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爱 · 圣爱 · 邻人之爱
2022-05-30陈佳欣
陈佳欣
关键词:伯纳德·马拉默德 《 头七年》 《 魔桶》 贪爱·圣爱·邻人之爱
一、引言
20世纪50年代以来,一大批犹太作家雄踞美国文坛,在他们当中,伯纳德·马拉默德 (Bernard Malamud,1914—1986) 是颇受读者喜爱的当代美国犹太裔作家之一。《魔桶》被认为是他的短篇小说中的佳作,同名短篇小说集还为他赢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自1954年发表以来,《魔桶》引发的评论可谓汗牛充栋,国内外学者对其的研究大抵可分为三种进路:挖掘《魔桶》中潜藏的宗教隐喻、将《魔桶》与其他作家的作品进行平行比较研究、专论《魔桶》中的人物形象和犹太性主题。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迄今为止,鲜有评论家注意到作为同名小说集压轴之作的《魔桶》与开篇之作的《头七年》之间所存在的高度相似性:两篇小说都讲述了犹太社区里的小人物寻找婚姻伴侣的故事,且都在情节上发生了读者未曾预料到的突转。
《头七年》中的犹太鞋匠费尔德煞费苦心地将自己的女儿米里亚姆和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麦克斯撮合成双,而他的得力助手索贝尔却突然负气罢工。费尔德为了铺子的正常运转上门恳请索贝尔返回店铺,不料后者竟大胆宣称自己早已对米里亚姆心怀爱慕,且二人书信往来已久、两情相悦,最终,费尔德默许了索贝尔和米里亚姆的婚事。《魔桶》中,即将成为犹太拉比的利奥·芬克尔听说结婚可以为他赢得更多的信众,便托请职业媒人萨尔兹曼帮忙物色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对于萨尔兹曼提供的候选人,芬克尔无一中意,失望之际,他在萨尔兹曼留下的信封里发现了萨尔兹曼的女儿斯特拉的照片,屏息凝视间,身为犹太拉比的芬克尔竟然不可遏制地爱上了这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最后,在芬克尔的百般恳求之下,萨尔兹曼同意安排二人会面,并在他们初次约会之时躲在角落里,唱着为死者祈祷的圣歌。
实际上,上述两篇小说之间所呈现出的这种相似性绝非巧合,而是源于作者马拉默德精心排布的创作旨归。笔者通过爬梳马拉默德的创作札记与访谈纪要,得知他创作《魔桶》的灵感来源于一则意第绪笑话,该笑话讲的是一位年轻人对媒人说自己只会为“爱”而结婚,媒人回之以双关语“那种(姑娘)我也能给你介绍”,这与《魔桶》中的媒人萨尔兹曼设置圈套诱使芬克尔爱上自己沦落风尘的女儿斯特拉的情节相映成趣。此外,谈及小说的创作历程,马拉默德坦言自己曾遭遇瓶颈,直到有一天,妻子的一番话使他醍醐灌顶,“后来我承认她说的是真的,想了想,我得出结论,不爱或不能爱的问题是我们生存的核心问题之一,所以我立即把它与我的故事联系起来”。鉴于此,本文拟从柏拉图、圣·奥古斯丁、汉娜·阿伦特对于“爱”这一概念的哲学论述出发,试图对两篇小说中所体现的爱观作对比分析,并试图解答一直以来困扰着读者和评论家的问题:两篇小说缘何要以《头七年》(The First Seven Years )和《魔桶》(The Magic Barrel )命名?其背后所暗含的深层意蕴是什么?两篇小说看似唐突的结尾所遵循的可然律又是什么?借此为解读上述作品开辟新的阐释路径。
二、爱欲哲学的话语渊薮
“爱欲哲学”肇始于柏拉图对古希腊爱若斯神话所进行的哲学化加工。在《会饮篇》中,爱若斯(Eros)被视为波若斯( 丰盈之神)与珀尼阿(贫乏之神)的子嗣。正因为爱的天性是欲求自身的匮乏,爱若斯既与贫乏相伴,又总是图谋美好的东西,他为自己源源不断所赢得的东西,又总是源源不断地流失,这便是爱的辩证法,人成为一个始终亏缺、永远置身于幸福之外者。
对爱的概念做出重要贡献的另一位思想家是古罗马神学家圣·奥古斯丁(Saint Augustine)。奥古斯丁关于爱的思想,因受《圣经》与希腊哲学的双重影响,所以不仅是神学探讨的典范,也成为现代思想的先驱。“爱不过是為了自身的缘故对某物的欲求(appetitus)”,这是奥古斯丁对爱的首要定义,在此定义中,圣爱和贪爱的区别首先在于欲望对象不同:爱造物主(亦即上帝)和爱邻人的爱叫作圣爱(caritas),爱被造物的爱叫作贪爱(cupiditas)。前者以生死相许的精神之爱为理想境界;后者则受世间之物的吸引,把可朽的、有死的、短暂易逝的东西错当成永恒,贪婪地沉溺其中。对圣爱和贪爱的另一种区分,乃是享用(frui)和使用(uti)的区分:享用是因其自身的缘故而追求,使用是为了某个目的而索取。前者对某物的爱存在于对其本身的享受中,后者以之作为达到其他目的的手段。在此区分中,爱作为欲求总是面临着要么被使用、要么被享用的抉择。
然而,对爱的概念提供了迄今为止最令人称道的诠释的思想家则非德国犹太裔哲学家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 莫属了。1929年,阿伦特以《论奥古斯丁爱的概念》获博士学位,20世纪60年代她亲自重订论文的英译稿,并以《爱与圣奥古斯丁》为题编辑出版。阿伦特博士论文的副标题是“一项哲学阐释的尝试”,表明了她完全将神学家奥古斯丁作为哲学家来处理。她博士论文探究的核心问题是:《圣经》中的爱邻如己,对于奥古斯丁而言是如何可能的?换言之,邻人何以与“我”息息相关?“我”何以要向邻人敞开爱的怀抱?阿伦特尝试透过对“命运同伴”(companionship-in-fate, consortes) 的重建来解决这一问题。她认为,在《圣经》教义的背景下,信仰者拥有同样的历史根基——他们都是亚当和夏娃的后裔,亚当和夏娃所犯之原罪都遗传到了他们的后代,使人类陷入罪中。这一共同的历史起源造成了人与人之间从根本上处于“休戚与共”(humantogetherness)的处境中,只有在这种共同的历史处境中,作为彼此的命运同伴,邻人之爱才能得到辩护。
三、《头七年》中的爱观解析:贪爱之轻&圣爱之重
《头七年》中,鞋匠费尔德欲将女儿米里亚姆和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麦克斯撮合成双,以此期盼女儿日后能过上体面的生活,殊不知,麦克斯却是一个沉溺于贪爱者。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冒着严寒酷暑奔向学校读书,目的仅仅是为了获得会计学位,拿到公共会计师证,从而跻身社会上流。当费尔德询问起女儿约会的情况,米里亚姆直言不讳道:“我感到厌烦,因为他是个十足的物质至上的人。他没有灵魂,只对东西感兴趣。我不想再见他了。”实际上,麦克斯不仅贪婪地沉溺于追名逐利,对米里亚姆的爱也仅仅停留在肉体层面。当费尔德向来修鞋的麦克斯引见米里亚姆之时,麦克斯听闻费尔德声言自己的女儿“芳龄十九,长得漂亮,在街上总有人要回头看她几眼”,就率先要求费尔德给他看看米里亚姆的照片,他把照片抬得高高的借着光来看,评价道“她还可以”,之后方才考虑同米里亚姆约会。
相形之下,索贝尔对米里亚姆的爱已然超越了感官的适意、丰满和享受,抵达精神的辛劳、沉重和美好。索贝尔原是波兰裔犹太人,从希特勒的焚尸炉里死里逃生,流亡到大洋彼岸的美国。一天晚上,他走进费尔德的修鞋铺,想找份活干。费尔德考虑到他是犹太同胞,便同意雇佣他做帮手。索贝尔个子不高,穿得破破烂烂,由于过去遭的罪,年近三十已经谢顶。然而,相貌平平的他身上却集中了勤劳、诚实、坚韧、责任感等品质,闪耀着人性最质朴的光辉。被费尔德收留了以后,索贝尔努力学习修鞋的行当,不到六个星期,就能够把鞋子修得和费尔德一样好,而工资只要一点点。他为人老实,从不欺瞒。费尔德常常离开铺子一两个钟头,钱就放在鞋店柜子里,索贝尔总会照看好,一分也不少。他没上过大学,却热爱读书,工作之余总是手不释卷,狭小的公寓房间里堆着几摞大部头。与麦克斯的功利读书大相径庭的是,索贝尔读书出于哲学家一般对知识的纯粹爱欲,当费尔德问他没上几年学却为什么要读这么多书时,索贝尔答道“读书就是长知识”。此外,他还以书评传情的方式默默关怀并温暖着自己所倾慕的米里亚姆:
他把书一本一本地借给米里亚姆读,书里有大量稀奇古怪的评注,这都是他在公寓的一个个孤独的夜晚写出来的。这一本本厚厚的评注,米里亚姆从十四岁就开始读,一页页地读着上面已神圣化了的评注,好像上面刻的都是上帝的话。
索貝尔撰写书评给米里亚姆看,恰似中国古人思慕彼此之时以鸿雁传书,李清照有诗云“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书评和信件,以文字的方式,无声地吁求灵魂的回应。索贝尔正是以这种温润如玉的迂回方式,潜移默化地让米里亚姆意会了他的那份倾慕之情。而当他得知费尔德要将米里亚姆许配给麦克斯时,一怒之下砸了鞋楦,罢工出走。罹患心脏病的费尔德一人无力支撑店铺,上门恳请索贝尔返回,这时,索贝尔向费尔德吐露了自己的心迹:
“那你知道我为了什么才给你干这么长时间?”索贝尔大声说,“难道就是为了你那点工资花费了我五年时间,才让你能有得吃,有得喝,有地方睡?”
“那你为了什么?”鞋匠也喊道。
“为了米里亚姆,”他脱口而出,“为了她。”
原来,这五年来,索贝尔起早贪黑、日复一日地坐在他的修鞋板凳上卖力地敲打皮革,做着切砸缝补的粗活,而只求微薄的薪水,都是为了心上人米里亚姆,为了赢得她父亲的许可。然而费尔德却狠狠地回道:“索贝尔,你真是异想天开,她决不会嫁给你这样又老又丑的人的。”索贝尔闻此气得脸色发青,他想咒骂费尔德,但他忍住了,“眼里充满泪水,恸哭了起来。他脸背着费尔德,站在窗口,肩膀随着抽泣而不停地抖动着”。 索贝尔的哽咽与抽泣是真情的流露、是痛失真爱的心碎。费尔德见状气也消了,转而同情起眼前的这位流亡者,从希特勒的焚尸炉里死里逃生,来到美国,又爱上一个比他年轻将近一半的小姑娘,日复一日地在鞋楦前切砸缝补,一直等到姑娘长大。蓦然间,费尔德被索贝尔的默默付出与执着坚韧感动了,他的眼眶也湿润了,默许了这桩婚姻:
“她今年才十九岁,” 费尔德断断续续地说,“就是说还太年轻,还不能结婚。这两年你先不要和她谈这件事,等到她二十一岁再和她谈吧。”
第二天一早,鞋匠来到店铺,心情沉重地来开门,他发现他不必来了,因为那个助手早已坐在鞋楦前开始为爱情敲打着皮革了。
至此,我们便不难理解小说缘何以《头七年》命名:5+2=7,意即索贝尔默默付出的五年加上他还要再无言等待的两年,构筑了他对米里亚姆的七年之爱,这与《圣经》旧约《创世记》第二十九章所讲述的雅各(Jacob)对拉结(Rachel)的七年之爱似有暗合之处。雅各来到东方人之地,逗留期间,他爱上了拉结,并同意服侍拉结的父亲拉班七年以换取这段婚姻。婚礼当晚,新娘戴着面纱,雅各没有注意到拉结的姐姐利亚(Leah)代替了拉结。后来雅各与拉班对质,拉班为自己的骗行开脱,坚持认为大姐应该先嫁,并向雅各保证,他亦可娶拉结为妻,但须为此再服侍七年。雅各后来为迎娶真爱拉结,就又为拉班服侍了七年。
从某种程度上讲,索贝尔就是《圣经》中雅各的化身,他为了心中的真爱米里亚姆,给她的父亲费尔德任劳任怨地服侍七年。然而,值得我们细细玩味的乃是小说标题(The First Seven Years)中的这个“头”字(the first),“ 头”七年暗示或许还有“第二轮”七年(The Second Seven Years),意即费尔德是会如期将女儿许配给索贝尔?还是会像《圣经》中的拉班一样出尔反尔、自食其言,我们不得而知。换句话说,索贝尔为爱付出受苦的期限未定数,甚或无限地向后延宕。然而,正是这种无尽的等待、无言的付出,淬炼了索贝尔的犹太人之心,使他对待爱情更加赤诚坚定,精神得到了净化,灵魂得到了升华。“受苦”不仅为索贝尔开启了“爱”的权能,“爱”更为他带来了无尽的苦难与锤炼。
四、《魔桶》中的爱观解析:邻人之爱何以可能?
《魔桶》中的主人公利奥·芬克尔在耶西瓦大学攻读犹太律法,即将毕业而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犹太拉比。听说结婚可以为他赢得更多的信众,便托请媒人平尼·萨尔兹曼帮忙物色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在一次与莉莉·赫斯科恩的约会中,莉莉追根刨底的盘问使他顿悟到自己真实的存在状态:
原来他除了父母之外,从未爱过任何人,或者是相反的情况,因为他不爱人类,也不可能全力地去爱上帝。
上述这番痛彻心扉的领悟与汉娜·阿伦特的“爱世界”(amor mundi) 观点似有暗合之处。阿伦特认为,人际关系具有不可或缺的复数性,一个人如果疏离于世界之外、试图逃避尘世间的人际羁绊,那么他就不可能与在世实存的邻人相遇,爱邻人也就无从谈起,意即“既然我不爱在世界的归属中成就的我,我也不爱在具体属世的境遇中与之碰面的邻人”。 回观小说中的芬克尔,平日里埋首于故纸之中,却淡漠了现实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交流。他虽然潜心研习犹太律法,却从未真正领会并践行犹太教“爱邻如己”的核心教义,只是将传播犹太教视作自己成为犹太拉比“所使用的手段”(uti),将结婚亦视作自己赢得更多信徒所使用的手段。对于萨尔兹曼提供的候选人,无论是年轻丧夫的寡妇、青春年少的瘸姑娘,还是韶华已逝的老处女,他都冷漠地将其一一否决,毫无怜悯之心,也完全不关心她们所面临的具体境遇,最终沦入了“不爱别人,也不被别人爱”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凄惨境地。
接下来的几日里,芬克尔茶饭不思、意志消沉,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了萨尔兹曼留在信封里的一张女孩的快照:
他承认,打动他的并不是她非凡的美貌,而是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她是真正地生活过,或想要真正地生活——甚至不仅想要,可能还悔恨过过去的生活,曾经遭受过种种痛苦:从那迟疑的眼光深处,从她内心所蕴藏和所放射出的光彩来看,她在开启一个新的天地,这里有各种希望,她自己的天地。她正是他所企盼和向往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理解他,才能帮助他追求他所要追求的。
通过上述描述,我们不难看出,芬克尔之所以不可遏制地爱上快照里的这个女孩,是因为他从她的眼光深处看出:她和他一样,都曾有过痛苦抑或罪恶的过去。一直以来,芬克尔不爱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爱,形单影只,孤寂无依;而這个女孩,由后文可知,正是萨尔兹曼那因贫穷而沦落风尘的女儿斯特拉,被她的父亲咒骂为“她太野,没有廉耻,就像畜生,就像狗” 。这种处境上的相似,使得斯特拉得以成为芬克尔在给定的在世实存中的“命运同伴”(companionship-in-fate, consortes),能够对深陷精神困顿中的彼此产生共情。而在几天的痛苦煎熬过后,芬克尔最终决定,“让她向善,而自己皈依上帝 ”,正如阿伦特所言:
只有共同的过去使信仰成为共同信仰。而只有《圣经》的信徒把它明确地经验为罪。信仰者从他自己过去的罪所领受的责任,就是把他的邻人带入其自身存在的明晰性当中,“把他引向上帝”(rapere ad Deum)……这就是为何逃避到孤独中是有罪的原因,因为剥夺了他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说结尾,芬克尔终于勇敢地迈出他一直以来蜷缩在内的狭小阴暗的书房,他要为斯特拉效劳,他要拯救这个深陷罪恶渊薮的女孩——“空中回响着提琴声,闪烁着烛光。芬克尔跑过去,手中的花冲着她”。而“拐过这个街角,萨尔兹曼靠着墙,为死者祈祷着”,萨尔兹曼所祷告的死者是谁?笔者以为,“死者”(the dead)意指芬克尔的那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旧我”以及斯特拉那个沦落风尘、道德堕落的“旧我”。“旧我”的死亡昭示着“新我”的诞生,意即一个虔诚信奉上帝并甘愿为邻人负责的“我”的诞生。至此,小说标题《魔桶》的内涵也被带入了其明晰性当中:魔法不在于萨尔兹曼的那个用来装顾客资料的桶,事实上,这只桶并不存在;毋宁说魔法在于芬克尔终于体悟到的“邻人之爱”这种共在的爱的复苏力。
五、结语
文章开篇,笔者曾发问,两篇小说看似唐突的结尾背后所遵循的可然律是什么?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性格是行动的造因,只有合乎可然律的性格安排才会产生同样合乎可然律的情节发展。通过上述文本分析,我们不难看出,爱的不同具现——“贪爱”“圣爱”“邻人之爱”,在小说人物的性格因子中居于要津。《头七年》侧重强调贪爱和圣爱之间的博弈,出于前者的爱使人沉沦,沦为欲望的奴隶,出于后者的爱使人灵魂升华,甘于奉献;《魔桶》则揭示出邻人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息息相关性,强调了人与人之间互相关怀、彼此负责的邻人之爱的重要性。
在一次访谈中,马拉默德指出:“在现代人的生活中,爱极少为人所理解,因为许多年轻人对爱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许多人面对爱时逡巡不前。”通过以上两篇以婚爱为题材的小说,马拉默德向他的那些“对于爱没有完整概念”“面对爱时逡巡不前”的读者们传达出这样的讯息:真正的爱,不单单羁留于感官的适意、丰满和享受,而是须超越肉身的欲望,抵达精神的辛劳、沉重和美好;爱者不应为物欲主义所驱,不应疏离于时代之外,而是应建立起一个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勇敢地承担起对邻人的责任。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某种程度上不约而同地处于受难的状态,唯有高擎爱和责任,我们每个人方能走出无家可归的精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