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定义公路商店

王明雅

一间公路商店，20平方米，主要卖酒，为年轻人而来。

康阳说，这里也是一家精神加油站，一台自由的ATM機，一个链接城市俱乐部的渡口。无数个20平方米的店串联起来，城市将变成一座乐园。

不止上海，它也会去广深、武汉，那些有潜力的南部城市。

公路商店

你可以在康阳的办公室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些大众认知之外的人物与事物。

进门左侧建了一处墓地，墓主是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一名美国作家，黑色幽默文学大师。右侧的主空间被宽大的办公桌及表层杂物占去一半，背景墙上有幅巨大的牌匾，内里勾勒“醉生梦死”四个字，不羁又自在。

墙角的白板密密麻麻涂写了许多词，“月球骗局”“孤独”“艺术特色”……已经看不大清。旁边有份海南省地图，让人恍惚忘了这里是北京。

地上有台可以用来考古的弹珠机，一双复古轮滑鞋——这些都不及100张黑白肖像照更让人震撼，那是影响世界的百位作家，明信片大小，一张纸叠落、铺开，散在最里侧地面。

这里是公路商店。

现在，对那些奇特元素怀有的疑惑，终于可以被轻松消解。公路商店，一家总是与先锋、冒犯、青年文化深刻关联的公司。

康阳在2014年创办公路商店。大多人对它的印象来源于同名公众号，在微信的内容生态里，它视角独特，爱从年轻人和小众事物入手，自成一派。同行们可望不可及的“10w+”，它成就到手软。

北京青年路上那家深夜食堂“老张拉面”，让人上头的是辣油香；新疆喀什街头店铺的招牌，因为直白的维译汉而闹出的荒诞笑话；海南椰树牌椰汁的客服电话，可以直接接通一位中年阿伯。

在公路商店，你能看到——内容，是向世界散发没有边际的好奇心。

康阳大学读物理电子工程，但专业带来的成就感远不如兴趣爱好。他高中时办报纸，到了大学做杂志，写作赚稿费，这些经历早早让他实现大学阶段的“经济自由”，用他的话说，去食堂吃饭，经常“一排都是我请客”。

他辍学了，想追求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是一记惊雷，但不莫名，它有一个长期酝酿、消化的过程。康阳读寄宿制高中，父母又给予了足够的自主空间，他得以在某种程度上自我掌控，尝试各样事物。“因为好奇心一直被保护，所以直到长大，也还能够进行这样的探索。”

康阳共有两位合伙人，其中，杨博渊负责商业化，他93年出生，小康阳一岁，大学读数学。对于这个高中就参加说唱社团的小小rapper来说，做杂志显然有意思得多。也因为做校园杂志，他结识了康阳。

尽管对专业方向不感兴趣，杨博渊还是选择扛到毕业，拿到学位。所以对一起成长的伙伴康阳，这位合伙人用了四个字形容：狂放不羁。“不用在意狂放，重点是不羁，他真的不一样。”

这种由衷的感慨具体阐释开，是康阳可以为了创业灵感与状态，真的选择辍学。“在国内的成长教育环境中，这是一个非常有压力的选择，但他很果断。”杨博渊说，“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是这样。”

公路商店七岁半，如今，已经从一家纯粹的内容平台，扩展成为一个电商、社交、品牌咨询和实体零售等多业务结合的综合体。站在资本的立场上，成绩也不俗：迄今为止，公路商店先后完成三轮融资。

这家公司显著地自上而下年轻，百人左右的团队中，大多在95年上下。

公路商店想成为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康阳说，希望做的每件事情都对人有戏剧性的积极影响。杨博渊说，公路商店拥有使命，要用好的青年文化内容，去影响年轻人，做一些更酷的消费决策。

街边的酒

康阳是一个很平和的人。公路商店的媒体负责人说，这是他很大的魅力，“比较随意”。他们某次一起外出旅行，康阳喝得很醉，早起一只鞋不见了，另一只鞋在头上，头发里还有牛粪，“你能经常遇见这样的意外”。

他烂醉的程度，是一瓶龙舌兰。

酒是公路商店很重要的标志，康阳办公室里那块“醉生梦死”牌匾是其一；公司内处处可见的酒瓶及酒柜是其二；其三是，这里有一处酒的样板间，一千多种酒水，来自世界各地，康阳如数家珍。

德国拥有一款“解酒”酒（Underberg），因为里面含有多种草药，可以帮助喝醉的人清醒；芬兰的国民酒饮叫长饮（Long Drink），因其在1952年赫尔辛基奥运会中，作为本土品牌对抗可口可乐而名声大噪。足球巨星梅西最爱马黛茶，史泰龙爱喝威士忌……在这里，每个样品都有故事。

样板间是公路商店的一种底色。

成立七年半后的今天，外界应当意识到，这家从青年文化起家的内容型公司，已经拥有了另一重与之旗鼓相当的身份标识：线下零售。

康阳说，公路商店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是将“商店”两个字注入了它构建的文化中，好像一出恶作剧，以至用户时常思考“商店在哪里”。公司决定开店，将品牌文化真正注入传统商店，酒是重要的产品。

截至目前，公路商店在上海一共开设了5家店面，分散在巨鹿路、襄阳北路等街道。

作为具体业务的掌舵者，杨博渊已经习惯了北京、上海两头跑的生活，公司在上海设有办公室，规模同北京相当。实体的商店选择这里，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一是小店对街道的舒适美观度要求很高，二是避免太受气候影响，比如冬季不会太冷。

公路商店卖酒，一家店可以达到千个SKU，顾客常在其中留下拍立得照之类的印迹，与街头涂鸦等多种元素交织堆砌，发酵了公路商店自己独到的味道。

年轻人选择来这里喝酒，但这里又不是一间常规意义上的酒吧。

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那些来打卡的俊男靓女们，从店员手里接过一瓶酒，转身出门，便一屁股蹲坐在路牙上。是的，公路商店不设座位，它太小了。杨博渊介绍，一家店通常只有20平方米，還必须设一间卫生间——对于喝酒的朋友来说很有用。

直接的目的是，尽可能让公路商店搭建一个简单的社交场，成为一处放松的场所。在一座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内，这向来稀缺。

比如其中某种需求是，一个周三，你加班到晚上10点，想喝一杯放松一下，专门找一个酒吧太大费周章，而家附近有一家公路商店，不用拘束地喝一杯好酒，立马就可以回家休息。

本质上，公路商店不做酒吧，做“零售”。

它希望让年轻人更方便快捷、不花高价地喝到世界各地的好酒——基于公路商店过往积攒下的对酒的了解与供应链能力。杨博渊说，很需要提醒大家的一件事是，酒没什么大不了，它也只是一种快消品，并不比一瓶可口可乐更了不起。

这里的背景是，酒的商业世界中，普遍默认它是极大的利润承载体，以至于它可以在市场中轻松获得300%～500%的利润，消费者仍不觉得贵，所以在夜店等特殊场景下，利润可以飙到1，000%～2，000%。

公路商店的主要营收来源是酒，但综合利润能够控制在44%左右。“我们觉得利润低，那只是针对酒的形式，客观来说，44%在零售行业已经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杨博渊补充道。

文化与气息才是它真正的灵魂。

更多人熟悉上海长乐路624号，这是公路商店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家线下店——可以给每一个迟钝的无家可归者一些活着的感知。

它开启于2018年，由公路商店和店主老黄、英姐夫妻合作。去年11月，这场合作终结，公路商店在告别文里说，会继续将有趣的经验注入上海更多地方。严肃地站在一家探索商业化的公司立场来说，公路商店找到了可以标准化复制的可能。

过去两个月，公路商店在上海曾按下暂停键。直到6月1日归来，所有人开始重新忙碌。对于这座城市的想象力，没什么是需要犹豫的。杨博渊说，在目前的中国城市化进程带来的消费升级浪潮中，上海和上海的年轻群体所扮演的角色至关重要，公路商店有信心。按照计划，这个夏天，它将会有大规模的扩张。不止上海，还有广深、武汉，那些有潜力的南部城市。

年轻的人

创业之初到今天，公路商店有几个明显的阶段，先是2015年做公众号，2017年有能力转型内容电商，上线了小程序“黑市”，也就是今天的公路商店线上商城，而后，开始做品牌年轻化营销咨询服务，及至现在的线下零售。

连接点是，都在满足年轻人个性化表达的刚需。这个过程的逻辑是，需要好的文化内容，再用内容填充服务，最后持续给年轻人提供消费指导。

投射到公路商店的发展过程，就是发现年轻人随时代变化越来越自我，从而带来消费结果的多元，就像公路商店本来因文化需求未被满足而诞生——它决定先满足自己，再看是否有商业价值可挖。

康阳说，就这样，一路从线上做到线下。

其中一个重要的板块是品牌服务，从公司原本的媒体广告业务延伸出来，已经成为公司关键的赢利点。它的合作对象通常是大型企业，从BMW到北京三源里菜市场，做顶尖的青年文化营销活动，让其和消费品牌深度结合。

杨博渊定义这项服务是一份90分到100分的努力——这很难——所以合作对象也需要是成熟的。

反过来，外界对公路商店的商业价值及品牌认同感，也决定了它本身必须一直年轻。所以，公路商店也会害怕不再年轻。

不可避免地，这家公司的成长进程，是一次显著的自我升级。就像杨博渊所说：“我们从一个非常草根的工作室状态做到今天，和我们的认知与成长速度密切相关。”

并不用避讳，他们两个也会因为很多事爆发理念冲突，一种常见的情况是，面对那些已经无力跟上公司发展速度的员工——康阳通常是缓和的，杨博渊则负责那个黑脸的角色。

“可能是性格使然，我喜欢第一时间去说明，相应地，我在人情这个问题上做得更差了。”杨博渊坦陈。

衡量团队健康与否的标准之一，应该有“能否容忍争论”这条。

公路商店的内容运营负责人李根，是公路商店的核心创始员工，开玩笑定义自己和老板康阳的关系是“老夫老妻”，天天见面吵架，“因为太熟了”。当然，“争吵其实是在交流”。他从2015年大学毕业后加入公路商店，一直工作至今。

杨博渊也是如此，他认为和康阳的争论，是在让彼此补齐各自欠缺的状态，更重要的是，一个开放的团队，并不在意直接指出问题。

本质上，这家加速成长的公司，需要持续吸入新鲜血液，无论自身的升华，还是外界的人才。

它经历过艰难时刻。在内容打底的时期，两个编辑一周写7篇稿件，所以站在长线上去反思后，今天的公路商店，会在招聘年轻人才上更加未雨绸缪。何况，青年文化内容和消费行业的人才，本身就是非常稀缺的。

公路商店需要什么样的人？

上述媒体负责人说，自己就像一辆越野车，被老板看中。他爱公路商店“无边无际的心智”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实用主义之外的追求。

老板康阳给出的个人角度是，人的品味。具体来说，是一个人拥有能为之着迷的爱好或研究领域，并积累了足够的兴奋和认真，愿意付诸热情与激情。满怀对世界的好奇心，是一种稀缺的品质。

公路商店未来将向何处去？

“1185。”

康阳爱一款游戏《荒野大镖客》（Red Dead Redemption），这是它的制作人数。这款美国西部风格的游戏诞生过程曲折，原开发团队天使工作室（Angel Studios）接连更换金主方，最终被R星（Rockstar Games）收入麾下，历时5年才开发出第一部，2018年推出第二部。

其中人来人走，上千人近五年心血，最终成就了这部史诗级游戏。康阳喜欢这种做事的方式：“时间是商业世界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希望公路商店也是一个耐心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