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居的颤音
2022-05-30王正忠
王正忠
来到江门,朋友说,带你们去“梁启超故居”看看。
梁启超,这位中学时代就认识的历史人物,有着传奇的一生,当然愿意去瞻仰他的思想文化风采,探访他那忧国忧民的心路历程。
梁启超故居坐落在新会区茶坑村美丽苍郁的凤山脚下。这里湖涵交错,山舒黛眉,房舍参差,古朴恬淡。一条平整的水泥路直通村口,夹道是两排整齐的细叶榕。村里一排排房屋错落有致,灰砖墙,黑瓦顶,具有典型的清代岭南民居风格。有些房屋年代久远,变得斑驳陈旧,但独特的魅力丝毫不减。在停车场前,我们看到了并不起眼的“梁启超故居”。
走进故居,浓浓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我们就近参观了怡堂书室,细细品味着梁启超先生童年时代的生活和学习。书室为青砖墙壁,红砖地面,大堂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先师孔子行教像”,两侧是一副木刻对联:“读圣贤书,立修齐志。”中央放着一张书桌和一张先生的教台。眼前的一切,散发着岁月沉淀的文化氛围,我仿佛看见一位天资聪颖的神童在跟着先生念书诵经。孩儿的身影在脑海里不断穿越,渐渐地从小变大:四岁能读四书五经,八岁能下笔千言,十二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就这样,一只骄人的鸿鹄在这狭小的天地里飞出。
大堂左侧有一间卧室,这是梁家专门为请来的先生配备的,可以想象梁家对教育是何等的重视。我颇有感慨,尊师重教,不能停留在口头上。
信步其间,轻轻的脚步声仿佛把我带到了那个久远的年代。我把脑海里的少年,与一个正在屈辱中挣扎的旧中国连在了一起,“少年智則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此时,《少年中国说》在不断地激荡着我的心灵,有朝气蓬勃的少年,国家就有希望!
大堂右侧的偏房狭小逼仄。1892年夏天,上京会考落第的梁启超先生携同新婚妻子回乡,就居住在这里,生下了长女。
朋友告诉我,梁启超先生共有九个儿女。他立身齐家,悉心培养,使得梁氏世家英才辈出,享有“一门三院士六专家”的美誉。建筑学家梁思成、考古学家梁思永、火箭控制系统专家梁思礼,都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其他六个子女,在文学、经济、图书馆学、自然科学等领域各领风骚,这在中国是绝无仅有的家族传奇,在世界上也是不多见的。我敬佩这位“中国家教第一人”。
走出怡堂书室,穿过回廊,就是梁启超故居正厅。柔和的阳光照在青砖灰墙上,让人宛如置身于古老的时空中。正厅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刻着“一等嘉禾章中卿衔少卿,司法总长参政院参政”。这是梁启超先生曾经获得的最高荣誉称号和任职官职。1915年,梁启超先生回乡为其父祝寿,力劝父亲不要买田置地。为证明不买田也能光宗耀祖,他便在祖房门前挂了这块木牌匾,以此告诉后人,实力并非依靠买田买地建房子才可以体现出来,物质上的东西难以流芳百世,唯有精神和文化才能流传千古。
多么精辟的见地!我默默地望着这块匾,对梁启超先生顿时萌生敬畏。他一生勤奋,学识渊博,著述等身,以一位“百科全书式人物”,赢得世人的尊敬。
故居正厅左右两侧的厢房,是梁启超父母和少年梁启超的卧室。 1873年,梁启超先生就出生在左侧的偏房内。正厅内陈列着梁启超先生居住时用过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参观的人不多,四周一片寂静。穿行在老屋之间,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偶尔传来参观者的低语和推动木门的“吱吱”声,使这座古旧的房屋增添了一丝庄重和深邃。我被这份超脱尘俗的恬静所感染,心灵在激越与荡涤中变得清澈宁静。一间居室,竟然能深刻影响一代又一代人,大概正是伟人独特成长历程造就的吧。
走出故居,大院中央巍然矗立着一尊梁启超先生的铜像。阳光绚丽夺目,把铜像照耀得熠熠生辉。西装革履的梁启超先生,一手插着腰,一手紧握书卷,两眼瞭望远方,目光深邃坚毅,仿佛能够穿透时空,望尽这个世界的变迁,再现了梁启超先生当年忧国忧民、不断探索,并为之奋斗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战斗不息的风采。
作为媒体人,我觉得他手中拿的是报纸。他与康有为先生自创办《中外纪闻》《时务报》开始,到《解放与改造》停刊,27年间共创办报纸、杂志达11种。他提出的一整套办报学说,在国内外新闻界和中国新闻史上占有突出地位,享有“舆论界之骄子”的美誉。
站在雕像前,缕缕思绪在缓缓地盘旋,似乎看见他已穿越时空站到了我的面前。从那刚毅的目光里,我看到他的胸怀是那样的宽阔,是那样的重情重义。他不计较“举人”的身份,愿拜“秀才”康有为先生为师,成为资产阶级改良派的著名宣传家。他不因为政治上的分道扬镳,而泯灭师生之情。康有为先生七十寿辰时,他亲撰《南海先生七十寿言》,情文并茂,传诵一时。康有为先生病逝后,他宣读的《公祭康南海先生文》,情深意切,哀婉动人。
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他对新事物的支持,以至于不惜生命。1926年,他生病入住北京协和医院,手术后依然不见病愈。一时间舆论哗然,西医成为众矢之的。躺在病床上的他带疾撰文,公开为医院辩护:“我们不能因为现代人科学知识还幼稚,便根本怀疑科学。”作为受害人,他是如此清醒,如此豁达,如此让人敬佩!3年后,56岁的他在北京溘然长逝。他的生命长度令人惋惜,但其宽度无限,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成为中国近现代史上的风云人物。
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到他与康有为先生一起发动“公车上书”时的摇旗呐喊;我看到他参与和领导“戊戌变法”时的雄心勃勃;我看到他拒绝袁世凯重金收买,发表讨袁檄文时的怒发冲冠;我看到他在宣传西方先进思想和社会学说时的满腔热情;我看到他将巴黎和会上丧权辱国的消息电告国内时的义愤填膺,从而促使“五四”爱国运动的爆发;我看到他创立的介于古文与白话文之间的“新文体”,使五四以前“国民阅读的程度一日千里”。我看到了许多许多……他为国家的强盛,社会的发展,民主的推进,竭力呐喊,四处奔走,哪怕是万箭穿身也无怨无悔。
我久久地伫立在铜像前,细细品味着这位旷世奇才的心路历程,这个书香世家的百年沧桑。在此之前,我对他的了解仅仅限于中国近代史上的革命活动。而现在,他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一下子立体起来,丰富起来,高大起来,对他的敬佩不由得多了几分。他还是那个“时而改变政治主张”的善变者吗?我在心里问自己。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中心思想是什么呢?就是爱国。我的一贯主张是什么呢?就是救国。知我罪我,让天下后世评说,我梁启超就是这样一个人而已。”
这就是梁启超!
我抬起头,深情地向铜像行注目礼!
责任编辑 黄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