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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仰光”,瞧见混沌

2022-05-30楼学

看世界 2022年14期
关键词:仰光佛塔缅甸

楼学

仰光大金塔

2021年,缅甸政坛变天,国防军取代民选政府走向前台。而我数年前的仰光之旅,恰好见证了十年民主改革的短暂光明。

仰光作为缅甸最知名的大城市,曾经意气风发,是一座繁华迷人的都会,但在漫长的动乱后,如今已显得步态沉缓。

交通“大杂烩”

“混乱”大概是我对仰光最直观的第一印象。从机场打车前往市区的道路上,这种“混乱感”即扑面而来。

作为昔日的英国殖民地和英联邦的一员,缅甸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沿用了右舵左行的交通規则。但在1970年12月6日的清晨,当缅甸居民拿到当天的报纸时,才知道所有的道路已经“骤然转向”—当时的军政府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过渡时间,就宣布缅甸从左行改为右行。

缅甸街头的右舵车

至今没有人知道做出这一改变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有传言认为,当时的军政府首领奈温相信了占星家的预言,认为车辆右行有利于国家。奈温的确是一个非常迷信的统治者,他曾认为数字“9”会带来好运和经济腾飞,于是废除了不能被9整除的货币面额。这令许多缅甸人一夜之间失去了经年累积的财富,旧有的货币在新政之后成为废纸。相比之下,因为占卜而更改国家道路方向,似乎也没那么离谱了。

早期的缅文都书写在棕榈叶上,只有圆形的笔画才可以避免划破页面。

缅甸道路的混乱状况持续至今。由于本国没有完善的汽车工业,缅甸的汽车大量依赖进口,其中多数二手车来自日本—而日本恰恰又是一个右舵左行的国家。于是,在缅甸的公路上形成了诡异的奇观:大量右舵车按照右行的规则在道路上狼奔豕突,加上大多数东南亚国家共有的混乱交通和疯狂鸣笛,仰光的街道简直就是修罗场。

这一交通噩梦曾有希望在2015年终结,当时的改革派政府试图立法禁止销售新的右舵车,但至少在我抵达的时候,右舵车仍然是道路上的主流。不过,这里的中大型车辆却又以左舵车居多,尤其是近年新增的豪华夜巴和仰光市区内运营的空调公交车,其中有不少都进口自中国。

人们乘坐船只横渡仰光河

我在仰光的停车场上,甚至见到过从四川进口的二手乡村公交,车窗上方标记着四川地名的水牌十分醒目,令人有一种魔幻的穿越感。也正是在这样的混乱中,缅甸的行政治理能力和社会经济水平,可见一斑。

不过,并非所有的公交都那么“幸运”,很多右舵公交车仍然奔驰在仰光的街道上,乘客们要先绕行到马路中间,然后从车辆左侧的车门上车。而乘坐公交的困难还远不止于此,电子地图上并没有收录仰光的公交线路,这给出行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更糟糕的是,即便好不容易从当地人那里问到了公交线路,车牌上的数字竟然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特立独行的缅文数字。

和所有的缅甸文字一样,这些数字也都是圆滚滚的“蝌蚪文”。这是因为早期的缅文都书写在棕榈叶上,只有圆形的笔画才可以避免划破页面。缅文数字中的一部分可以采用“象形记忆法”,比如0被写作?,7被写作?,6和9分别被写作?和?,这些看起来就和阿拉伯数字沾亲带故;至于其他那些,只要多重复默写几遍,也很快就能掌握。

背下缅文数字后,我又在网上找到了仰光公交的官网,才终于解决了出行难的问题。在仰光的一片混乱中找到自己乘坐的公交车,竟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仿佛在混沌里摸到了了解这个国家的线索。

中央车站站台

贫富的两极

我住进了仰光一处并不算豪华的国际品牌酒店,这在仰光绝对数得上是稀有品。过去的几十年中,频繁的军事政变令国际资本对这个国家失去信心,直到2011年民主改革之后,才零星进入了几家国际酒店。它们显然供不应求,也因此要价高昂。

酒店附近设有一座环铁车站,这条绕行仰光一圈的环状铁路是英国殖民时期的遗产,缅甸独立以后又在原来的基础上修建了复线。环铁列车的车次并不多、车速也不快,驶完45公里左右的全程需要约3小时,但由于环铁的票价非常便宜,如今仍是本地低收入群体最重要的出行方式之一。

一列老态龙钟的列车在烈日下缓缓驶入了车站,车厢没有车门、速度缓慢,让我有理由相信中途跳上车厢也并非难事。列车内部布局和中国的地铁差不多,但硬件设施相去甚远,只有几架老旧的风扇旋转着,和轮轨一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在列车走走停停的间隙里,本地的年轻人从开放式车窗探出头去,想要知道轨道的另一头正在发生什么;小贩们整理着自己货篮内的商品,准备拿去繁华的市中心贩卖。

仰光街头的殖民时期建筑

暮色降临前,我赶往最著名的地标大金塔。作为仰光乃至缅甸的宗教象征,大金塔历来是游人的必到之处。这座佛塔对本国的信徒免费开放,但外国旅行者仍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门票。尽管并没有严格的检票闸机,但只要稍稍看一眼着装和仪态,售票处的火眼金睛就可以辨识出那些试图蒙混过关的外国人。

黄昏时分的大金塔足以用美轮美奂来形容,深蓝的天空下,金色的佛塔在圣山顶上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在过去的1000多年里,这座高达112米的主塔被不断重建、加固、增高,直到形成今天的规模。如今的主塔,据称耗費了72吨黄金和数以千计的钻石、红宝石。而在主塔的四周,还分布着4座中型佛塔和64座更小的佛塔,四面都有阶梯步道和华丽的塔楼。环绕礼佛的信徒们默念着经文,似乎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兴盛一时的莫卧儿王朝,最后竟是在仰光画上了句点。

但大金塔也呈现了另一种诡谲。如今,缅甸有90%的国民为佛教徒,国家经济在佛教领域的开支很难不引起警惕。在亚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这样奢靡至极的金塔随处可见,而我在寺院周边却总能见到那些贫穷的信徒,他们仍然在努力为僧侣布施—这难道就是许多旅行者所赞扬的虔诚和浪漫吗?

“民族”与“世界”

中央车站是环铁的起点,也是终点。从1877年兴建以来,这里一直是缅甸铁路系统的心脏所在,直到1943年的缅甸战役中,毁于向印度撤退的英军之手。

如今,这处带有鲜明融合式风格的站房,是二战以后由本土的建筑师乌丁(U Tin)所设计,正立面上有四座醒目的缅甸宫殿式宝塔。乌丁最擅长的建筑风格,就是将传统的缅甸建筑元素与西方建筑融合。这种“民族”与“世界”的龃龉、冲突、融合,呈现出仰光的独特气质。

乌丁的另一处代表作,是位于仰光市中心的市政厅。这是一座比中央车站更早期、更宏伟的建筑。市政厅所在的区域也一直是仰光的心脏地带,是不同建筑风格的大杂烩:市政厅东面,AYA银行所在的大楼是一栋典型的殖民时期建筑;南面的摩诃班都拉公园,中央立着一块高大的独立纪念碑,方尖碑的形式令人想起华盛顿或埃及;西面则是传统缅甸风格的苏雷佛塔,当年的殖民者正是以这座佛塔为中心,规划建造了仰光的方格状路网。

传统缅甸风格的苏雷佛塔

在周边区域内,仰光还保留着大量殖民时期的西式建筑,但早已缺乏有效的维护,通常能塞下十余户乃至几十户人家。2015年,绿松石山基金会曾拍摄了一部活化历史建筑的纪录短片,那栋有待改造的历史建筑中,缅甸原住民、中国移民、印度移民、穆斯林比邻而居,使其变成了仰光式大杂院。

而建筑本身竟然是缅甸国王赐予亚美尼亚人的。17世纪,亚美尼亚人被大规模逐出伊朗后,有相当多人迁居南亚东南亚,缅甸成为重要的居住地点。在殖民时期,反英的亚美尼亚裔一度令英国殖民者非常头疼,而今天的仰光还保留着一座亚美尼亚教堂。

不仅如此,缅甸还深入参与了次大陆的历史。殖民时期,缅甸被划为英属印度的一部分,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就曾作为帝国警察在缅甸派驻5年,其间写下了处女作《缅甸岁月》。

而在更早的1858年,莫卧儿王朝的末代皇帝巴哈杜尔·沙二世在民族起义失败后,被东印度公司掳至仰光。在大金塔的寺院内被软禁4年后,这位皇帝郁郁而终,最终被埋葬在大金塔以南不远处。

我找到这处不起眼的墓地,只有当地的穆斯林围绕其旁礼拜,似乎鲜少有旅行者闯入这片被遗忘的秘境。和阿格拉的泰姬陵、德里的胡马雍陵比起来,这位莫卧儿末代皇帝的陵墓实在太过寒酸了。

但谁会想到呢?兴盛一时的莫卧儿王朝,最后竟是在仰光画上了句点。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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