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油盐不进的孩子，用“看见”轻叩心门

曹宏婉

遇到燕子同学是在我新接手这个班级的时候。刚开学，各科老师就跟我反馈，这个孩子不交作业。于是，作为班主任的我，开启了和她的第一次关于作业问题的谈话。这次谈话不太愉快，她的头一直低着，目光游离。当我问她为什么不交作业的时候，她用极轻的声音说：“我不会，记性也很差。”我试图采用鼓励的方法：“燕子，老师想告诉你，不管小学你的学习情况如何，进入中学请给自己重新定位。这一刻的你就如一张白纸，涂上什么颜色由你做主。让我们一起看看先从哪些作业开始？”没想到面对我的满腔热情，燕子回敬给我的却是一个白眼，然后低着头喃喃自语，意思好像是“你多管闲事”。

我对这个似乎对所有老师都怀有敌意的孩子开启了天天盯作业的模式，然而效果并不好，她的作业还是第二天来补，补的时候还故意拖时间，甚至不做，俨然一副“老油条”的样子。

软的、硬的方法都试了，但是燕子同学始终无动于衷，似乎学习跟她没关系，班级跟她没关系。我很好奇是什么让燕子变成这样的？

我决定家访，希望得到燕子家长的配合。那天是周末，我到她家的时候，燕子正在洗衣服。她是随迁子女，妈妈身体很弱，勉强在上海找到了一个工作，可惜要天天加班，爸爸工作也很忙，经常早出晚归。六年级的燕子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平时放学回家，先做饭、洗衣服。燕子爸爸告诉我他们知道孩子成绩不好，但也没有办法，只期望她能读完初中。

家访完，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觉得燕子需要提高成绩，其实是站在老师的立场，可是这个家庭还在为基本的温饱问题而奔波，何以谈及成绩？

眼下到底要解决什么呢？是燕子的作业问题吗？她对老师们的敌意到底在表达什么信息呢？透过表象看内里，行为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由于学习成绩差，燕子从小就没有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造成她自尊心严重受打击，所以每次当有人谈到学习，她就自动联想“你们看不到我，你们是讨厌我的”，就会采用敌对、攻击的行为。这其实是燕子的一种自我防御，用来隔离、封闭自己以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但是，她这样的行为模式，也影響了和周围人的关系。如果我一直把目光停留在燕子的行为改善上，只会加大我和她的冲突，那以后的四年，我该如何去引导她？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建立关系再引导行为。

顿悟之后，我开始接纳这样一位“有个性”的学生。我开始学着真正地看见她，也许是皮格马利翁效应在起作用，我渐渐地发现了燕子的优点：“燕子，你擦黑板很仔细，没有遗漏一个角落。我们虽然个子不高，但不逊于高个值日生。”“燕子，老师发现你其实挺关心同学的，会劝说不爱吃午餐的同学，同时懂得珍惜粮食，班级太需要这样一位提醒员了。”我用这样的方式渐渐地拉近燕子和我的关系，拉近燕子和班级的关系。

关于作业问题，我不着急催她交作业，而是和她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谈。

“燕子，通过这几日的观察，老师对你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感谢你给了老师一个认识你的机会！”

“有吗？”燕子疑惑地瞟了我一眼。

“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完美的，既有优点也有不足的地方。当然，也没有一个人身上全都是缺点的，你觉得呢？”

“对呀。”燕子提高了嗓音，有点兴奋。

“老师发现虽然你对上课没兴趣，但是你从来不打扰别的同学听课。你会选择画画。从你的眼神、运笔中可以看出你做事很专注，而且也很努力。”

燕子有点脸红。

“老师小时候，遇到听不懂、不感兴趣的课，还会和同桌聊天。这点上，你做得比老师好，会为别人着想。”

“可是，我就是个笨学生，老师不喜欢这样的笨学生，同学们也看不起这样的笨学生。”

“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一定很难过。”

“当然。不过也无所谓，我习惯了。”燕子叹了口气。

“你希望今后一直这样下去吗？这与你想要的学校生活一致吗？”

“当然不希望，我想考个职校，能养活自己，减轻爸妈的负担。可是我对自己没信心。”燕子又把头低了下来。

“燕子，老师能感受到你的不甘心，其实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你一直觉得大家看不见你、不喜欢你，这个想法阻碍了你的发展。但是，这只是你的一个想法，并不是事实。老师想邀请你在今后的日子里一起去验证，你愿意尝试吗？”

燕子看着我，点了点头。

同时我和科任老师就燕子的实际情况进行了讨论，根据小步子渐进原则，降低了她作业的难度，允许她可以少做或不做，不给她施压，及时看见并肯定她的努力。我还利用班级表扬榜，培养更多的同学“看见”彼此，接纳彼此。表扬榜里好几次都提到了她，燕子被越来越多的同学、老师所“看见”。燕子感受到了被支持。

后来，燕子主动请缨报名了学校的元旦演出，她演唱的那首《一路生花》虽然没被录用，但她的人生之花已慢慢绽放。再后来，一次课间，我听到燕子一本正经地冲着她的好朋友大声喊到：“你怎么在画画？你应该先把作业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