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思念多一点的情怀

张珠容

出嫁之后，因为婆家与娘家的距离不近，我一年难得回几次娘家。正因如此，母亲常在电话里跟我说“有空常回家看看”。与之相反，每次我回到娘家，父亲总是说“你可别再回来了”这样的话。

有一年“五一”假期，我和两个孩子坐班车回家。一到家里，两个孩子就累趴在床上，我也上气不接下气。母亲赶紧给我端来一杯茶，又打了一桶热水给两个孩子洗手洗脸。父亲看到我们面色蜡黄，便关切地问我：“这一路没少吐吧？”我强装笑脸：“就吐了两三次，一会儿活动活动就好了。”父亲却有些生气地说：“跟你们说别回来别回来，老是不听！这一路你带着两个孩子，提着一大袋行李，从罗源县城倒三趟车一路颠簸到乡下老家，最后还得坐一趟摩托客运，不吐上几次才怪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提着我们的行李上楼了。

“真是个倔老头子！”母亲在一旁偷着说，“他怕你们回来睡不惯，又怕摔着孩子，前天就把楼上的木地板擦了又擦，然后用几张小床拼成一个大床，说是舒适又安全……”母亲还沒说完呢，楼上就传出了父亲的喊声：“阿玉，我买的那个小夜灯你放哪儿去了？农村的晚上没一盏灯照着可不行，两个孩子会害怕的！”

去年冬天放寒假，丈夫因为春节期间需要值班，就让我带着孩子回娘家过年。不出意料，一到家父亲又开始“赶”我们了：“不是说今年回爷爷奶奶那边过年吗，怎么又带他们回来了？你看这天寒地冻的，最近每天都下霜，要是冻到了可怎么办？”我说：“放心吧，爸，我带了厚衣服回来，不会冷！”“怎么不会冷？我们的房子建在山头，夏天是凉快，但冬天绝对比县城冷。”父亲开始一条一条分析起来。我知道拗不过父亲，干脆不说话了。到了夜晚，两个孩子都喊着睡不着，一问原因，我哭笑不得。女儿说：“外公铺的被褥太厚了，我后背都流汗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向我透露了春节期间的活动，说父亲怕我们在家过年太无聊，亲自安排了好几个“节目”。这几个“节目”着实精彩：初二一早，父亲就磨好米浆、做好馅料，又提出一大桶山茶油，要给我们炸儿时最爱吃的山茶油油饼；初三这天太冷，父亲就搬出一口大的破铁锅，往锅里倒进山茶果壳并烧起来，然后往上面堆一些红薯、芋头和土豆，让我们一边烤火取暖，一边享受烤出来的美食；初四天晴，父母带着我们去踏青，同时采了一些鲜嫩的鼠麴草，预备拿回家去制作纯手工的绿粿……期间，父亲一边念叨“家里这么冷，下一年别再回来了”，一边却又在方方面面下功夫，这让我们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今年暑假，我带着孩子回娘家避暑。心里想着，父亲总说老家冬天冷夏天凉快，这回我们回来他应该没有意见了吧？没想到，我们刚踏入家门没几天，他就又开始叨叨了。原来，皮肤易过敏的儿子被蚊子叮了几个包之后用手拼命挠，结果挠破了，甚至肿胀了起来。父亲一边拿来止痒药膏给儿子涂抹，一边又开始“数落”：“阿玉，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老叫孩子们回来，你看这一趟趟的，他们折腾不折腾……”“数落”完了母亲，父亲又把“枪口”对准我：“你也是，都两个孩子的妈了，也不懂得心疼孩子！这偏僻乡村，你从小待到大，还没待够吗？”等父亲涂完药膏走远了，母亲和我相视一笑，母亲说：“这倔老头子！”我说：“就是！这是我家，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说起来，父亲的想法与母亲的想法真的不太一样。我明白，他不是不思念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不理解孩子对于家的思念，只是父亲心里存着另一种比思念更多一点的情怀，那就是心疼。

责编/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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