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买超

“使诈”付出的代价要高于“诚信”做出的牺牲，才能让诚信无虞。

《孙子兵法》开篇就说：“兵者，诡道也。”一句话给兵法定了性。打仗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容不得仁义礼智信那一套说教。春秋的宋襄公就搞过著名的仁义之师，和楚国开战，楚军渡河，属下劝他半渡而击之，宋襄公说自己是讲仁义的，不能趁人之危。楚军过了河，属下又劝他进攻，他还不同意，要等对方列好阵，堂堂正正地进攻，结果是宋军大败。

生死相搏之际，您这么实诚，您不败谁败！

换一个角度来看宋襄公的故事，其實他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好人，一切按规矩办，不搞投机取巧的勾当。可惜他用错了地方，在战场固守陈腐的规则，敌人只会嘲笑你愚蠢。战争是在非人性、非常态的环境下发生，要求尊重道德规则，只能是痴人说梦。还有一件事，发生在宋楚之间。楚军围困宋国国都，宋人华元深夜潜入楚营，双方签订城下之盟，盟誓上说：“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对方是不是使诈，我们不知道，一切的盟约都建立在一整套力量的制衡和制度的保障上。

不止是战争，商场的竞争中要获取利益，也要抛开某些规则。

有多少人知道苹果电脑的操作界面抄袭了施乐公司的图形界面创意？施乐在PC（个人计算机）时代无所作为，苹果电脑却大获成功。后来，微软的比尔·盖茨把苹果的图形界面创意直接拿过去，做成了自己的windows系统，成了PC时代的霸主，这一次要控诉别人抄袭的主角变成了乔布斯。乔布斯和比尔·盖茨的一生，也并非时时刻刻谨守诚信。乔布斯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道德，但同样支持用一整套制度来保障知识产权，之后苹果和微软才可能成长为巨无霸，否则就可能深陷抄袭的江湖，没有最终的赢家。

说到底，道德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在现实面前，道德或可能虚弱无力。道德感这种东西很多人都有，微博、微信上的道德捍卫者比比皆是，谴责讹诈假摔的老人，也谴责不让座的年轻人。说到商家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也是人人咬牙切齿，口诛笔伐。但光有道德感和正义感，谎言和罪恶似乎并不随之减少，为何？

如果有人破坏了规矩，获利颇丰，而守规矩的人举步维艰，甚至得不偿失时……这样的规矩就会被淘汰掉，这样的道德感也只能停留在虚拟的网络。利益成了一切的驱动力。想要对抗，靠网络“键盘侠”膨胀的道德感没用，即便偶尔有一两个不守诚信的人遭到惩罚，对大环境的改变也收效甚微。

谈论诚信，只谈道德是不够的，必须要谈相应的制衡保障。哪怕规则有漏洞，至少能让大部分违规行为受到限制。当一个社会，种种乱象频发，固然有道德的因素，但我们首先要担心的是这个社会的制度保障出问题了。当一个社会没有一套制度来维护规则，所谓“诚信”之流只依靠人的道德感，造成的结果必然是宋襄公一样的老实人吃亏。

破坏诚信的人都受到严惩，尊重诚信的人都受到褒奖——这仍然只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理想。但如果我们用完整严密的制度去捍卫这个理想，让破坏规则者无法生存，社会正气终能弘扬。

【原载《中国青年》，本刊有删改】

插图 / 商场竞争秘密武器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