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亿俱乐部”是怎么崛起的
2022-05-30谭保罗
谭保罗
城市崛起归根到底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地位的能级,二是市场的力量。
2021年,我国共有24座城市突破万亿元GDP大关(本统计数据不含港澳台,下同),被人们称为“万亿俱乐部”。
24座万亿城市,可以分为四类,这种分类折射了它们崛起的逻辑。
第一类是一线城市。上海(4.32万亿)、北京(4.03万亿)、深圳(3.07万亿)和广州(2.82万亿)这四座一线城市,在经济总量和质量上,依然是中国所有城市的排头兵。
此外,重庆和苏州双双晋级“两万亿俱乐部”,GDP分别达到了2.79万亿和2.27万亿,尤其是重庆的GDP正接近广州,但考虑到区域面积、人口数量,特别是城市内部的产业结构等因素,重庆暂时还很难说是一线城市。
同样,苏州的GDP近年增幅很快,但作为一座工业城市,它的“能级”和北上广深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
第二类是直辖市,重庆和天津。
重庆作为最年轻的直辖市,总给人一种很“生猛”的感觉。在产业发展上,重庆的确可圈可点,并非完全是因为地域大、人口多才显得经济总量大。仅以笔记本电脑为例,到2021年,重庆已经连续7年产量全球第一。近年来,这座城市每年都生产了全球1/4到1/3的笔记本电脑。
相比而言,同为直辖市的天津,近年来在产业发展上则“低调”很多。天津2021年的GDP为1.57万亿,排在了南方四座省会城市成都、杭州、武汉和南京之后。实际上,天津有传统的工业基础,在1990年代更是吸引了摩托罗拉等一大批全球巨头前来投资。此外,天津临近海岸线,区位优势也不比深处内陆、位于四川盆地边缘的重庆差。在这个意义上讲,天津的确有点特殊。
第三类是强省会和计划单列市。
在南方省份中,主要的经济大省如江苏(南京)、安徽(合肥)、福建(福州)、浙江(杭州)、四川(成都)和湖北(武汉)等的省会,都成功晋级万亿。在北方,只有山东(济南)、河南(郑州)和陕西(西安)三个省的省会进入万亿之城的行列。
山东、河南拥有巨大的人口基数,两省分别为我国第二和第三人口大省,人口分别达到1.02亿和9900万。我国人口第一大省是广东,常住人口已经达到了1.26亿。作为山东和河南的省会,济南和郑州自然可以积聚全省的资金和人口,崛起为强省会,经济总量走高并不意外。2021年,济南和郑州的GDP分别达到了1.14万亿和1.27万亿。
西安比较特殊。陕西的人口只有3900多万,不到山东、河南的一半,但西安的GDP却和济南、郑州相差不多,为1.07万亿。为什么西安这么牛?最主要的原因是,西安并不完全靠省会的政治优势集聚全省资源,而是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工业底子。
在1950年代,“一五”计划期间,苏联援助建设的156项重点工程中,西安市一座城市就达到了17项,占比超过10%,成为全国安排苏联援助项目最多的城市。
在这些工业底子之上,西安成为北方重要的军工城市,其电子、航空等产业尤其强势。而且,近年来,这些产业愈发受到国家的重视,一直都是国民经济中的强势产业。
相比而言,沈阳、长春等东北城市同为计划经济时代的“幸运儿”,但它们以钢铁、汽车等传统产业为主,在动能转化的时代,转型会比较吃力,而西安却可以做到“恒久弥新”。实际上,沈阳、长春、哈尔滨和大连等曾经的东北工业重镇,的确没有一座城市在2021年晋级万亿俱乐部。
直辖市和强省会在经济上的崛起,一定程度上的确得益于行政地位为城市带去的资源优势,这是一种行政地位的能级。
目前,我国有5个计划单列市,从北到南分别是大连、青岛、宁波、厦门和深圳。其中,深圳作为一线城市,早已超越了计划单列市的能级,不在这里讨论。在其他四座单列市中,青岛和宁波进入了万亿俱乐部,而大连和厦门没有进入。
2021年,青岛和宁波的GDP分别为1.41万亿和1.46万亿,而大连和厦门分别为7825亿和7033亿。同为计划单列市,大连和厦门的体量几乎只及青岛和宁波的一半。尤其是大连和青岛两座城市,曾一度同为环渤海地带的两颗明珠,而如今的发展差距有点大。
即使排除规模因素,大连也明显低于青岛。大连的常住人口为700多万,青岛约为1000万,而后者的GDP差距几乎是前者的两倍,那么,就可以看出两座城市人均GDP的差距也非常大。
为何会有这种差距?经济结构和市场的力量使然。提到大连的产业,普通人很难想到特别出名的公司,王健林的万达或许算一个,但这家公司的实际总部其实已经在北京。另外,人们还可能想到大连承接了日本IT公司的软件外包。除此以外,大连暂时还缺乏在全国范圍内有足够辨识度的企业或品牌。
青岛就不一样。提到青岛,至少可以想到海尔和青岛啤酒这两大品牌,还有知名企业家张瑞敏、周厚健。
家电是充分竞争的行业,在这个领域做得好,至少说明企业的市场化改革总体上是成功的,啤酒行业也遵行这个逻辑,没有市场保护,充分竞争,意味着企业的运营必须最大限度地市场化,才能生存。
家电和快消品,有着一个巨大的优势——永远都有消费者需要它们。这意味着无论产业怎么变革,拥有这些产业的城市一直都会有较强的抗周期和抗风险能力。
青岛既没有强省会的人财集聚优势,也没有直辖市的政治能级,却在中国北方地区,于经济总量上始终稳居第三名。北方地区GDP的前两名,分别是两大直辖市北京和天津。某种意义上讲,青岛代表了中国北方的一种市场力量和企业力量。
第四类是那些超级地级市,它们屈指可数,主要分布在广东和江苏两大经济强省。广东的佛山和东莞,江苏的苏州、无锡和南通,进入了万亿俱乐部。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超级地级市都有着两个特点。首先,它们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在地理空间上,无不位于一个巨大的城市群之中,接受着更高能级的城市(上海、深圳和广州)的辐射;同时,也和其他城市之间进行着协作,特别是产业转移,比如上海将跨国企业的制造环节转移到苏州或无锡,而深圳同样将一些硬件企业转移到了东莞,华为的东莞松山湖基地就是典型。
其次,它们的制造业都非常发达,每一座城市都拥有着辨识度极高的产业集群。佛山是陶瓷之都,除此以外,佛山下属的顺德,还拥有全球最大的家电企业美的集团。东莞更不用说,它是全球知名的“世界工厂”。
苏州是亚太乃至全球电子企业的集聚地,也拥有著名的向新加坡学习而建立的苏州工业园区。无锡则拥有庞大的纺织和五金产业集群,近几年位居我国人均GDP最高的城市。南通的纺织集群也极度发达,早在1899年,我国近代著名企业家张謇就在家乡南通创办了大生纱厂。
可以说,制造业集群和城市协作这两点,是超级地级市崛起的“双轮”,而且两者之间互为因果,互为促进。实际上,无论是制造业集群的崛起还是城市之间的产业协同或辐射,都主要是市场力量自身发挥作用的结果。也就是说,超级地级市的崛起更多是基于一种来自民间的、平等的横向协同和资源共享,而非基于自上而下的垂直赋权或者资源倾斜。
也正因如此,万亿俱乐部中的那些行政能级最低的地级市的崛起之路,或许最值得我们去观察和思考。
(摘自《南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