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治愈系老师
2022-05-30陈娟
陈娟
读过张丽钧老师的一篇文章,里面这样解释“治愈系”:“治愈系”是一个舶来词,意思是“平静的、舒缓的、具有心理疗愈功能的人(或事)”。一名优秀的教师,就应该是“治愈系”的。
创建了自己的公众号后,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为这一届的每一个孩子都写一篇文章。而且,我写的文章,一定要是真名真姓、真人真事。
这第一篇文章,我想送给刘彦伯。
刘彦伯是我新接手的七年级一个班上的孩子,长相没得说,很帅气,但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却很一般。新接手一个班,总要看看成绩,我看成绩单的时候,发现这孩子分数靠后。这也没什么,教书三十年,见识过太多后来居上的孩子。况且男孩发育稍晚,大多调皮,甚至桀骜不驯,但若是你能“收服”了他,你就会是他生命中永远铭记的人。
不过看他的字,就有点让人头疼了。写一页纸的作业,除了前面两三行还能勉强辨认,后面的字就像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一次这样,两次还这样。我找他谈话,说:“这字有点丑哦。”你猜他说啥?
“老师,我从小写字就这样。”
说实话,我没生气,相反,我感到诧异,他的回击那么快,那么理所当然。
又有一次,下课了我偶然走到他身旁,下意识地想摸摸他的小脑袋。结果他把头一偏,质问我:“老师,你想干什么?”
我又呆住了,说:“我没想干什么啊,我就想摸摸你的脑袋。”
“我以为你要打我。”
我赶紧表明心迹:“我发誓,以后的三年里,我可能会批评你,但一定不会打你,你放心。”
这两次小摩擦,让我对他充满了好奇,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同时我也知道,这样的条件反射一定不是偶然,他之前一定经历了什么。但此时我不能问,原因未知的时候最好静静等待。
他听课状态不佳,上课常常走神,作业完成度也不好,能给我“扯铁丝网”都是高看我,给我面子了,很多时候是见不到他的作业的。
搁我年轻时,面对这样的挑衅,我可能早已火冒三丈了。但现在,岁月的历练,或者心态的平和,让我学会了等待。因为我相信,对一些孩子来说,外部压力增大,只会让他越走越远;只有在他有内生长的愿望的时候,教育才有可能发生。
我没有揪住他不放,选择了悉心引领。
上课时,我告诉学生们“学习金字塔”的奇妙,鼓励他们:边听边记还要大胆说,最好能到讲台前讲给别人听。我还专门买了墙贴,把这句话贴在了教室的墙上。
关于作业,我告诉孩子们:我和我的第三届学生做过实验,认真做作业和应付做作业,只不过相差十分钟。我还告诉他们:每天多做一点点,和每天少做一点点,一年下来,差的就不是一点点。
总而言之一句话:优秀是一种习惯,把之前不好的习惯变成好的习惯,优秀就会来敲门。
但是他依旧没有变化,一直到期中考试。以他的字,以他上课的漫不经心,以他不写作业的习惯,考试结果可想而知。语文成绩更是惨不忍睹,大概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那么低的分数……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落寞,我问他,想不想试一试改变。他点头。
好的,我的机会来了。我告诉他,先把字写好,写直了竖,写平了横,再让撇捺优美起来。
他呢?确实作业开始写了,而且作业写工整了,上课回答问题了,作文也开始交了——他真的在变,每天都在改变。我看在眼里,看他的眼光都充满了惊喜,我的肯定和表扬自然也会跟上。
但更大的惊喜是做树叶画。我知道人各有所长,就像有些人,唱歌和画画天生就好,那真是老天赏饭吃。我给孩子们设计各种各样的作文体验活动,其实就是让他们发现自己潜在的才能,说不定将来还能凭自己的旁逸斜出,成就一番事业呢。只是我压根没想到,刘彦伯的树叶画做得那么好。
我们的各类体验活动,一般来说会有两次:第一次我只宣布主题,至于怎么做,请学生自己摸索;第二次我们会做好小结,然后在集思广益的基础上再來一次,把活动推向极致。
第一次尝试,绝大多数都会折戟沉沙,因为没经验可借鉴,所以大多是“经历很丰满,结局很骨感”,但是体验最宝贵,结果倒是其次的。
周五布置作业,周一作品交上来,我就被刘彦伯的那只金刚大鹦鹉的树叶画给惊呆了。和别人的枯枝烂叶、胡乱拼凑相比,这只红绿叶堆叠的金刚大鹦鹉称得上惊艳。关键是他还小心地用一张透明文件袋装起来了,因此保存得相当完好,甚至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是最好的那一个。
我赞不绝口,不失时机地给他发奖品,给他的作品拍照,并且上传到我的QQ空间班级相册。
他第二周的作品,是一只大公鸡,称得上简约而不简单——总共用了三大片、七小片树叶,还有六根叶柄,就构成了一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简直是妙手偶得、形神兼备。这就跟天生一副好嗓子一样,老天爷赏饭吃。他学习可能不是最优秀的,但设计才能却是无与伦比的啊。
一次普通的体验活动,刘彦伯虽说表现抢眼,但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太特别的。但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树叶画之后,他的字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同一本作业本,一个月前,字还是像铁丝网勾勾扯扯,现在却是工整清晰,进步飞快。
我把两次作业拍下来,发到家长群和我的朋友圈,由衷地表示赞叹。
奇迹继续发生,他会主动问作业是什么,作业完成度非常高,字也写得很工整,让我连连赞叹。
他终于眼睛里有了光,嘴角带了笑。
后来,我再摸他的脑袋,他不再躲避。我问他,之前为什么以为我要打他。他没回答,倒是他的小学同学说,他们小学老师经常拿杆子敲他们的头,他们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我心里有点酸。这让我想起我自己,从小手不巧、嘴不甜、家务不会干、玩游戏也不擅长,导致在学校里形单影只,只好抱着书看。虽说也没造成什么伤害,但那份自卑却是刻骨铭心。
我觉得他可怜倒不是因为他一直被敲头,在这个年头,估计老师即便敲一两下也是以吓唬为主,我可怜的是他一直被否定。我尝试代入他的生活:字不好,听课不认真,作业不好,成绩不好……那个扎心的“不”如影随形地充斥在他的生活中,随之而来的,是同学的讥笑、讽刺、孤立,老师的漠视或者敲打,还有自己的自卑感、无力感……
著名的精神病学家阿德勒说过这样一句名言: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们中小学老师很幸运地生活在孩子人生中最纯真的阶段,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谨言慎行,有时不妨换位思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想要的,也不要强加在孩子身上。
再者,孩子还处于生命的初始阶段,还有一大把的人生可以实践或者改变。我非常喜欢丁立梅老师的《每一棵草都会开花》,叶圣陶先生也说:“教育是农业,而不是工业。”每一个孩子就像一棵棵草,教师不能因为花期不同就肆意敲打或者滥加修剪,先开的花不见得最美,寒冬里盛开的梅花也有很多人喜欢。
教师一定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我们只是陪孩子走过一程的人,而不是处罚罪犯的法官;我们应该给孩子的童年回忆中留下慈爱脸庞,而不应该是凶恶嘴脸。
做一个“治愈系”老师,需要爱和尊重、引领与肯定,还需要等待和宽容、发现与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