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格式塔心理学的耕染艺术在包装设计中的应用

陈玢兰　张超

关键词：格式塔心理学 黎族 絣染艺术 山兰酒 包装设计

中图分类号：TB4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2022）09-0126-03

引言

在经济与文化日益融合的当下，民族与地域文化逐渐成为现代设计的灵感源泉，但如何将民族性元素巧妙地运用到酒品包装中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地域特色产品包装设计，可以从图形语言、色彩表现、符号表现及材料表现等多个方面挖掘民族特有元素[1]。海南黎族絣然技艺是我国一项古老的染织技艺，所呈现的图案观感有朦胧、虚化的视觉效果，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和历史文化价值。但由于时代的发展及工业化的冲击，这项曾经流传广泛的染织技艺，现今仅为海南黎族的美孚方言区少数妇女所掌握。絣染艺术以点构成图案的艺术形式及其图底反转关系，完美诠释了格式塔心理学的内涵。以格式塔心理学方法论为指导原则，用现代设计手法来试验民族元素图形形式，不仅有利于传达品牌匠心精神，同时彰显地域特色和民族文化。

一、絣染艺术概述

絣染是中国古代民间常用的一种印染方法，属于绞撷的其中一种。与一般的绞撷不同，其独特之处絣染技艺是先染后织，扎经线入染之后织成布料。由现存资料可以推断，絣染是最先传入中国最南部的海南岛，并被黎族先民最先掌握和运用，并流传至今。絣然技艺曾经在海南黎族多个地区盛行一时，但现在仅存于美孚方言地区和杞方言少数地区[2]。

（一）絣染艺术工艺特征

絣染技艺分为纺、扎、染、织四道工艺，其制作流程为：纺线、绕经线、上架绑扎经线、下架、染经线、晾晒、上架除线结、将经线下架做固色处理、上架梳理及加配经线、用踞腰织机织出黑底白点的絣染面料。

所有工艺流程中最为繁琐且凸显织女水平的莫过于扎经线环节，如图1，整个过程不需底稿，所有图形都藏于织女心中，上万条扎线需准确无误地扎在预想位置，才能呈现出心中的既定图案，黎族织女们就这样以经线为纸、扎线为笔，“画”出了筒裙、头巾上一幅幅精美的图案。由于絣染扎经线染色的特点，经线染色的深浅程度会随防染扎线力度的不同而产生差别，另一方面，由于纱线在扎、染、织过程中需要重复上下架，而每次排布经线时张力会有差异，构成图案的点位置也产生些微位移，从而形成逐渐消失的模糊边缘，呈现斑斓晕色、朦胧柔和的纹饰效果，有松动活泼之感。

（二）絣染艺术视觉特征

絣染纺织的黎锦主要用于制作老年人的筒裙。絣染艺术图案以动物纹和人纹为主，出现频率较高的纹样有人纹、蛙纹、龙纹、鹿纹、鬼纹等，其中人纹的延伸变形纹样可达上10种[3]，黎族妇女们在纹样中注入丰富的想象力，通过夸张变形的手法对取材原型进行大胆再创造，图案造型抽象化、几何化，极富艺术感染力和粗犷质朴的原始美感。无论是制作技艺、织锦纹样还是构图手法，都深刻地体现着黎族人民独特的审美情趣。

二、格式塔心理学概述

格式塔心理学是由韦特海默创立于1912年的西方现代心理学派，格式塔学说观点认为人在视知觉过程中，总是存在不自觉地追求事物整体性或完形性的特点，因此又被称为完形心理学。视觉活动并非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过程，而是知觉与思维高度融合的创造性活动，能够积极主动地把对象进行简化、组合、抽象、分离处理。格式塔心理学从早期研究人类的知觉现象到现在被应用于学习、记忆、科技、艺术等广泛领域，尤其在视觉效果设计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格式塔心理学在絣染艺术中的体现

（一）完形原则在絣染艺术中的体现

完形原则是格式塔心理学最基本的观点，该观点认为人类视觉系统在观察客观事物时，头脑中会建立起与之相近的格式塔模型，这个模型比现实中的客观形态更加趋近于完整，人们在观察过程中，视觉心理会自觉地将所看到的不完整形态在主观上补全。例如埃及原始艺术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只表达所知而非所见，一幅画面中完全不考虑透视及空间关系，只展示最能体现事物特征的角度，追求物体多角度的完整性。原始先民这种追求完形性的心理特征同样反映在黎族先民的造物原则中，絣染图案以点线构图，每个点虽独立存在，但在人的视觉自动补全下形成了一个个整体图案，以点线构图，黑白对比鲜明，繁而不乱，细腻轻盈，有冷峻之美[4]。

（二）异质同构论在絣染艺术中的体现

格式塔心理学认为人的心中存在一个与物理世界所对应的力场，当客观物像在形态上显示出的力与心理力相似，该客观物像就会带给人相似的情感，这种现象就是所谓的“异质同构”[5]。

这种理论在絣染艺术中体现为黎族先民常通过自然万物来表达观念，大力神、龙纹、鹿纹等图样符号都是先民们心灵境界的物化表达，将自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联系生活中中具有相似属性的动物，并成為世世代代的信仰流传至今。另一方面，在絣染艺术丰富的象征纹样中，人纹和鬼纹被广泛应用，鬼纹代表最大的祖先神，人们把生活中的一切福祉都归功于祖先神的庇佑。依据人纹和鬼纹寓意的不同，两者在絣然中的视觉表现也有所不同，如图2，人纹多为彩色棉线织成且形态清晰易辨;而鬼纹形态则为高度抽象的折线形，显得朦朦胧胧、若有若无。

（三）图底关系在絣染艺术中的体现

格式塔艺术心理学认为，视知觉会对知觉对象进行倾向性的筛选，当人眼注视于某一事物时，会减弱对其周边物像的感知，视觉心理会将部分对象突现出来成为视觉主体，部分对象退居到衬托地位而成为背景。絣染艺术便利用了这种视觉特点，白色经线扎黑线之后，出于对纹样的注意被视为白底黑花 ，染色拆线后又转为蓝底白花，如图3。正是体现了这种图底关系的反转，黑白对比、阴阳互动、人地交融、互为一体，突出了黎族先民的阴阳观。

（四）简洁原则在絣染艺术中的体现

格式塔心理学认为人的眼睛倾向于把任何一种刺激式样看成现有条件下最简单的形式，面对复杂事物时，视觉心理会挑选其突出性特征进行识别、认知与记忆。

絣然纹样中，图案多为直线、菱形、三角形、长方形等几何形态造型，通过对动物植物显著特征的提取以及夸张、变形的创作手法，使图案显示出极高的抽象性和几何性，例如黎族最为崇拜的的图腾也是在絣染中广泛使用的蛙纹，黎族先民们就提取了蛙最突出的四腿外张特征，将形象抽象为菱形和折线的集合，另外，出于生殖崇拜及对自然万物的崇拜，早期黎族人们将又蛙与人同构，所形成图形简洁精练、易于辨识，符合视知觉简化的特征，这些特征不仅足以使人辨别出其完整的动物形象，同时也传达出更生动活泼的印象，具有极高的艺术水准。

四、基于格式塔心理学的絣染艺术在山兰酒包装设计中的应用

（一）絣染艺术与山兰酒包装设计结合可行性

山兰酒是海南黎族的特色米酒饮品，由当地特有的旱稻糯米山兰米酿制而成，黎族人家红白喜事、会有传情、节日庆典的必备酒品，不仅口味功效俱佳，还在黎族千百年的生产生活中孕育了丰厚的酒文化，更有特点的是黎族三人饮酒的习俗，通常多人将几根细竹竿插入酒坛中，轮流饮用，展示了独特的黎族酒文化[6]。经调研与分析，发现大多山兰酒品牌没有统一的视觉形象，包装设计缺乏美观性，民族符号融入生硬。选取同属黎族的特色手工艺——絣染技艺作为灵感源泉，一方面絣染艺术本身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另一方面絣染技艺所承载的匠心精神与山兰酒品牌所传达“慢生活”理念及精益求精的品质相契合。以格式塔心理学为切入点分析絣染艺术，从不同角度深入剖析民族文化，并将其作为理论指导，使地域特色产品包装设计更加符合消费者的视觉心理，在满足现代人审美观念的同时具有民族文化内涵。

（二）絣染艺术的完形原则在山兰酒包装设计中的应用

依据格式塔心理学完形原则，人们内心会自然而然地将所感受到的不连贯、有缺陷的图形，在视觉心理上进行主观地补全，从而在内心形成完整并熟知的形象，这种感受存在于人的所有感觉通道。见图5，logo图形设计中仅采用简洁的线条和椭圆形，即可在消费者心中呈现完整的酒坛和稻米形象，酒坛元素传达出商品属性，稻米元素寓意山兰酒粮食酿造的技艺特征，同时酒坛中的三条平行斜线代表了三支饮酒的竹竿，融入黎族三人共饮的特色饮酒习俗，既体现独特的民族文化，又丰富了品牌内涵。将稻米颗粒用规则的块面富有规律性地进行排列，省略水稻杆部，虽然稻米颗粒图形是分散的小点，但人们的视知觉不会过于关注细小的形，而是看重其整体性。经由知觉组织，细小的组织成分之间的所留空白，会自然而然地生成连接稻米颗粒的直线，从而在注视图形的一瞬间形成全新的稻米整体;酒坛图形运用线条和椭圆形构成，通过减去椭圆之下的形虽然会使图形看起来不完整，却在保证酒坛形象识别性的前提下，有目的的留白，为观众提供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想象空间，表面上看是“减少”，实际上加深了形与形之间的对比关系，视觉效果有增无减。

采取絣染扎经染色中以点构图的艺术形式，依照格式塔心理学完形原则，用户所接受的产品包装外观视觉信息，如图案、造型、色彩等出现变形扭曲、缺失、不完美形态时，会激发出视觉心理追求完整、和谐的潜在思维倾向[7]。用大小不一、排列有序的点构成黎族传统纹样，点阵中实际上是若干直径不同的圆点，但经由视觉心理的自动整合，“大力神”“甘工鸟”“蛙纹”一瞬间凸现于点阵之中，成为一个个完整的形象而非单独的圆点，具有朦胧虚化的视觉效果。将黎族传统图案有意识地分解成虚缺状，视觉感受由熟悉走向陌生，从而引起视觉受众对产品强烈的探知欲望，如图6。

（三）絣染艺术的异质同构原则在山兰酒包装设计中的应用

格式塔心理学异质同构原则在包装设计中的应用主要在于构建用户的心理联想机制，设计者深度寻找相关设计元素的隐含意义，及其与目标产品包装所需传达理念的关联性，对包装设计中物理特征进行塑造，使用户在接收到客观物理信息时，有效激发其视觉思维中的心理原型，产生共同的审美体验，进而准确传达设计者期望传达的有效信息。

由于捆扎经线所呈现的视觉形象与以点构成的装饰图案存在一定属性的相似性，人在心理上会把这两种感觉联系起来对待，通过一种外在的视觉感受引申出另一种内在的心理感受。经过转换的传统纹样，一方面使视觉受众联想到絣染扎线过程中的数千个小点，从而联想到手工艺人一毫一厘纺布织锦的慢生活，这是现代人不可企及却又渴望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也促使其联想到现代生活中，构成数字屏幕上图文信息的千万像素点，从而引导消费者对品牌所传达“慢生活”理念做出思考;絣染技艺的细致繁复深刻体现了黎族妇女的匠心精神，与山兰酒制作流程中精选山兰稻米及就地取材植物制曲的独具匠心相契合。

瓶身造型可采取富有民族特色的独特造型，如黎族妇女中代表性较强的服饰——絣染筒裙，给人以少数民族的原生态和古拙淳朴之感。絣染筒裙是黎族妇女为适应特定的自然环境而逐渐形成的服饰标志，将筒裙造型运用于瓶身设计中，建立起相似联想机制，在满足酒瓶易于把握的功能同时，更赋予产品以文化内涵，也是格式塔心理学异质同构原则在瓶身设计中的具体体现。用户在使用场景中，能够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海南独特的民族服饰文化，激发用户产生共鸣，映射出隐藏在物质表象后的设计观念。

黎族絣染通常以藍色或黑色植物染料入染，形成黑地白纹锦，在黎族织锦文化中黑深色底色代表着养育人们的土地，底色之上各色各样的纹饰寓意着自然与人的和谐共处。包装设计中采用白色做底凸显深蓝色纹样，映射絣染中扎经环节所呈现的视觉效果，使视觉受众联想到絣染色彩的朴素和稳重，从而将这种视觉感受移植到产品性格中。

（四）絣染艺术的图底关系在山兰酒包装设计中的应用

人们的视知觉在感知视觉信息时，会自觉地将视野焦点放在感兴趣的地方，即形成所谓的图案，而周围位于主视觉之外的信息便自觉地退后成为背景，从而能动地建立起“图”与“底”的对比关系。图底关系中，当图形其他特性前提一致的情况下，由于圆形与矩形背景形成视觉上的差异化表现，作为圆形的“图”较矩形的“图”更容易成为视觉焦点，因此采用大小不一圆点构成纹样。利用这种视觉现象，点状装饰图案中面积较大的圆点更易吸引注意力，成为视觉感知中较清晰的一部分，周围较小的圆点则被置于意识边缘，从而变得相对模糊，加深图案的虚实对比，营造出与絣染艺术相似的朦胧感。通过控制圆点的大小关系形成模糊的图底关系，造成较小圆点部分在背景与图形之间相互转换，为视觉感知的跳动带来新奇的视觉感受。

在传统画面构成中，背景总是处于消极状态而服从于背景，而现代设计中追求画面的能动性，追求“图案”与“背景”对比关系的不定性，使得“背景”获得力量与“图案”相互抗衡，增加视觉上的新鲜感、刺激感。外包装盒设计，如图7，可采用镂空工艺增强开箱过程中的用户体验。将点状图案位置镂空，即“阴线镂空”，其工艺原理是使用激光雕刻将图案部分做切割处理，使图案部分成为空白与文字形成装饰。采取抽拉式设计，蓝色内盒置于其中时，所呈现的是蓝花白底，由于图案部分与空白部分存在一定高度差，因此图案本身在视觉上会略向后移，呈现出更丰富的纵深感和层次感。蓝色内盒抽出后，原本蓝色图案部分变为空白，在格式塔心理学图底关系原理作用下，内盒抽出放进过程中，视觉重点在蓝色图案和空白区域之中跳脱转换，提升包装设计的趣味性和互动性，使消费者切身感受黎族人民的阴阳观，以及传统技艺中所蕴含的无穷智慧。

（五）絣染艺术的简洁原则在山兰酒包装设计中的应用

遵循格式塔心理学简洁原则，人眼观察到的形式的刺激模式越简洁，知觉到的可能性越大、速度越快，力求以更简单的形式展现更深层次的含义[8]。所设计的山兰酒品牌命名为“黎米酒肆”，有利于将产品品类及性质直截了当地传递给消费者。黎族先民运用简化、夸张、变形的手法创造出了抽象而活泼的絣染纹样，具有直线和几何造型居多、图案形态抽象简练的特点;在logo设计中，同样依据简洁原则，提炼图形元素与字体主要特征，稻谷核心视觉特征是一粒一粒带壳的子实，酒坛核心视觉特征是酒坛轮廓与半满的水面，忽视稻谷和酒坛复杂繁琐的细节刻画，运用简洁的点、线、面即可描绘出物体形态，虽然在视觉表现上显得简洁干练，却比繁琐图形更有表现力;而字体设计中，在保证文字识别性的同时，着重体现与絣染纹样相契合的几何构成感，采用直线和折线，使品牌标志设计兼具民族性和现代性。

当前包装设计中的地域文化元素提取往往存在多元素雜糅现象，设计者难以取舍，于是同时将多个转换图形进行拼凑组合，最终导致关键信息传达不当，视觉受众难以识别与形成记忆。在山兰酒包装设计的图形转换与应用中，选取絣染纹样中最具代表性的的大力神、甘工鸟、蛙图腾单独表现，尽量减少视野中不必要的干扰因素，主体一瞬间从背景中分离出来成为视觉中心，使视觉受众在看到图形的一刹那就在脑海中对图案形成深刻印象，并对图案背后的文化溯源产生兴趣，了解到这些纹样来源于黎族人民世代流传的神话传说，经过黎族先民极富想象力和高度抽象的处理，展示了黎族人们的民族精神和价值观念。简洁并非是形式上的简单，而是通过简单的图形语言，一针见血地传递出更为丰富复杂的内涵。

所设计的普通装瓶身设计采用了便携式酒壶的常用造型，如图8，突出黎族纹样造型中所凝练出来的直线感和几何感，显得简洁精练，可作为用户随身携带的休闲饮品，传达了品牌悠闲、惬意的慢生活理念，通过简洁的瓶身设计使用户清晰的解读出设计者的设计理念。

五、应用价值分析

黎族絣染艺术具有极其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人文价值，含蓄朦胧的视觉形象、沉稳厚重的色彩、抽象古拙的纹饰造型，无不显彰本民族的审美意识和艺术表现。

首先，从格式心理学角度对絣染艺术进行深入解读，在保留其视觉特征和风格的同时，从纹样构成和表现形式上进行创新，有益于本土商品包装的形式美感及特色风格的呈现;其次，本土商品的包装也给予了地域民族文化以广阔的展示空间，虽然絣染艺术未直接应用于产品外包装，但通过提炼其视觉特征并结合现代设计手法，引导用户接收设计中所传达的内在信息，达到了传播民族文化的目的;最后，在将絣染艺术植入山兰酒品牌与包装设计时，充分考虑到了其民族特性与品牌文化内涵的契合点，有助于引起消费者共鸣，建立起与消费者之间的情感连接。

结论

通过从格式塔心理学角度对絣染艺术进行分析探讨，对絣染艺术的审美特性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同时以格式塔心理学为理论指导，将絣染艺术视觉特征进行输入、转化、输出处理，籍此增强旅游产品包装的可辨识性，最终达到同域不同包装的效果[9]，为现代旅游商品品牌塑造和包装设计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思路。只有将地域文化元素与现代设计方式相结合，对地域文化元素的正确运用和内容表达形成高度统一，才能在发挥地域文化元素美的功能的基础上，使山兰酒土特产品成为真正能代表海南的特色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