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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开展死亡教育,意义何在

2022-05-30李可欣盛鹏程严朝芳

云南教育·视界 2022年8期
关键词:朱朱妮妮谈论

李可欣 盛鹏程 严朝芳

编者按:中国人常说:“世间之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可是对于生、死,中国人的态度却迥然不同。由于受传统观念影响,我们普遍对“死亡”有所忌讳,更别谈将其作为一门课程来学习研究了。

可是,如果缺乏对死亡的正视,对生命的感悟岂非残缺?科学的死亡教育可以帮助我们正确地面对自我之死和他人之死,理解生与死是人类自然生命历程的必然组成部分,从而树立科学、合理、健康的死亡观。

新冠疫情发生后,封闭、半封闭的校园生活成为高校的常态,也给在校师生带来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在此期间,大学生心理问题不断增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思索生命和死亡的意义,死亡教育的需求凸显!

为了解云南在昆高校死亡教育现状,一群来自昆明医科大学的师生,从自身所处的环境出发,运用文献研究、个人深入访谈等方式,梳理了国内有关死亡教育的政策纲领,采访了省内若干从事死亡教育相关工作的专家和社会人士,包括开展死亡教育课程的老师、参与过死亡教育课程的学生、接触临终患者的医生、社会上对逝亲者家属提供临终关怀服务的社会工作者,以及民间推广死亡教育的“死亡咖啡馆”活动组织者等,收集他们对死亡教育开展现状、需求和对存在问题的看法。本期专题荟萃,我们聚焦“死亡教育”,刊发本组立足我省实际情况、具有现实意义的四篇稿件,希望能给读者提供一些有关死亡教育的认识和思考!

“怎么样面对生老病死这些问题,我觉得真的需要有人教一教……从情感上,从作为一个人来说,我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这些东西……”受访者朱朱(化名)动情地说。在中国传统文化观念“重生忌死”的影响下,死亡一直是一个让人们忌讳的话题,直到今天人们对于死亡这个话题也不愿过多地谈论。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经济物质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视精神需求,国际上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普及“死亡教育”。

“死亡教育”的开展,在当今时代是否真的需要

为弄清这个问题,昆明医科大学的师生们,就“死亡教育”这个话题,做了一系列的社会访谈。

我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心理创伤,现在都没有治愈……

面对我们的采访,某肿瘤科的医生朱朱斟酌了好一会儿,开口的第一句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我觉得对我是有心理创伤的,而且我认为这种心理创伤至今也没有被完全治愈……”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可以回忆得更清晰些:“那时我应该是大三或者是大四,我刚刚进临床。那天下午一点,我就在值班室里面傻兮兮地待着的时候,突然护理老师和护士就过来叫我,说四十几床……四十二床!我都记得,说是就要去抢救病人。”

“后面实际上我去到那里的时候,病人已经不太行了,当我还懵着的时候,她们已经开始拔管了,护士老师就让我过去帮忙按着一下,我都不敢去看她,我的手虽然放在棉签上帮她按压,但是真的很恐怖,当时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事情完了以后其他所有人就在收拾东西,陆陆续续走掉了,很快整个病房就剩下我和这个患者,一位刚刚才逝去的患者……”

回忆完毕,朱朱睁开了双眼,有眼泪在她的眼眶里一闪而过,她偏了偏头继续说道“; 这对于医务人员来说应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我觉得这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是一种心理创伤。虽然我是医学生,也上过解剖课,但当死亡突然来临的时候,我很害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这个事情过去了一两个月,我觉得我都还在这种惊慌失措当中,病人名字我现在都还记得……”

语毕,我们和朱朱都沉默了。

我们看着现在已经是一位见过许多“生死”的醫生朱朱,安慰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像朱朱说的那样,在病人眼里仿佛救命稻草般的她,好像一直都是冷静且理性的。事实上对于朱朱来说,经历过的每一次由死亡带来的创伤都未曾平复,她表现出来的并不是面对死亡的坦然,而是一直沉溺在悲伤甚至无助之中的麻木。未被治愈的沉疴,一直被新的伤痛所覆盖,它们不会凭空消失,只会在记忆里生根发芽。

医生并非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也不是天生就有一副“铁石心肠”,他们都是在经历一次次生死后,历经千锤百炼,终坚毅成钢!然而,他们在成为医生之前,曾经也许只是个怕黑的小孩。如果在教育的任何阶段,曾经有过“死亡教育”的照拂,这个特殊的群体,是不是会内心和外表一样坚强?心理的创伤会少一些?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参加死亡咖啡馆的活动,这可能也是一个需求吧?

妮妮(化名)老师是目前比较早在国内开展死亡咖啡馆的一批先行者之一。“死亡咖啡馆”英文名字是death café,最早是由瑞士的社会学家伯纳德发起,顾名思义是我们能喝着咖啡、吃着甜点在一个比较轻松的环境中去谈论死亡。

面对我们的采访时,妮妮老师并不常用“死亡教育”这个词,“就是其实我觉得死亡咖啡馆它并不能够称为是死亡教育,我觉得它只是让我们能够在这种公开的、公众的场合可以自如地谈论死亡。如果把它(死亡咖啡馆)说成死亡教育有点太……太高了。”她解释道。

当我们问道“死亡咖啡馆”的受众,妮妮老师说道:“以我这几年做活动的经验看,我觉得反而是更年轻的群体对这个话题会更感兴趣,更愿意去聊。因为其实大部分,就是可能80后、90后甚至00后他们在家里其实是不能够很自然地去谈论死亡的,能自然谈论死亡的家庭很少,所以他们其实有很多自己相关的经历、恐惧或是一些情绪想要去表达的,但是又没有这样的一个能够表达的地方,所以他们会来参加死亡咖啡馆的活动。而且我认为受众会越来越年轻化,那这可能也是这样的一个需求所在吧。”

但是妮妮老师又补充到“不过我认为,‘死亡咖啡馆的受众不只是年轻人,老人和小孩也同样需要,中国现在进入了老龄社会,死亡这个话题往往会给老人带来很多的焦虑和不安。我们只能更真实、坦诚地去面对它。其实大家有很多东西是可以去谈论的,比如说现在经常听到说哪家哪家老人得了绝症,家属要不要告诉他这类的问题……很大一部分家属是选择不告诉的,认为好像不告诉老人才是对老人最好的保护。但是如果家属能够正确面对死亡这个问题,不选择隐瞒,而是告诉老人,也许老人就有机会努力去完成自己还没有完成的愿望,为自己活一把。”“还有,其实我觉得特别有必要和孩子谈论死亡。现在我们时常会看到有孩子因为受挫而跳楼的新闻,真的非常让人惋惜。很多时候,并不一定是孩子的承受能力太差,受不了小挫折,而是他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在那一刻,他不知道他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性,却因一时冲动将宝贵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瞬间。”

“死亡咖啡馆”用一种轻松的氛围把令人恐惧和忌讳的死亡变更加温馨,每个人在述说自己故事的过程中,疗愈自身的伤疤;在倾听他人经历的过程里,获得释然的勇气。

作为一种普及死亡知识的新形式,“死亡咖啡馆”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然而,这样的普及效率其实很低,覆盖的人群也非常有限。妮妮老师接着为我们介绍“死亡咖啡馆”在国内的开展,她说:“这个活动形式在全国是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了,最近一两年才比较密集一些,但总体上说也不算太多,大家现在全国可能做过六百多场吧。所以这个数字其实还是很小的,很小很小……”

任何一个事物不会凭空出现,包括“死亡咖啡馆”,需求才是背后的原因。每个人都会面临生死的问题,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获得“死亡咖啡馆”这样的疗愈。但接受教育的机会是人人都有的,因此开展 “死亡教育”的意义就非常必要了!

那死亡教育到底意义何在呢?我们继续看……

在悼词准备的过程中,这个孩子在父亲去世后第一次睡着了

小芃老师(化名)主要是从事与死亡有关的心理和社会支持的,她一直致力于为受到过死亡创伤或面临死亡的人做心理的疏导。提及死亡,小芃老师语气中透出的是出乎我们意料的乐观。在我们问到死亡教育的意义的时候,她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遗体告别”的故事。

“有一位广西的先生,五十岁左右因肺癌去世了,他二十多岁的孩子,就向我求助……他说‘父亲死后,我们不敢回家去,也不敢去医院。在医院也不知道干什么好了,连步都不敢迈。我们很清楚,因为那是他的父亲,至亲的人,才有会那么大的创伤,现在悲剧已经发生了,我们觉得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给他做一个告别仪式,就是举办一场追悼会。”

我们很疑惑,在我们印象中的追悼会里,不论是亲人还是友人,无不是凝重且悲伤,这样压抑的氛围,对于这个正在经受痛苦的家庭不是雪上加霜吗?

小芃老师好像看出来我们的疑惑,继续说道:“在准备着这个追悼会的期间,我让这个孩子来准备告别仪式的悼词,那时候孩子的妈妈不相信她的孩子做得了,她说这个孩子平常根本都不太说话,哪还能在那么大的场合还敢说话,尤其是这个时候。”

“但是结果恰恰相反,那天葬礼上这个孩子做得很好,他在我们提供给他的背景音乐中,凝重却充满感情地和父亲做了一个告别。”“最让我们惊喜的是,在整个悼词准备的过程当中,他和他母亲的情绪都已经慢慢地得到释放。也就是在准备悼词和音乐的过程当中,母亲和孩子自从父亲去世后第一次睡着了……”

“在整个过程中,那种不是说靠道理就能治愈的创伤得到恢复。而是通过一场告别让他们能够正常地进入他们的哀伤期。”

听到这里,我们恍然大悟。面对死亡,大多数人都会因为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悲伤,选择逃避。但深爱之人离去的痛苦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遗忘的。存在于在世之人记忆中的他们的笑颜,他们的声音,他们的一切都会一遍又一遍唤起剪不断的思念。

一味压抑,不如索性直面。以一場告别,宣告世界,离世之人他们存在过;以一场告别,告诉世人,离世之人我们深爱过。

“当我们的那种告别的特殊音乐响起,那些家属从那种灰头苦脸的情绪逐渐转变过来,然后眼睛里又有了光。”小芃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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