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美术馆吃晚餐!
2022-05-30文林
文林
盖蒂美术馆不仅仅是一座美术馆,它是庞大的艺术中心的一部分,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大的文化公园,走出美术馆的人们可以悠游其中,那些在此研究的学者们也可以混在游客中享受和人群厮守的乐趣。
在当下,“公共”是一个时髦的、百贴的话题,作为城市里一类重要的公共空间,美术馆自然也受到了这方面的关注。走到嘈杂的大街上,“公共”的感受好像是即时的、不言而喻的,但是,“公共”和“私人”的分野真的是那么不言自明的吗?美术馆空间的“公共性”又落实在哪里?
把美术馆的优质资源引向城市
其实,“公共”的属性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是不同的。我们会把“公共”福利与平常所说的“公家”联系在一起,大家都有份儿而又不花钱的就是“公共”。
一座美术馆功能定位的构成,“公共”的功能就绝对排除“私人”需要吗?私人所有的空间可不可以有上好的公共性? “私人”和“营利”难免混淆在一起,“公共”和“私人”的关系被置换成了不同经营模式之间的对立。
美术馆的“公共”属性是后来发展出来的。讽刺的是,在使得它的公共功能最大化、专业定位清晰化的同时,展览空间反而变得和公众有些疏离了。2000年在汉诺威举办的世界博览会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可它响亮的口号“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却不尽落到实处,因为这个纯粹用来展出的“展览建筑群”从一片白地上拔起,占有宽广得使人感到奢侈的用地,却和原有的城市毫无关系。一个充分有效的公共空间,不可能和它的使用者保持如此大的距离吧?
弗兰克·盖里的美术馆设计团队提示说:其实,大多数现代美术馆的画廊面积只有总建筑面积的30%—40%左右。
那么,一座当代美术馆,另外60%的功能是什么?它既包括必要的办公空间,更涵盖了扩大的美术馆展出空间更加灵活的使用。这些使用不仅仅是展现与谕示,也包括学习和沉思。如果说展现和谕示是自上而下的宣教,那么,学习和沉思的功能却是依赖于精神上的自觉;介于这两对功能间的公共交流功能注定是有别于纯粹的娱乐和训诫的,它只能是人际尺度和纪念性尺度的平衡,而无法仅仅是其中一种。
这60%已经不止是美术馆的“辅助功能”了,它事实上构成了美术馆和城市之间有效的接口。
广东时代美术馆,这座不寻常的美术馆直接建造在一座寻常居民楼的楼顶,它的前台设在居民楼的一层,办公室是由几个标准的居住单元打通而成的。
展品和日常供应的装卸和运输通道,办公和来访人员的进出和来往……这些建筑尤其需要考虑在现有条件下场馆内部通行和区域城市交通的合理“对接”,把美术馆的优质资源引向城市。
在商业零售空间融入艺术, 在高客流量的商场内为顾客提供全新的体验与新奇事物, 伦敦塞尔福里奇百货公司(Selfridges)打破只有去美术馆才能欣赏艺术的传统,将美术馆以及美术馆级别的展览引入商场内,甚至影响了艺术的发展形式。
艺术融于生活
伴随生活方式和美学需求的升级,以新视觉技术为代表,艺术开始越来越多地融入日常生活和全品类商业范式:艺术购物中心和艺术酒店大行其道,策展式商业模式通过内容刷新传递空间和品牌的审美价值观;数字艺术家们利用数字技术让艺术以更加本地化的姿态渗透进本已丧失活力的公共空间,对其进行翻新和再造;大众艺术消费成为一种融合的、流动的日常,一个角落或一个小物都可能成为某种艺术精神的承载……因此,当艺术的展示逻辑和欣赏逻辑都发生重构,美术馆正在成为一种新“民俗”。
長久以来,美术馆一直扮演着“非营利性公共机构”的角色,通过贡献文化价值,承担起培养大众审美和推动文化发展的社会责任,仅通过少量的艺术衍生品销售和观众服务获取利润。2007年,中国大批民营美术馆崛起,艺术进一步普惠大众的同时,也为美术馆的价值变现提供新思路。从艺术衍生品出发,以美术馆IP为基础的文创产品开发和销售进入快车道。2013年,北京故宫博物院首次面向公众征集文化产品创意,并举办文创设计大赛,其文创产品爆款迭出,至2016年,故宫文创产品销售额已达10亿元,同时引发国内2500多家博物馆、美术馆投身文创产品研发热潮。
围绕艺术IP进行创作和赋能是美术馆最常见的商业化手段。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与优衣库保持着长期合作,从2013年起优衣库就开始赞助MoMA的“周五免费夜”活动,MoMA则授权馆藏艺术家安迪·沃霍尔、凯斯·哈林、让-米歇尔·巴斯奎特等人的作品及形象为优衣库的“UT”系列产品所用。此外,波士顿美术馆、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卢浮宫博物馆等也都曾授权优衣库使用其馆藏作品进行产品研发。而世界上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博物馆之一——大英博物馆,其联名消费品横跨美妆、纺织品、文具、鞋服、饰品、数码产品等众多领域,可见美术馆IP在消费领域的渗透范围之广。
美术馆与各种商业场景的融合叠加,带来奇妙的化学反应,空间的“美术馆化”造就了许多“超级目的地”。历史建筑“荣宅”在经过长达6年的修缮后,被改造为普拉达(Prada)在中国举行各类活动、艺术展的特殊展馆。荣宅内部的强烈色彩变幻和建筑美学,使其呈现一种风格跳脱又沉浸式的特殊观展效果,成为吸引大批年轻人打卡的城中热地。
近年来,无数商业空间、社区营造、城市更新推动的一轮又一轮的“焕新”,背后都可以找到吸收美术馆方法论完成自身“内容场景”塑造的影子。城市“网红打卡地”层出不穷,沉浸式展览突破美术馆的空间限制,突破传统展览对艺术家和美术馆名气的绝对依赖。利用声、光、电和互动装置,令参观者身处其中的沉浸式展览,因为极强的视觉冲击性和互动性,已成为最受社交媒体青睐和最易传播的标准模式之一。
艺术购物中心、艺术酒店的兴起,更是美术馆的方法论在商业空间的“集大成”运用。这些商业空间并不仅是进行单纯的艺术品展示,而是从建筑空间、视觉效果、动线设计等底层设计来体现美学理念,通过适当的留白和常变常新的刷新机制,在艺术和商业中寻找平衡点。
在商业零售空间融入艺术,在高客流量的商场内为顾客提供全新的体验与新奇事物,伦敦塞尔福里奇百货公司(Selfridges)早在百年前就已尝试过这样的营销手法。打破只有去美术馆才能欣赏艺术的传统,将美术馆以及美术馆级别的展览引入商场内,甚至影响了艺术的发展形式,这代表的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让消费者在吃喝玩乐的同时能获得一站式艺术体验、艺术教育以及艺术消费,这些在20年前的中国商场中是无法想象的,直到近10年来商业空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探索、竞争与发展,才会形成所谓的“美术馆时代”。从博物馆零售到沉浸式展览型零售,各种商业模式在不同阶段、线上线下不同渠道都有很大变化。
像北京的当代艺术馆、红砖美术馆,这些民间美术馆象征着众多艺术小圈层的形成和扩散。但后来“美术馆”逐渐从小众空间走向大众空间,从专职空间走向日常功能区,进入商场、酒店甚至是菜市场、车站、社区。以往这些空间以生活功能为核心,现在与视觉艺术融合,在日常的烟火气中插入仪式感。“美术馆”和世俗之间不需要割裂,就像古代民居屋顶上的雕花瓦片,我们在其中看得到艺术,也看得到生活。
美術馆也是一座“城市”
美术馆何以成为一座“城市”?通俗地说,将来的美术馆也许是和火车站、影剧院、居民小区、市政中心、高速公路甚至餐厅,通过新的建筑学观念结合在一起的。对于这个社会中的大多数人而言,艺术也许尚不能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人生,但它也许会给他们枯燥的日常生活注入一剂润滑剂。试想一下,和心仪的对象相约美术馆,在梵高的名作前面(当然,中间一定隔着不少玻璃)吃一顿丰盛的大餐,这会是什么感觉?或者,高冷的美术馆竟也因为食物的香气,从外面冷漠的城市里拉来了踯躅不前的人流。
以不同的方式,赫尔佐格与德梅隆设计的数个美术馆做出了对“美术馆也是一座城市”命题的回应。他们的美术馆通常会留出供人们自由使用的城市公共空间,它们的纪念品商店和餐厅就如主要展览空间一般富有吸引力。
马德里的凯夏广场美术让出底层的地面供人们穿行,它还有一个风格与建筑整体协调的美丽餐厅,连灯具也是建筑师亲自设计的。
维特拉之家(VitraHaus)传达着建筑师“展览空间也可以是一个家”的理念。
很多美术馆的访客都会爱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商店,他们喜欢这些能够带回家的艺术可能胜过那些墙上的真迹。去过盖蒂中心的人们通常都会在它山顶的餐厅吃个大餐,“顺便”看看南加州郊野满目苍翠的无垠风景。对于出个门都需要开车的洛杉矶人而言,这样整个家庭可以度过一整天而不假外求的所在实在是太应景了,即使他们不一定会在美术馆的画廊之中花上太多时间。
“路过”一座美术馆比“专程”去往一座美术馆要重要。也许,我们将来真的有可能去美术馆吃一顿难忘的晚餐。
(责编: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