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山水画家绘画美学探究

谢佳璐 张军

摘 要：元代是中国山水画发展的一个重要节点，这一时期山水画发展的主流以“元四家”为代表，元代山水画对之后的中国山水画发展产生了较大的影响。黄公望为“元四家”之首，一生创作了许多优秀的作品，他崇尚以古为师，广泛吸纳各家之精华，将道教的隐逸思想和对生命的追求融入山水画创作，形成了其独特的艺术风格，自成一家。研究他的人生经历、艺术成就、艺術风格及其对后世产生的影响，对于今天的绘画创作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黄公望;山水画;绘画美学

元代是中国文化艺术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是我国历史上疆域最广阔、由少数民族建立政权的一个时代。在不足百年的时间里，当时的社会生活发生了诸多的变化，特别是对元代画家产生了深远影响，推动了元代画坛的发展进程。

当时的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杜绝知识分子“学而优则仕”，采用民族歧视与压迫政策，将元朝的所有人划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四个等级;废除了科举制度和宋朝盛行的画院制度，这一举措基本堵塞了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汉族文人的入仕之道，也使得画院画家们失去了其政治身份，社会地位日渐低微，出现了“九儒十丐”的局面。与此同时，全真教的兴起，使得很多文人从“入仕”到“出世”，道家的隐逸思想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画家们开始以游历山川为乐，借绘画创作来表现自身内心的情感。这一历史背景也影响到了想要在官场大显身手却屡遭挫折的元代山水画家——黄公望。

一、时代背景下黄公望生平及艺术风格的形成

黄公望，字子久，原名陆坚，今江苏常熟人，号大痴道人、一峰道人、井西老人等，与吴镇、倪瓒、王蒙并称为“元四家”，位居“元四家”之首。

黄公望聪明好学、博览全书，自幼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对仕途充满了期待与幻想，渴望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然而他的政治生涯却屡遭坎坷，黄公望青年时期曾任小吏，中年时期曾在张闾手下任书吏而被牵连入狱。恰在这时，元朝举行了第一次科举考试，他的好友杨载考中进士，而这一机会的错失无疑再一次打击到了身陷囹圄但却热衷于功名利禄的黄公望。中国自有“五十而知天命”一说，出狱时的黄公望已年近五十，经历了世事沧桑，深谙官场险恶，黄公望自知仕途无望，此时，“入仕”的儒家思想逐步被“出世”的道家思想所代替。他从此不问政事，选择加入了在当时社会上占很高地位的全真教，成为一名道士并改号为“大痴道人”，从此道艺双修，浪迹虞山、富春山和苏杭一带，常以卜卦维持生计。他广交文人名士和画家，在与绘画为伴的同时积极参与传道活动，修身养性。他崇尚以古为师，广泛地吸收各家精华，将道教的隐逸思想和对生命的追求融入山水创作，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自成一家。他不像“元四家”中的其他人那样或喜梅画竹，或独爱空亭，他的作品全为典型的山水画，绘画风格多样，与前人和同一时期的画家相比展现出了新的面貌。黄公望的艺术道路恰是基于其崎岖的人生经历而形成的，他通过绘画创作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仕途上的崎岖造就了他的艺术之路的宽广与开阔，几十年来的磨砺以及岁月的积淀，终于成就了一代画家的辉煌。

元朝社会有别于前朝社会，大多数的文人士大夫以悲观的态度隐逸山林。在这复杂矛盾的现实背景下，书画就变成了他们表达情感、直抒胸臆的工具。中国山水画艺术在元代时期的绘画种类中成就最高，文人画家早已脱离了简单的山水画形式，开始更加重视诗、书、画、印相结合所给人带来的感官上的冲击，这也标志着文人画在元代逐步走向完善。元代山水画在中国山水画的发展进程中展现出了其特有的风貌，在中国山水画的悠久历史之中，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而在元代一众画家中，黄公望也是成就最为杰出的画家之一。

二、黄公望绘画艺术成就

黄公望50岁后才开始画山水，作为一位工诗善画、博学多才的画家，其崇尚以古为师，将道教的隐逸思想以及对生命的追求融入山水画创作，形成了其独特的艺术风格。

（一）绘画理论方面

黄公望潜心于绘画理论研究，著有《写山水诀》一书。该著作主要详述了画理、画法、布局、意境等方面的内容，黄公望的艺术思想在该著作中得到了很好诠释，其绘画理论也在他的画作当中一一体现了出来，至今仍被画坛奉为经典，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比如黄公望在《写山水诀》中提出用“阔远”来代替郭熙在《林泉高致集》中所提到的“深远”，改变了郭熙山水画的“三远”法准则，是对郭熙“三远”法准则的继承与发展，也是元代山水画发展的体现，体现出元代文人对山水画意境的新追求。

（二）书法方面

有一位古希腊诗人曾言：“诗是有声的画，画是无声的诗。”诗与画的交融本就是冥冥之中发生的，比如宋徽宗在《芙蓉锦鸡图》中，将书法艺术与自作诗和自作画有机结合在一起，创新了绘画表现形式。中国书法的用笔之道可以说是高深莫测，瞬息万变。以书入画，是黄公望绘画风格的蜕变，也是其绘画中时代特点形成的重要标志之一。在《富春山居图》中，黄公望不再依照物象拘谨地进行勾勒描摹，而是在继承宋代诗、书、画相结合的美学传统的基础上，将书法中的草篆之法融于笔法之中，又把其隐士情怀带入书中，勾、皴、点相结合，使画面颇具审美趣味。

（三）绘画创作方面

黄公望注重写生，善于学习前人，直抒胸臆、寄托情怀的绘画追求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其创作的众多作品灵感大都来源于他对大自然实景的切身感受，在绘画中所表现的一笔一墨皆来源于他的内心，形成了萧条淡泊、平淡天真的隐逸画风，对画坛影响深远。

明张丑在《清河书画舫》中将黄公望的山水画表现形式分为浅绛和水墨两种。所谓“水墨法”，就是减弱画面对皴擦笔法的控制，笔意简远，气势雄浑。而所谓“浅绛法”就是用花青和赭石在皴染后再稍作渲染。黄公望的“浅绛山水”和“水墨山水”风格多样，变化莫测。与宋代的“青绿山水”相比，黄公望的山水画表现形式是对宋代绘画风格的继承与发展，超越了中国传统的“随类赋彩”绘画方法，与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方法是他在墨色上的重大创新，是对山水画的较大发展，表达了元代文人墨客隐逸高尚的思想，为后世所推崇与发扬。

黄公望一生创作了许多的作品，其传世佳作有《富春山居图》《九峰雪霁图》《丹崖玉树图》《天池石壁图》《九珠峰翠图》等。《天池石壁图》和《丹崖玉树图》等画作就是他“浅绛山水”的代表作品，多干笔皴擦，设色讲究淡赭，笔墨自由而活泼，富有个性。而“水墨山水”的代表作品有《九峰雪霁图》等，整体风格高逸，设色淡雅。而在这些传世佳作中，其中最著名、最传奇、最具道教精神的画作当属《富春山居图》。

三、黄公望作品比较分析

《富春山居图》被誉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是黄公望为好友所画的作品。明清以来有很多《富春山居图》的仿作。在《富春山居图》中，黄公望使用富春江作为主题背景，采用横卷式的构图方式，以既枯又润的笔触描绘了富春江一带的秀丽风光。黄公望将客观自然世界与主观内心世界有机结合起来，在写生的基础上将自然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远景以山峦、坡岩以及排列疏密有致的密林组成，近景则以村落、亭台楼阁、渔船等景观为主，笔墨淡雅，变化丰富。

黄公望因受道教思想的影响，绘画时并没有过多地拘泥于物象表面的细微描画，而是注重把握画面的整体关系以及所表现出来的意境，使得画面富有生气，体现出了“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在黄公望的众多画作中，只有《富春山居图》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平淡安静，画中的山峦既没有如《九峰雪霁图》那样陈列装饰，又没有像《富春大岭图》那样显得挤迫。在画面布局上，《富春山居图》采取了散点式构图的方法，由平面向纵深拓宽，使得画面层次丰富，并将郭熙《林泉高致集》中的“深远”以“阔远”代之，达到了北宋以来文人墨客所标举的超然灑脱、浑厚华滋的最高审美境界，彰显了元代文人画家的创新精神和对理想生活的向往。

中国的山水画走向独立要早于西方的风景画千余年，尽管中西方皆使用天然山水和自然景物作为绘画主题，但在绘画方式与表现技法上二者却存在实质性的差异。中国山水画实质上是一种写意艺术，然而西方风景画则是对客观世界的科学再现，是对自然空间的一种写实表达。例如老彼得·勃鲁盖尔的《冬猎》，通过描绘白雪覆盖的山谷、阴暗的天空、光秃秃的枯树、远处如刀锋般的山脉、形单影只的鸟儿等景物，呈现出典型的冬日寒冷萧瑟的景象。《冬猎》与《富春山居图》相比，创作背景很是相像，画家皆因社会动荡不安，借绘画创作来抒发自己的内心情感，但它们之间也存在着差异。《富春山居图》采用横卷式构图，由平面向纵深拓宽。这幅画以笔墨作画，色彩沉稳大方，气势雄浑壮阔，通过墨色的浓淡干湿变化来表现树木，表现方法与组合形式多样。而《冬猎》是一幅油画作品，特别注重运用透视原理，对风景的描绘也遵循着客观现实。这幅画作具有较强的空间感和故事感，画面动静处理得十分巧妙，用色通亮明艳，画家通过黑白灰色调的对比来塑造大自然、人物、空气和光，营造出了萧瑟凄凉之感。

元代时期的艺术风格，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与发展了唐宋时期的艺术风格。如果说唐宋时期的绘画风格偏向于雄伟壮阔、华丽精巧，那么元代文人画的风格更偏向于清丽超脱、简逸明快。比如北宋时期画家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画家采用长卷式构图来刻画绵延不断的山脉和奔腾不息的江河，灵活地运用了“三远”等构图形式，使得大自然的秀丽壮美得到了充分展现，画面节奏感强，扣人心弦，充分反映了宋代绘画的特点。这幅画作中的景物繁多且复杂，自山起，由山终，有始有终，通过长桥或流水连接，使得画面的各个部分既相对独立又相互关联。作品构图严谨，笔法精巧，设色绚丽，整幅画面精致细腻，实现了步移景异的艺术效果。

《千里江山图》虽是少年之作，但却有着皇家气象。少年的世界满目旖旎，此时的王希孟基本还没有经历过缺憾，使得这幅作品十分圆满，一笔一画全无败笔，就连湖面上的微波水纹也均被一笔笔画出。对比之下，《富春山居图》就显得萧瑟苍茫得多，不设色而纯用笔墨，自具五彩。这幅长卷犹如生命的长河，凝聚着人生的隐喻智慧。作品中的每一段都像是人生的不同阶段，整个画面中景物有高有低，浓淡干湿，疏密有致，用笔洒脱豪放，意到足矣，似乎在告诉着我们人生之路并不平坦，既有在高处的得意，又有跌落谷底的失意。18岁的朝气与80岁的坦然，不同阶段的不同经历，使得两位画家的艺术风格也各不相同。

四、黄公望对后世的影响及启示

元代是中国山水画发展的一个重要节点。这一时期山水画发展的主流以“元四家”为代表，黄公望作为“元四家”之首，与另外三位画家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的艺术思想及绘画实践都有着相似之处。他们侧重于写意抒情，重视诗、书、画的有机结合，寻求意趣的表达。可以说，元代山水画是中国绘画史上另一个新的高峰，有力地推动了后世文人画的发展进程，对后世影响深远。例如，“元四家”的美学思想对明代画家徐渭就起到了较大的感染作用，他所绘制的牡丹作品摒弃了牡丹自身的奢华与繁荣，徐渭选择通过墨色深浅的转变来呈现出他对于牡丹形象的独特见解。

黄公望在中国山水画的历史上是一位颇有影响力的画家。元朝以后，许多山水画家都受到过黄公望的影响。例如沈周、李铁夫、高剑父、吴昌硕、徐悲鸿、傅抱石等画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其影响。沈周的大多数作品都有着黄公望绘画的影子。李铁夫有着深厚的中国画功底，他以中国传统宣纸为载体，在水彩颜料中加入了水墨，将中国传统水墨画技法与西方水彩画技法相结合进行作画，对绘画“中西融合”的实现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徐悲鸿将西方的写实语言融入中国画，他的作品表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傅抱石以中国传统绘画语言为基础，借鉴了一些“新日本画”中的形式语言，找到了新的绘画形式。“明四家”、清初“四王”、新安画派等中国绘画史上有名的画家也都研究过黄公望的画作。黄公望所留下的画作、绘画论著以及美学思想，都是中国美术史上的宝贵财富。

通过黄公望等山水画家的绘画实践，中国山水画彻底改变了南宋时期的绘画风格，元代山水画也成为中国山水画史上的又一个高峰，同时也将文人画推向了一个新的发展高度。我们要学习“元四家”等名家的艺术精神，继往开来，开拓创新，推动中国绘画的发展。只有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吸收其他优秀文化为己用，才能创作出兼具传统精神和时代气息的优秀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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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屈小力.元代黄公望：富春山居图艺术特色研究[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13.

作者简介：

谢佳璐，佳木斯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学、水彩画艺术。

张军（通讯作者），佳木斯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水彩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