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陕西农村电影传统物象景观探析
2022-05-30马腾飞
摘要:改革开放后,中国农村电影快速发展,出现了许多优秀的电影作品,如《黄土地》《人生》《野山》等。目前,已有一些文献对这一时期的农村电影进行了分析,但并未涉及一些具有地方特色的农村电影。文章对新时期具有陕西地方特色的农村电影进行梳理,通过细致的文本比较分析,探究新时期陕西农村电影中的景观意义。由于摄影机的“照相性”和电影的“记录性”,那个时代陕西农村的特有景观得以记录下来,而分析这些物象景观可以窥见时代洪流下人们内心的精神世界。
关键词:新时期;陕西农村电影;传统物象;景观符号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9-00-03
1 新时期陕西农村电影
饶曙光先生对改革开放30年来农村题材电影的流变进行了总体观照,他指出,“上世纪末和进入新世纪后,农村题材电影创作虽然总体上不如上世纪80年代初那么辉煌,但也不断有精品力作出现,并且呈现出多样化、多元化的发展态势”[1]。20世纪80年代,农村题材电影异彩纷呈,最重要的原因是改革开放引起的社会变革。现代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不断冲击着中国农村的乡土本色和伦理观念,使得农村受到电影工作者的广泛关注。本文选取的电影文本有(按时间先后排序)《六斤县长》《黄土地》《人生》《野山》《黄河在这拐了个弯》《何班主和他的情人》《桃花满天红》。
2 传统物象景观符号
自古以来,中国大部分地区都在农耕文明的影响下发展,在地理上受其影响最深的是黄土高原与华北平原一带。受地缘文化的影响,改革开放后,农耕文化与商品经济的冲突在这片土地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电影是一种观照现实的艺术形式,新时期以来涌现出很多农村题材的电影。在这些电影文本中,景观作为地理空间中现实的复刻,其本身就蕴含着内在意义与文化价值。本文探讨的物象景观是一种实在物抽象出来的概念,笔者称这些物象为“景观”,这种景观本身就带有符号性的解读空间,在某种程度上代表新时期陕西农村电影特有的一种景观风貌与符号意义。
2.1 “黄牛”——无声的坚守
传统农村最直接的经济来源是农业。我国的小农经济延续了几千年,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也是由农业哺育工业的形式进行的。为了释放生产力,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开始进行以“放权让利”为核心的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并以农村改革为突破口。但受传统观念影响的农民不愿意接受改革,他们仍希望靠土地安稳度日。
在这一时期的陕西农村电影中,常常能看见黄牛的身影。在传统农业社会中,并非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牛,而“黄牛”作为一种工具、一种“物象化景观符号”,被看作传统农业社会中的先进生产力。在《人生》中,知识分子高家林因为自己教书的资格被书记儿子顶替,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便在田中拼命锄地以发泄不满情绪。在影片后来的场景中,德顺爷用自己家的黄牛替高加林耕了地。在《野山》中,灰灰作为传统农业经济的代言人,家中翻地用的就是黄牛,由于禾禾与秋绒的关系,灰灰也经常用牛为秋绒家翻地。在《黄河在这拐了个弯》中,赵大知道现在的妻子玉兰是之前阴婚老婆的母亲后,在放牛的过程中遇到了村里的大爷,大爷对赵大说:“时代不同了,旧的想法该换换了。”
“黄牛”作为一种景观符号常出现在新时期的陕西农村电影中,是对中国传统农耕社会的一种表达。黄牛无言,但是它一直在辛勤劳作,这与中国传统农民颇为相似。同时,牛是十二生肖之一,且黄牛的黄色与黄种人的皮肤颜色相近,因此其更能代表中国农民的精神,坚韧、忠厚、无怨无悔、辛勤劳作。
在陕西这片农耕文明的发源地上,有着“黄牛精神”的中国人谱写着伟大民族的举世成就。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春节团拜会上提出“三牛精神”,即“为民服务、无私奉献的孺子牛精神,创新发展、攻坚克难的拓荒牛精神,艰苦奋斗、吃苦耐劳的老黄牛精神”。在新时期的陕西农村电影中,广大的农民在这块贫瘠的黄土上种出了一粒粒粮食,也充分体现了艰苦奋斗、吃苦耐劳的“三牛精神”。黄皮肤、黄土地、老黄牛是中原腹地上特有的景观符号,这些景观符号作为一种无声的坚守,构筑着中原人精神的表达与新时期农民的“农人情结”。
2.2 “石磨”——圆形的轮回
“石磨”是一种加工粮食的工具,古代中国劳动人民使用石磨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但随着工业化的发展,石磨逐渐走下历史舞台,如今的农村已经很难看到这样的工具。“石磨在盛世之际,不单单为人类的生存作出了磨碎粮食的丰功伟绩,而且其具有深厚的人文情怀,为人类社会的创建赋予了成人之美的善举。”[2]千百年来,石磨对中国的农民意义重大,在《黄土地》《人生》《野山》《黄河在这拐了个弯》《桃花满天红》等陕西农村电影中,均出现了“石磨”这一物象景观,这种物象景观的伦理意义被称为“圆形的轮回”,也正是这种“圆形的轮回”将一代代中国农民联系在一起。农民通过推动石磨不断“画圆”,在圆圈当中传承,在这项“圆形运动”中体悟人生的哲理与意义。在某种程度上,中国人的中庸思想和委婉意识也与这磨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黄土地》中,“石磨”作为“符号群”的一个符号出现在电影中。翠巧出嫁那天,弟弟憨憨在远处守望,导演用了一系列物象景观渲染情绪,如石磨、红色喜联与腐旧的大门、喜字窗花与灰色窗户等。在这些景观的呈现中,可以发现,共产党员顾青的到来为翠巧争取自我救贖、婚姻的自我选择带来了希望。但是,面对顽固的封建落后思想、父权压迫,新权力、新思想的代言人顾青也未能拯救翠巧与这块黄土地上的女性。这时的“石磨”代表着千百年来的传承,它的一个特点是重,另一个特点是难以移动。这些特点凸显了“石磨”景观的伦理意义,即它代表着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封建传统,这种传统是难以冲破的,具有十分浓郁的悲剧色彩。
在电影《人生》中,巧珍父亲知道巧珍与高加林恋爱后,想拆散这两人,先去找了高加林父亲,没要出结果后,又去找了村里的大队长,而大队长这时候正推着石磨。这里的“石磨”景观则象征着巧珍父亲思想的落后。
电影《野山》中也多次出现了石磨,而这石磨多为女人使用,农业经济的代言人灰灰自始至终未参与到石磨的使用中,这是这部电影中关于“石磨”景观最突出的特点之一。这部电影改编自贾平凹的《鸡窝洼的人家》,小说提到了石磨的结局,“禾禾却从县上买回来了一台磨面机和一台小型电动机。他安装在烟峰的那个西厦子房里,接通电线,一个早晨就为自家磨了三斗麦子,喜得烟峰当下将家里那台石磨搬出来,丢在屋后沟里。石磨像车轮一样滚下去,在沟底撞碎了”[3]。电影中没有拍摄这样的场景,没有表现出与落后的过去的彻底决裂,更多表现的是落后思想将人们,尤其是女人拴在了石磨上,女人不但要种地,还要担负起生儿子、养儿子的重任。《野山》中的石磨更像对女性的束缚与枷锁。
在影片《黄河在这拐了个弯》中,在展示赵大使用石磨磨粮食时,用了一个特写镜头。这里的“石磨”景观不同于其他电影,意味着美好的生活。在那个粮食匮乏的年代,有了石磨就有了粮食,这与石磨最初的寓意相关,但是对赵大来说,父母离世、无妻无女,悲惨的命运使他被绑在磨盘上。
在影片《桃花满天红》中,“石磨”景观则作为封建势力的代表出现。满天红想带着姚老爷买下的女人桃花私奔,但发现自己戏班的成员为了拖住姚老爷的人马被抓走,于是忍痛离开桃花,回姚府救人。一进姚家大院,满天红就被家丁抓起来,倒吊在碾盘上,让驴子拉着转,双手被石磨碾得鲜血淋漓。这与《黄土地》有些相似,“石磨”的意义也是相同的,两个追求爱情的人被封建思想与权力压迫,而这种符号意义的物象化外显就依靠“石磨”景观。
2.3 “布鞋”——情感的寄托
布鞋在我国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从秦朝勇士到抗战时期的八路军战士再到现在农村里的中老年人,随处可见布鞋的影子。“在其发展过程中,技艺本身得以提高,也融入了许多关于审美心理、风俗礼仪等的社会内容。关中民间的手工布鞋也承载着这种文化信息。”[4]陕西农村电影也展现着这种物象景观的文化意义。
20世纪60年代,男女老少都穿着家人缝制的布鞋,这时的布鞋是亲情的象征。改革开放后,人们的思想转变,自由恋爱观念兴起,布鞋承载的感情从家庭间的亲情延伸至爱情。“布鞋是充满爱情的鞋。改革开放之后,农村青年自由恋爱的已经不少,如果恋爱中男方能得到女方親手制作的一双布鞋,那这婚姻基本是板上钉钉了。”[5]在陕西农村电影中也多次出现“布鞋”这一特殊景观。
在电影《人生》中,高家林与巧珍确定恋爱关系后,因二爸的关系到城里工作,巧珍住到了高家林家中,两人相隔两地。巧珍做好了布鞋让人带到城里交给高家林,但这时高家林已经抛弃巧珍与同事在一起了。被检举后,高家林回到了之前的工作单位,看到自己房间的布鞋陷入了沉思。巧珍嫁人,工作丢了,百般滋味涌上他心头。“布鞋”这一景观符号在这里成了爱情的寄托,而高家林从未穿过的这双布鞋也象征着失去的爱情,从电影中高家林手握布鞋时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为权力、金钱而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的他追悔莫及。
除了《人生》中有“布鞋”景观,电影《黄河在这拐了个弯》《何班主和他的情人》中也有“布鞋”景观。在《黄河在这拐了个弯》中,赵大去赶集,吃完面条拉牛的时候,发现有一双布鞋,里面写着一张纸条——“如今,你的心应该活过来了,打起精神过日子,别人有的你也会有的”。之后,赵大一直疑惑这双鞋是谁送的。导演用这种设置悬念的方式,让这双布鞋成为传情达意的道具,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后,赵大才知道这双鞋是玉兰送的。另外,在影片最后,想要摆脱残疾丈夫与赵大在一起的青青由于道德的束缚放弃了,也送给赵大一双布鞋。可见,“布鞋”在这部影片中承担着传情达意的任务,将那个时代不善言语的男女们羞于表达的情感用一种物象景观传达出来。
在《何班主和他的情人》中,何班主因为儿子卖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皮影箱,被气得卧床不起,相爱之人婵儿听到后,连忙过来看望,拿着自己亲手做的布鞋送给了何班主。这时婵儿已经嫁人,班主年事已高,两人心中都无比遗憾。在这部电影中,两人的感情简单且深厚,看似平静的爱情实则饱含热情,而这热情都被何班主以唱皮影戏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在广场上唱皮影戏的场景中,人山人海,不但表现出了何班主唱戏技艺的高超,还表现出了两人碰撞出的爱情火花。
从新时期的陕西农村电影中可以发现,这时期的导演在表现主人公爱情时仍采用了一种较为含蓄的手法,没有强烈的爱恨纠葛,但是由于时代的交替,产生了强烈的冲突感。不论命运如何,影片中的主人公总是用一种简单质朴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情意。
3 结语
“在今天的语言中,空间是让隐喻最痴迷的东西,这不是说空间因此提供了唯一的依赖,但正是在空间中,语言从一开始就展开了,在自身上面滑动,规定了它的选择,描绘了它的形象和转变,正是在空间中,语言传送自身,正是在空间中,语言的存在自身隐喻化着。”新时期陕西农村电影中的物象景观具有地缘文化基因,景观在这一空间中成为一种隐喻性的语言,这些景观的共性展示出生活在陕西地理空间中人们性格的普遍性。从新时期特有地域的电影文本出发,窥视时间与空间交织下的农民故事,可以感受到电影中展现的时代变迁与地理文化的融合。此外,景观还承载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个人与集体的记忆,更延伸到身份、权力和文化等领域。以景观符号的视角重新审视具有地域特色的农村电影,能深入挖掘地缘文化和探索相关群体的精神世界,推动地区电影充分汲取时代养分。
参考文献:
[1] 饶曙光.改革开放三十年农村题材电影流变及其发展策略[J].当代电影,2008(8):17-22.
[2] 高慧.石磨的文化底蕴[J].北京纪事,2014(12):84-85.
[3] 贾平凹.鸡窝洼的人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1.
[4] 刘慧敏.手工的情怀[J].美术大观,2008(6):191.
[5] 丁平伟,董玉琴,贺跃勇.中国布鞋文化[J].商业文化,2014(32):55-56.
作者简介:马腾飞(1999—),男,河南三门峡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