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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

2022-05-30李佶荣

作文与考试·高中版 2022年22期
关键词:枇杷树瓦片小径

李佶荣

依稀记得幼时外婆家的菜地里种着数十棵长势甚好的枇杷树。沿着菜地入口那扇摇晃木门一直向前走,小径是厚实的泥土,两条小径被大片绿色的菜地隔开。小径尽头踏出坑坑洼洼的路,踩入杂草里,往前再走一段是一片阔大繁茂的马桑园,年幼的我抬头只能看见一角天空,就像一只井底的蛙。

那时的乡村似乎就是这样的,没有矗立的楼房,只有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天空和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菜地,菜地里到处都是惊喜。地里有可以攀爬的枇杷树,树上有最甜的枇杷和种类繁多的小虫。绿荫遮住太阳,人累了就往树下一躺,脸上半盖着戴了十年的旧草帽,帽绳还经常扎脸。外婆就是众多老人中戴草帽的那一个,不仅她,还有舅舅、舅妈、姨妈和我至今叫不出名的阿祖。午后闲暇惬意,有时我也会穿着裤子往泥地上一坐,嬉笑着听母亲斥责。当空气寂静,阳光里混着尘土,像金粉,又像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我想,那就是庄子说的万物之息,生物以息相吹,浩浩荡荡,来到大地。农耕者踩着草鞋,鞋里混杂着泥土,她一下下挥舞锄头耕向大地,金尘洒在她身上,我好像看到了幻影。

也许这曾是刘子骥寻觅的桃花源。昔日住在那个小村子的古人也许就像这样,他们饮酒作赋,累了倒头休息,入梦枕万物之息,俯仰间天地寂寂。泥土是软的,我的心也是软的。

我曾无数次进入菜园,见证了这里的变迁,奔跑过无数次的小径被填平,具有年代气息的木门被拆除,随之而来的是水泥房和钢瓦房。外婆与盖房的人协商,好不容易才留下了一小块地。

我很少再来这里。

当我多年后再回来,这里已经面目全非。铺着碎瓦片的小径,窄得只容一人通过,堆放的杂物让行走变得十分艰难,左右两旁的砖墙也都破败不堪。终于,我挪进菜地。

那片开阔的乐园已不复存在,它被周围的仓库民房划得七零八落。枇杷树被砍光了,天空一望无际,左右多出来的房子遮住云朵,没有了蝉鸣的聒噪,这块菜地已经毫无生机。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菜地里,交错的水管爬在地上,凌乱的电线织在空中,地面上摆着笨重的建筑工具,上面布满厚厚一层铁锈。

右边是一个工厂,里面嗡嗡的锯声震得我头皮发麻。小虫被吓走了,外婆却没有走。她老了,弓腰低头一镰一镰慢慢铲着地里的草,一铲就是许久。她站不动了,后腰抵在红砖上,似乎不觉得硬。

年近八十的她,执意还要下地。

碎瓦片是硬的,土地也是硬的。碎瓦片丢在地里什么也不是,土地却是一代代人的乡愁。

我的奶奶在几年前过世了,她被子女从光亮的房子里送回百里开外的故乡。山路十八弯,几个小时的车程才到达那深山老林中。曾有人一辈子都没能从那里出去。

松柏摇摇,梯田纵横,山中干净又宁静。

我终于明白,土地是老一辈人的归所,与土地相伴是他们对归所的长情。他们生在那里,长在那里,所以叶落还要归根。

無论土地如何变迁,无论子女去了哪里,他们都愿意守在那里,即使他们被历史慢慢遗忘,像堵灰扑扑的土墙,像长出青苔的破石。也许再过十几年,土墙、破石、菜地都消失了,我只能够凭借这篇文章和模糊不清的记忆来回忆起我快乐童年时光的一部分。

可我又要到哪里才能看见烟火气息的静谧之地呢?瘦径都被填平,野菊被埋在了地里,土地所属的那些东西又将去到哪里?

“过去千百年后,大地上许多东西都会无人认领。”刘亮程这样说。

评点: 任军平

土地是人的根,是人的物质源泉和精神家园。作者巧妙地把自己对于土地的感悟和情怀倾注在外婆家的一片菜地里,这里有童年时期的美好记忆:枇杷、马桑、菜地,还有勤劳的外婆。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这里不再美丽:果树被砍光,菜地被七零八落的仓库民房取代,虫鸣蛙叫被工厂的机器轰鸣声替代……土地荒芜生机不再,外婆已老,“我”已长大。文章以小见大,始终围绕这片小小土地上的变化,用平实的语言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感伤与思索,感情充沛真实。

(编辑:于智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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