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妇

方长荣

妹头（一直称儿媳为妹头）成为我家媳妇，极具喜剧色彩，从认识到嫁过来只有45天，而且怀着孙子一道前来，称得上是真正的“双喜临门”。

儿子向来反叛。他大学还没毕业，我们就开始张罗着为他找媳妇，利用各种资源寻得一群准儿媳，有警察，有教师，更不乏富家女。我们乐活，可处来处去就是不中儿子的意，弄得我是精疲力竭，在朋友面前丢尽颜面，一度发誓不再过问，且态度鲜明地告诉儿子：“不成儿媳就别往家带。”谁知儿子曲解其意，竟然做出一件让我瞠目结舌却又惊喜之事。那日的中午，我正躺在沙发上看书，儿子兴冲冲地来到跟前，要我先吃一颗高血压药，好像有惊天大事要发生一样，他一直都是这样滑稽。

“老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就凭你能有什么让老子血压升高的事？有屁快放，难不成找着媳妇啦？”儿子一句“老爸，还真被你说对了，刘倩有了”惊得我是一蹦而起：“什么？老子连刘倩是谁都不知道，你竟然狗胆包天惹出这等祸事，这可如何收场？”老婆闻讯从厨房跑出更显慌乱，我们也算是有头有脸之家，这等丑事要是人家找上门，岂不是丢人现眼吗！

儿子倒是自在，轻飘飘地说道：“不是你说的吗？不成儿媳不回来，如今她怀了孩子不就是一家人了吗？”气急生笑，这是一码事吗？问他女方家长可否知道，回答肯定，因为他们相处已近一年，不知去过多少次女方的家里。谢天谢地，还不至于因唐突而招来麻烦，情势所迫进入忙期，第二天就安排老婆带女孩去医院检查，情况属实后便同女孩见了面，又紧急召见准亲家并征询意见。

或许是羞于启齿，亲家一直沉默不言，但无反对之意，我想此事大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当我提出要孩子并立即结婚后，亲家表示赞同，但是提出要按当地风俗压个“八字”。我知道他是想明个众，告诉亲友女儿是明媒正娶。儿媳妇进门的当年底便生下了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但孙子四岁时灾祸突降，由于经营不善，打拼多年的企业易主，散尽家产依然是债台高筑，无奈之下的我只得独自流浪在外。

天地之间的落差搁在谁的身上都难承受，大劫之下的儿媳成了我最大的担心，因为现在的年轻人过于现实，离婚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张纸的事。不承想，儿媳令人刮目相看，她不仅默默承受没有怨言，而且承担起了家庭责任，应对便成了她的主务。得知银行要拍卖房屋，她二话不说就带着儿子和孙子回了娘家，为了贴补家用，又无怨言地走上了打工之路。

为了多挣钱，她便去承包工地食堂，从早上四点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其辛苦可想而知。我曾表示愧疚，她说：“您又不是干坏事，做生意亏本也是常见的事，大家一起苦，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尤其让我内疚的是，她不小心切掉了一大截手指，虽及时就医却没成功接活，又再次手术进行切除，所吃痛苦让人生怜十分。如今，只要看到儿媳的残指，我就充满酸楚和内疚。

这次之所以没有被变故击倒，与儿媳的明理和包容有很大关系，从她身上看到了希望，有了奔头的动力，我们的家也由此更加和谐。谁知刚缓过气来坏消息就接踵而至，遭遇这场打击的儿子远没媳妇坚强，悲观空虚的他竟然以赌治虚。当要债的人找上门来，方知欠下了巨额高利贷，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全家及三个妹妹凑了几十万依然是杯水车薪，讨债者踏破门槛，甚至闹到了儿子的工作单位，百般无奈的他选择了跑路。

老婆整天以泪洗面，我是欲哭无泪，却无法体会儿媳的感受，但媳妇的举动验证了我们的担心。由于我和老婆在广东，她将我三个妹妹请在一起，以孙子不受影响为由提出了离婚，同时表态等儿子三年。虽然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事，却也在意料之中，我曾流泪问苍天：我问心无愧，没做过缺德事，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连孩子们都得不到安宁。心在滴血却怨不得儿媳，发信息给她表示理解，只望她能看在孙子的分儿上不要忘掉曾经的情意，我们会将她当成女儿来看待。

离婚后的儿媳再次令我感动，因为她没有忘掉更没抛弃这个家，同三个妹妹都照常走动，对我年迈的父母不离不弃，几乎每周都来父母家关照，并将孙子送过来陪伴老人。每次来都不会空手，不是水果就是菜肴，更不嫌棄重病的父亲，每次来都拉着父亲的手问长问短，听说野生甲鱼能治癌症，便经常买来给父亲补养。

我知道她这是替我们在尽孝，感谢老天有眼馈赠我这个贤惠儿媳！今年初，儿媳发来信息，说想5月1日按风俗给孙子过十岁生日，让我一定要回来。当时甚是纳闷，腊月十五的生日竟然提前大半年，难道有什么状况？便问她要不要邀请一些亲戚来参加，她说：“我们落魄成这样，何必去麻烦人家，与其被人看不起，还不如自强自立，除了双方父母还有三个娘娘外，其他人就不要请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直到回家母亲才悄悄告诉我，孙子生日的提前竟是为了老父亲，父亲被确诊是癌症晚期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念叨着怕是看不到玄孙子做十岁的那天。可能是这种毅力的支撑，被医院判了死刑的父亲竟然挺过了四年，由于身体大不如前，为了满足父亲最后的心愿，媳妇这才选择了提前。她不说出原因，是怕老父亲伤感，想不到儿媳妇竟有如此入微的细心，真是难为她了。

十月，儿媳妇又来电告知：“我买了套90平方米的二手房，做了按揭，这下爷爷奶奶可以彻底地放心了，再不用担心她和宝宝居无定所，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了。”虽然欣喜，但伤心满满，她带着孩子本就不容易，却走出了人生精彩，硬靠着自己的打拼有了立足之地，让我敬佩欣慰。或许感觉到我的心情，她接着说：“爸，房子就是小了点儿，是自己的住着安心。不过，没关系，宝宝还小，我们一起努力加油，将来为宝宝再买个婚房，你一定要抽时间回来看看。”最简单的话却是情深满满，三年了，儿媳妇并没有将我们当作外人，是的，我们一起努力，曙光就在前面。

如今我工作稳定，不争气的儿子也在痛改前非，我想，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会越来越近。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