的想法,甚至让露丝一个人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哈罗德·品特,2010:300)。“人性不仅促成了环境、社会对人的威胁,还造成了人与人之间无法进行沟通交流的恶果,即使是夫妻之间,也缺乏正常的交流,显示出人与人之间伦理信任的消失。”(聂珍钊,2007:697)夫妻二人缺乏有效的沟通,不能互相理解,这也是导致伦理悲剧的直接原因。

伦理选择是文学伦理学批评的一个核心概念。文学伦理学批评认为“伦理选择是文學作品的核心构成,文学作品中只要有人物存在,就必然面临伦理选择的问题”(聂珍钊,2014:267)。露丝同意留在英国做专职妓女和特迪劝说露丝留在英国做专职妓女都是经过斯芬克斯因子博弈后作出伦理选择的结果。第一幕中露丝担心特迪的家人不会接受她而感到紧张,把孩子当做想回美国的借口,此时露丝的理性意志约束着自由意志,对自己的伦理身份定位明确,不断向莱尼重复说自己是特迪的妻子。当露丝发现由于特迪的软弱,“特迪的妻子”这个身份并不能给她带来身份认同感时,她也发现了出卖美色可以获得特迪家人的认同,便不惜打破伦理秩序,不择手段去勾引莱尼、乔伊,开始为争夺权力中心地位而展开行动。特迪加入马克斯一行劝说露丝留在英国后,露丝对家庭中心地位的渴望愈发强烈,自由意志的力量就愈加强大,理性意志就越弱小,兽性因子被诱发出来后却不能受到人性因子的约束,最终导致露丝态度的转变,同意留在英国做妓女以谋取权利。

特迪在全剧中经历过三次斯芬克斯因子博弈的过程,最终兽性因子突破人性因子的束缚,占据上风,特迪重新获得家人认可的意图失败。第二幕中特迪看到露丝和莱尼、乔伊调情却无动于衷,只是在一旁“站着,拿着露丝的外套”(哈罗德·品特,2010:338)。至此,剧中人物开始陷入让观众难以理解的伦理困境,莱尼、乔伊、露丝展现出丧失伦理道德原则后的动物属性,马克斯也大呼:“她把我们都变成了动物”(哈罗德·品特,2010:349)。而特迪对此视而不见,并没有上前加以阻止,为迎合家人而出卖婚姻,特迪完成了第一次伦理选择。特迪的第二次伦理选择是在马克斯提出让露丝留下来时,特迪一开始是拒绝的,“对她来说,最好的事就是和我回家,爸爸。真的。我们已经结婚了,你知道的。”(哈罗德·品特,2010:351)此时特迪还试图用他与露丝的夫妻关系唤醒马克斯的伦理意识,还具有一颗理性的头脑,人性因子占据上风,理性意志约束着自由意志,遵守伦理禁忌,要求露丝和他一起返回美国。剧末时,马克斯、莱尼、乔伊三人邀请露丝留在英国做专职妓女,特迪的伦理意识开始消失,开始伙同马克斯劝说露丝留在英国,“露丝……全家人都邀请你留下,待一段时间。作为……作为客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家里的事我们容易处理……一直到你回去(哈罗德·品特,2010:356)”。特迪完成了第三次伦理选择,也是这一次使露丝最终被物化为通过性交易获取钱财的一件商品。

剧中除特迪和露丝外,马克斯和杰西也是夫妻关系。杰西已经去世,她有三个身份:妻子、母亲、妓女。虽然杰西是一个妓女,但是马克斯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抛弃她,他“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给了她”,“她并不是那种贱货”,“她有钢铁般的意志、金子般的心,以及精明的头脑”(哈罗德·品特,2010:282,324)。马克斯对杰西的不忠避而不谈,也不愿接受杰西不忠的事实,他认为杰西出轨是在挑战自己的家长权威,但实际上他早已失去了家庭主导地位,所以对总是提及杰西婚外关系的萨姆的态度极其恶劣。从马克斯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和剧中呈现的紧张氛围相比,杰西在世时马克斯一家还是其乐融融的,杰西是一个家庭妇女的形象,被束缚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在马克斯出去工作时留在家里照顾孩子,“给他们讲故事,逗他们玩”、教他们“赖以生存的每一点道德规范”,(哈罗德·品特,2010:324),而如今三兄弟似乎并没有遵守任何道德规范,杰西对三兄弟的教育是失败的。同麦克和萨姆的违背伦理的性关系可以看作是她对马克斯的家庭权利中心地位进行的消极反抗,但她反抗的方式有悖论理,触犯了人性的伦理底线,在欲望的指使下完全丧失了进行理性选择的能力。

《回家》中伦理失衡还表现为婚外关系的混乱。“在文学文本中,所有伦理问题的产生往往都同伦理身份相关”(聂珍钊,2014:279)。“自我身份或‘他者身份绝非静止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人为建构的历史、社会、学术和政治过程”(萨义德,2007:427)。“‘婚外情解构传统婚姻伦理,伦理道德被彻底颠覆,人失去了对家庭伦理道德的敬畏,夫妻、父子、兄弟、朋友关系很乱,家庭成员的关系异化。”(何军侠&王静,2015:57)品特对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以及自身生活进行深刻反思,将世界的荒诞和非理性展现的淋漓尽致。露丝、莱尼和乔伊不顾与特迪的夫妻或亲情关系,忽视自己的伦理身份,不再遵守建立在血缘和亲属关系上的乱伦禁忌,从而陷入伦理蒙昧,导致伦理悲剧。露丝为获得在家庭中的中心地位,打破伦理秩序,与莱尼、乔伊调情,构成了露丝追求权力这条伦理线上的一个伦理结,露丝决定留在英国做专职妓女形成了另一个伦理结。剧末,马克斯也乞求露丝的“宠幸”,四人自由意志摆脱理性意志的束缚,兽性因子占据上风,人物内心深处真实的野蛮与动物属性暴露在观众面前。文学伦理学批评认为道德教诲是文学的基本功能,露丝与马克斯、莱尼和乔伊的关系也给观众及世人带来警示与反思。

马克斯与杰西的婚外关系是从萨姆的口中得知的。萨姆是剧中唯一一个看似具有伦理道德的人,当听说乔伊和露丝在楼上调情时,萨姆说:“他是她的合法丈夫。她是他的合法妻子”;在马克斯提出让露丝留下来时,萨姆说马克斯:“别傻了”“你在废话吗”“她有三个孩子”(哈罗德·品特,2010:350,351)。但是他也透漏了以前和杰西的乱伦关系及麦克和杰西的不正当关系,三人将马克斯抛之脑后,伦理身份发生变化,导致伦理混乱,从侧面反映出当时性解放运动背景下产生的新的社会问题,即道德伦理问题,性的宗教含义愈加薄弱,离婚、性混乱问题严重。品特将当时的社会现实投射入其戏剧创作,因此《回家》中的伦理关系混乱可谓当时性革命引起的乱伦、婚外情问题的缩影。

二.同性关系

《回家》中同性关系表现为家庭内部的父子关系和兄弟关系以及仅有的两位女性人物露丝和杰西的关系。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在父权制社会中父子关系是家庭生命的延续。品特曾说:“舞台上的这种‘家的形象让我兴奋不已,它们彼此隔离,但又互相拥有……我之所以特别喜欢这个设计,就是因为它所表现出的这种近的可怕的感觉。父母与儿子之间挨得是那么近,但却又离得那么远。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那些儿子们永远都不会有回归之日了,但我又坚信,在这一片空白之中却浸透着无尽的回音”(Gussow,1994:105)。

“在伦理学中,道德始终是同人性联系在一起的”(聶珍钊,2015:11)。“人性的邪恶导致了家庭伦理道德的消解。品特戏剧中的家庭概念不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欲望横流、阴谋四伏、冷若冰霜的荒漠之地,这在《回家》中表现得最为突出。(聂珍钊,2007:699)”剧中马克斯与三兄弟之间疏远冷漠的关系也是现实中品特和儿子丹尼尔关系的真实写照。马克斯对他的三个儿子不仅有肢体上的暴力,还有语言上的暴力。第一幕开场时马克斯与莱尼互相指责、辱骂,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人感觉不到家庭的温馨,反而给人以家庭氛围不和谐、紧张的冲突感。马克斯和莱尼对对方语言上的暴力表达出品特对人与人之间伦理关怀缺失、伦理信任消失的感叹。马克斯看到特迪回家时没有父子多年未见的热情,不知道特迪已经结婚生子,误认为露丝是妓女,让乔伊将她赶出去,但是乔伊并没有听他的话,马克斯觉得自己的话语权正在减弱,于是马克斯“全力击打乔伊腹部”(哈罗德·品特,2010:321),以证明其权力中心地位。马克斯的暴力行为让人感到压抑,“隐藏在暴虐行径之下、被践踏的至亲之爱却显得更加珍贵”。(刘红卫,2014:83)特迪在离开伦敦的前一天和露丝结婚,却没有告诉家里人,而且特迪也没有将自己要回家的事提前告诉父亲,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缺乏沟通,关系疏远。“家庭成员之间恶语相向或者暴力相加,彼此根本没有有效的交流,所以很难称其为家,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李菊,2012:84)”马克斯因特迪结婚生子不向他报备而辱骂露丝是“娼妇”“满身梅毒大疮对野鸡”。三兄弟与马克斯之间的关系也表现出父辈与子女关系的紧张,“孝道之责缺失已经成为一个显性的社会问题”(刘红卫,2014:47)。

马克斯与萨姆之间和特迪、乔伊与莱尼三兄弟之间也找不到一点亲情的踪迹。“传统的家庭意象被彻底结构,观众对家庭的概念被彻底颠覆,留下的只是凝固着沉默的空间和隐藏在其中可能的暴力”(杨丽,2010:528)。第一幕中马克斯以为萨姆憎恨他,只要萨姆不再能支付生活费,他就会把他赶出去,第二幕中当萨姆倒在地上,“躺着不动的时候”,没有人理会他,马克斯甚至还说“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在我家地板上?快把他弄出去!快把他清理出去!”(哈罗德·品特,2010:360)第二幕中莱尼用刁钻的问题为难特迪,粉碎了特迪的优越感,而特迪为了报复,故意吃了莱尼放在餐柜里的奶酪面包,这让莱尼大为恼怒,大骂特迪“厚颜无耻”,并且要求特迪道歉。兄弟之间的冷漠也反映了品特对社会现状的不满,让人不得不反思现实社会中人际关系的距离感。

剧中《回家》中描述了两个女性人物——露丝和杰西。在女权运动第二次浪潮高涨的六十年代,《回家》中的女性没有团结起来,共同追求男女平等,相反女性在职业上的差异引起女性群体内部的歧视与人际关系的冷漠。可以确定的是杰西有过三个身份:妻子、母亲和妓女。而露丝觉得自己过去的职业——身体摄影模特是个不光彩的职业,认为妓女这个身份更是上不得台面,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露丝在全剧中从未询问或提及杰西。第一幕中特迪告诉露丝自己的妈妈去世了,露丝并没有给出反应,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另一处间接描写两人关系是在第二幕中马克斯回忆杰西时,露丝在听完马克斯大段对杰西的描述后,并没有关注到杰西,而只是詢问道:“那个肉商组织后来怎么样了?”露丝对杰西漠不关心、刻意回避杰西是为了取代杰西母亲和妓女的身份。

品特的作品“以种种隐喻的方式表达了对人类行为的伦理关注,有着强烈的入世精神(刘立辉,2005:61)”。剧中人与人之间缺乏交流,家庭不再是心灵停靠的港湾,而是充满暴力的竞技场。品特展现出了对人类伦理道德的关怀,《回家》中塑造了多个违反伦理道德的形象,包括异性间的伦理混乱,以及同性间的冷漠关系,给读者展示了一个伦理混乱的范例,展示出强大教诲的力量,让人引以为戒,从中获得道德教训。

参考文献

[1]哈罗德·品特.送菜升降机[M].华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9.

[2]何军侠,王静.哈罗德品特戏剧中婚姻关系的新历史主义解读[J].南京工程学院学报,2015.54-58.

[3]李菊.熟悉的陌生人——读品特的回家[J].外国文学,2012:82-89.

[4]刘红卫.哈罗德·品特戏剧伦理主题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4.

[5]刘立辉.品特戏剧的伦理学批评[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2005:60-64.

[6]聂珍钊.文学伦理学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3.

[7]聂珍钊.英国文学的伦理学批评[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1.

[8]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9]杨丽.潜在威胁与邪恶人性——从房间看品特伦理观[J].辽宁工程技术大学学报,2010.525-528.

[10]杨水平.“荒诞”的《风景》与《情人》——论品特戏剧中的婚姻危机[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2015.33-37.

(作者单位:中国海洋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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