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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批评视域下的《神圣的渴望》

2022-05-30高悦

文学教育 2022年8期
关键词:二元对立

高悦

内容摘要:英国布克奖得主巴里·昂斯沃斯的《神圣的渴望》以18世纪大西洋黑奴贸易为线索,聚焦于贩奴者与奴隶间二元对立的矛盾,重述殖民主义在非洲大陆造成的连锁影响。从后殖民批评的相关理论分析宗主国与殖民地之间的矛盾生成、反抗机制以及调节方式,可挖掘白人与黑人间的种族对立根源,探究两国文化冲突背后折射的人种平等问题。

关键词:后殖民批评 《神圣的渴望》 奴隶贸易 二元对立

作为20世纪七八十年代兴起的学术思潮之一,后殖民主义批评具备强烈的文化批判色彩的同时,也兼具浓厚的政治性色彩。在后殖民主义的代表学者萨义德、斯皮瓦克等人看来,宗主国与殖民地、本族和异族之间存在一种文化、话语、知识等方面的二元对立。“后殖民主义强调了对于文化、知识和文化霸权方面的控制。”[4]通过研究西方霸权对殖民地区带来的冲击与迫害,阐释异质文化的冲突与融合,揭示帝国主义国家的掠夺行径。帝国主义国家往往会在西方中心主义的意识形态下扭曲丑化非我族类人民,建构“他者”形象实现西方的对话语权力的掌控。

巴里·昂斯沃斯的《神圣的渴望》将笔触聚焦于18世纪著名的大西洋黑奴贸易,在两条线索穿插间展现了上层白人与底层黑奴之间天差地别的生活状态。线索一以“利物浦商人号”的海上贩奴生意为主,讲述奴隶惨遭非人虐待后逃离商船并与白人共建乌托邦的故事。线索二展现商贩家族的兴衰史。随着后殖民主义批评的兴起,昂斯沃斯以批判的眼光直面贩奴历史,不再掩饰遮蔽西方殖民行为,力求挖掘罪恶贸易背后的人性之恶,通过建构黑白人共存的乌托邦消除种族矛盾与隔阂。本文主要从后殖民的角度分析东西方的二元对立状况,矛盾的生成以及和解方式。

一.二元对立:白人霸权与黑奴群像

(一)白人社会的霸权话语构建

萨义德在阐述“东方”时强调了其背后存在的人为建构,即“东方”与“西方”是人为的假想。这一模式旨在支配东方世界,将东西方区分为文明与野蛮、高尚与卑贱,在白人至上的思维模式中形成了二元对立格局。“(西方的价值体系)有助于将西方世界定为本源,有助于规划异域文化,有助于西方人发泄其窥阴欲,这在别处是不可能的。”[6]《神圣的渴望》中在宗主国与殖民地间形成了二元对立,东方异族无法表述自己,沦为西方书写中的“他者”,这样的白人霸权话语从两个维度生成:物质上疯狂掠夺的殖民空间、权力上掌控话语的后殖民空间。

首先,就物质掠夺上的殖民空间来说,侵略者无处不再展现可怕的掠劫行为。三角贸易背后的交易链条足可见英国商人莺歌燕舞、酒池肉林的生活是建立在非洲人民的生命之上的。正如伊拉斯谟身上一条漂亮丝巾、肯普举办的奢华晚宴都与黑奴贸易构成了交易链条,人口贩卖巨头肯普也承认背后的利润:“利物浦的未来将取决于非洲贸易。所有的贸易品都在我们自己的后院里:棉布、小装饰品、滑膛枪……”[1]13看似普通的物品背后都是血与灾的影射,用丰厚的利润掩盖惨无人道的事实。

其次,就话语状态下的后殖民空间而言,黑白两个族裔间形成了二元对立。西方白人通过扭曲黑人形象来构建“他者”形象,以此来粉饰侵略行为的不道德。作品中的黑奴是被白人们讲述的角色,肯普父子将他们物化为商品,把白人神化为父亲,折射出厚颜无耻的种族自恋倾向。伊拉斯谟的美德标准是精致的服饰、傲人的仪表和银行的货币,为白人贴上了完美、绅士的标签,同时也为黑人安上了邪恶、野蛮的人设。同时,白人也通过话语霸权构建自身的地位,黑人在权力压迫下逐渐失语。白人船长瑟索以囚禁加惩罚的方式控制黑人,并对他们施加精神压迫“你这卑鄙小人,你塑造坏榜样。”[1]198巴顿形容黑人“总是吃脏东西”、“奸猾狡诈、懒惰的恶魔”、“叫花子”,凭借着自身的想象恶化非洲形象。瑟索在同穆拉托人交涉时对非洲文化嗤之以鼻,“他的有些习俗可能我们会反对,因为我们来自更加文明的社会。”[1]183正是在黑白两种对立文化的矛盾中,引发了种族差异的感知,这种感知首先是来自样貌的歧视,不同人种基于生理差异的“中间感觉”上升到了道德的差异,因此将黑与白同“善与恶”、“黑暗与光明”、“文明与落后”形成对立,在这种充满歧视的西方话语霸权中构建了一个西方臆想的“他者”形象。

(二)受压迫的黑奴群像

黑奴们以群像的方式出场,在白人的叙述中为失语状态。他们甚至没有姓名、外貌特征,在利物浦商人号上忍受着肮脏极端的环境和残酷非人的虐待手段。就黑奴生存环境而言,利物浦商人号展现的只是黑奴贸易中的冰山一角,但从中却可以窥见当时奴隶的生存状况。黑奴们被迫挤压在甲板下的狭小空间里,在黑暗与窒息中掺杂着恶臭,船上的水源、饮食、卫生条件都差到极致,奴隶们在忍饥挨饿的同时还有遭受瘟疫、热病、痢疾的折磨。物质环境的恶劣也让奴隶们患上了抑郁,密集的人群与悲惨的嗥叫冗杂的船仿若“海上棺木”一般。

除了环境与疾病的折磨外,奴隶们还遭受了一系列抹杀尊严的检查。测检黑人就像查验动物一样,用开口器强制张嘴,再用绳子捆绑后烫上烙印,扣上枷锁。“他看见黑人咽喉底部正因害怕或恐惧震动,然后猛地开始喘气,然后深呼一口气。有些交易会用软木塞堵住屁股,防止血痢流出来。”[1]150黑人們在沉默中忍受着这样折辱,在白人的压迫中走向失语。白人们则采用“棍棒+胡萝卜”的原则,一方面是以鞭打、辱骂的方式强制征服,“这个地方就像是地狱般的屠宰场。房间的地板布满了血迹和黏液——这是痢疾造成的——地板打滑,每走一步都充满危险。”[1]131另一方面则是假意关注奴隶心理健康,在甲板演奏音乐、跳舞。在这样极端的压迫中黑人文化在西方的语境中走向式微,从边界奴隶贸易站的黑人牧师卡拉班德身上就可以窥见“文化休克”的影响,他从英国回到家乡宣讲福音,“仰视这座高大的白色边界贸易站,父亲告诉我这是伟大的白人国家。”[1]233白人不仅带来了物质殖民,更引发了文化的掌控与洗脑,卡拉班德对于白人文化的推崇已经让他丧失了对本土文化的认知。“是你们教会了我语言,这确实是一份极好的礼物,我从中受益,以此来赞颂上帝的圣名,赞颂那个国家,在那片土地上,人人尊重法律,而我无论日夜都未停止过。”[1]232卡拉班德甚至认为神灵不应该来自非洲这样操着晦涩语言的土地上,将殖民入侵当做是一份白人给予黑人的礼物,非洲文化、语言、法律在英国的入侵中逐渐走向陷落,西方以霸权形式奴役异族文化,在二元对立中建构文明等级,以此巩固自身的权力。

二.反殖民话语的生成

(一)黑人的反抗行为

在英国人的殖民压迫下,黑人们也会对此展开反抗与斗争,从个体的反叛到集体的斗争,他们是在沉默中完成的。利物浦号上的第一个反抗者采用的便是最决绝的对抗方式——节食。他没有姓名,但是他无声的反抗三度引起白人们的愤怒。第一次是他情绪低落而被确诊为无病时,肯普船长凌辱打骂并用夹子将其双手夹得鲜血淋漓。第二次对抗是这位无名黑人被强行用开口器吃饭时顽强抵抗,眼神中透露出对虚伪白人的愤恨与怒火。第三次是医生强行喂饭时他奋力抵制,“黑人微微坐正,他的脸因极为耐心的努力变得扭曲,随着一声喘息,几乎像是呻吟,他的嘴巴张开,食物喷了出来。”[1]212这位无名英雄三次无声的反击感染了船上的其他人,大家开始效仿他的行为,为维护自己的尊严而选择饿死。船长瑟索将生病的黑人们抛入大海时,所以镣铐声敲击着甲板,不知名黑人在沉默中保持坚毅,表情决绝而坚毅,像一个神圣的殉道者在扑通的水声中大义凛然,毫不畏惧,“其中一个黑人腰杆挺直,面无表情。另一个已经被吓倒,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向压迫着行礼,这是一个野兽才有的姿势。”[1]285黑人们都以这样无声的方式来维护尊严,他们集体反抗、集体饿死、集体哭泣,反抗殖民者的非人道行径。当利物浦商人号驶离海岸时,奴隶们知道自己永远失去回家的希望,忧伤而绝望的呼喊声感染了停泊区的其他贩奴船,所有被关押在底舱的人们一起用狂野的呼喊和尖叫表达不屈与愤怒,这样集体的对抗虽然收效甚微,但是却震撼人心,和白人们所谓高尚的道德相比更具人情味。黑奴们在绝望的环境中仍然表现着善良与爱意,黑奴给予受罚的船员食物,与商人们想象中的魔鬼形象大相径庭。在船舱搁浅后,黑人们选择反抗,他们能谅解印第安人剥皮的野蛮行径,帮助印第安人抵抗袭击捉奴者,集体以武力的方式对抗侵略者们,黑人和白人们一起打破歧视和不公,最终他们换来了印第安人的感激与答谢。而这些黑人们面对曾经的敌人时,他们选择用宰杀动物一样的方式处决威尔逊,并将其作为魔鬼与恶人的化身,对其展开报复,这是一种对白人霸权压迫的反抗,从个人到集体的复仇与反叛。

(二)白人的反抗行为

除了黑人们的反抗外,我们也可看见白人们在暴行与苛待中爆发的反抗意识。作品中出现的人物是按照种族、阶级、权力进行等级划分的,整条船上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秩序链条:白人富商、白人船长、白人船员、黑人奴隶。顶层之人会采用一些霸权手段维护权力,掌控话语权力。如船长瑟索对待船员们采取的是独裁暴政的方式,一些白人水手也是用金钱、强制抓捕而来的,他们像船上的第二批奴隶一样忍受着非人的压迫,为后续白人的反抗埋下了伏笔。船员们在帕里斯的引领下选择逃跑、反击、辱骂等一系列激烈的方式进行反抗,相比黑人而言他们拥有更自由的活动空间与反抗的机会。主人公帕里斯因违反宗教教义而坐牢,被主流社会放逐的他来到船上做医生,他在船上逐渐成长起来,一次次反驳瑟索的做法,坚决反对暴力压迫殴打奴隶,对于那些商人们虚伪的做法嗤之以鼻。在船搁浅以后他也能奋起反抗,和黑人们一起重建村落,在援助印第安人的时候,他在黑暗中亲手杀死入侵者,他实现了对于白人霸权的反抗,成为了一个在反抗与压迫中成长的白人代表。

三.种族矛盾消解:乌托邦的建构

(一)文化的冲突与融合

当利物浦商人号历经浩劫之后,帕里斯带领海员们一起反抗不公与暴政,和奴隶们一起逃到了佛罗里达东南部地区,在一个偏僻幽深的地域建起了主人公梦想中的“乌托邦”社区,构建了一个黑白人和谐共处的共同体。这个村落调和了黑白人之间的矛盾,以最原始的田园方式生活,抹除人种界限和种族歧视,构建一个达成各种族和谐共处的乌托邦社会。

白人帕里斯和黑人女子一起生育孩子,和谐的父子对话中可以看出黑白两种文化并非水火不容,需要构建一个平等的对话环境,才能搭建沟通的桥梁。他们孕育的混血儿作为文化交融的结晶逐渐将黑白人对立的矛盾柔和,此外,黑人女性在社区中逐渐拥有话语权,每一个女性都开始拥有姓名,白人不再占据霸权话语权、消除阶级对立的社会也是作者所渴望构建的。此外,乌托邦的建立还表现在了语言的交融上,异质文化交融后,没有凌驾众文化之上的霸权文化,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杂”的形态。他们不再说各自的母语,而是使用一种混杂式的语言进行交流,并且黑白人种的后代们都接受着同样全新的教育方式,消灭了阶级对立和种族差异,建构了一个平等和谐,友爱和平的乌托邦社区。但除了和平的表象之下,这些异质文化之间依然存在诸多尖锐的冲突,如黑白人之间依然存在着偏见地凝视,曾经作为奴隶的心理创伤依旧给黑人们留下了难以抹除的憎恨与暗恐,而这种复杂的创伤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愈合的,由此这个表面和平的乌托邦社区依旧暗潮涌动,故混乱的婚姻制度、和印第安人的金钱贸易冲突都展现出了这个社区的存在的系列问题。由此也可看出消解种族矛盾必然会面临诸多困境,从冲突走向融合是一个困难的过程。

(二)对平等自由的希冀

作品在描写文化的对立与交融的同时也传达着对于平等与自由的希冀,故能够以批判的精神来重写奴隶贸易史。“神圣的渴望”是一种可怕而无休止的欲望,但是却被冠以“神圣”的借口,以博爱平等来粉饰殖民的惨无人道,以自由神圣美化欲望与恶行。英国商人们把黑人和金钱划上了等号,疯狂地从这项贸易之中敛财,“利物浦的主要街道是用非洲奴隶的锁链开辟出来的,楼房的墙壁是用非洲奴隶的鲜血粉刷的。到18世纪末,利物浦控制了欧洲41%、英国80%的奴隶贸易。”[5]海外扩张给英国人带来的是愈加膨胀的自信,与康拉德的《黑暗的心》形成映照,这种入侵就是一种“噩梦般的感觉”。而对于商贩来说,所有的目的都被神圣化了,一个信奉上帝与爱的国家,在利益和金钱面前变得疯狂而躁动,将所有的罪恶合理化与合法化。昂斯沃斯重现了一段可怕的历史,在文题中以这样的反语来表达对资本主义罪恶的讽刺,以最直白露骨的方式痛斥殖民所带来的伤害,以此来呼吁构建一个消除种族与阶级的和谐社会。故作者站在全球化视野提出不同种族间平等共处的共同体理想,以主人公帕里斯的成长历程逐步展现。昂斯沃斯把帕里斯的身份置于困境与未知之间,让他能够以一种悲悯的状态感受黑人们的世界,给予主人公足够的成长空间,构建一种和谐共处、反对殖民的思想体系。帕里斯从一开始的关注自我命运,在漫长的海上旅行中他看到的是大洋的美景,可随着对黑奴贸易链条的深入理解,他的视野开始出现黑暗与深邃的景物,高大雄伟的建筑物背后隐含的陌生与污秽让他觉得无力,也正是时刻秉承医者的仁心,才让他在建立对黑人的同情之时形成了反抗的意识。他说:“我们之所以不怕是因为我们是正确的,我们应该一起在世界上生活。”[1]384从懦弱走向反抗,帕里斯从唯唯诺诺到直面黑暗人心,第一次拿起枪击毙捉奴者,他成长的心境足以传达作品的主旨,即直面白人殖民作恶的黑暗历史,希冀世界走向平等与和谐。

巴里·昂斯沃斯的小说《神圣的渴望》重现大西洋黑奴贸易史的黑暗,揭露资本主义上升期丧尽天良的屠杀与掠夺行为,既表达了对于殖民行为的愤慨,同时也提出了对消除种族阶级的美好理想,试图对东西方的交流模式进行探索,以此构建一个和谐平等的新世界。这部作品中展现了作者后殖民主义的重要思想,探讨殖民主义给殖民地带来的精神洗脑与文化制霸,在宗主国与殖民地的二元对立中塑造矛盾的生成、对抗与解决的模式,最终表达的追求世界文化大融合的思想與世界主义倾向相吻合。由此看来,整部作品具有非凡的时代意义,尤其是在当今全球化的背景之下更加具有强烈的批判性与现实意义,展现了对于民族独立和社会进步的美好追求。

参考文献

[1]巴里·昂斯沃斯.神圣的渴望[M].丁玲玲,金兰芬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8.

[2]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M].李琨译,三联书店,2003.

[3]罗钢,刘象愚编.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M].中国社会会科学出版社,1999.

[4]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1:10-11.

[5]郭海霞,用小说建构历史:《神圣的渴望》中的奴隶贸易书写[J].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2020.10(36).

[6]Paul Brown”This thing of darkuess I A ck now ledge mine”:The Tem pest and the Colon in ID iscourse[C]// Jonathan D ollinore and A lan Sinfield Polotical Shakespeare 2nd nedition London Come II University Press,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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