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一只猫

张赟

有那么一段时间，看着一些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关系悄悄发生变化，秦李俊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叫作羡慕嫉妒恨的潮水骤然决堤，淹没了心田。那潮水如陈年老醋，味道够呛。

秦李俊也有暗暗喜欢的女生，不过不是咱们艺术班的，是遥远的其他班的。女生的教室距离我们的教室有半个学校之远。由于路途遥远，他与那女生很不容易见面，因而他的喜欢是最隐蔽的。

女生有个习惯，常去图书馆看书，这也是秦李俊见到她的好机会。秦李俊喜欢上她的与众不同——她是书堆托起来的女孩，爱读书，爱与图书馆结伴。

他想跟她说点儿什么，但每次都难以开口。他实在是一个木讷的人，不爱与人交流，大庭广众之下说两句话便会脸红。他好几次在书架间徘徊，却不敢勇敢地走上前去。直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他依然站在原地发愣。

几个好友一起给他支招——送女生情书。这招对于他来说绝对适用。于是他欣然接受建议，翻阅各种图书，摘抄优美词句，然后自由发挥，将其组合成矫情的文字陈于纸上。之后，他隔三差五便会送一封情书过去，并附上一幅他的绘画作品。

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至少我们作为外人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他倒是有一项收获——早读前，他在桌上发现一张纸，上面的落款人是班主任。嗯，没错，这是一张“传票”。

在大家的目光中，秦李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开着冷气，班主任一个人坐在里面，桌上摆放着成堆的白色卷轴。班主任猛然抬起头来，横眉怒目，气场强大。秦李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两腿止不住地哆嗦。

班主任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好呀！你小子胆子不小呀！居然顶风作案。我三番五次强调不许谈恋爱，你当耳旁风了？”

班主任怒不可遏，抽出一捆东西往桌上一拍，说道：“没看出来呀，平时看你安安静静从不吭声，我没想到，学习不用功，净在这上面费心思，写这些酸溜溜的情书，有什么用呢？” 班主任做捶胸状，显得痛心不已。

秦李俊脸色煞白，表情木然。

班主任喝了一口水，举起一封情书念了起来：“‘睁开我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睛里只有你 ；爱上你的眼睛，我的眼里只有你 ；戴上眼镜，我的四只眼里全是你……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东西呀？”

班主任抚摸着胸口，感觉很不舒服的样子。他看着面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且脸色发青的秦李俊，也不想再做什么思想工作了，直截了当地说：“以后不许再与该女生有接触。要与她交往也可以，除非你的口才比我好。”

这要求过分吗？是很过分！要知道，班主任可是精通“诡辩术”的，口才方面没有人能与之媲美，含糊之词，双关之语，两面堵，四面围，正说也行，反说也通，随机应变，总之，就是能让人哑口无言。

秦李俊反驳道：“不行！这是不现实的。”

声音极小，就像一根针掉在地上，可班主任听见了。班主任呵呵一乐，这让秦李俊觉得尊严有损，于是向班主任提出了每个星期挑战一次的要求。

终于有一天，我们几个好友忍不住好奇，不惜在他伤口抹盐，问他是怎么送情书的。他极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我不好意思直接送给她，便将那些情书放在图书馆的柜台上，注明让她自己取。”

爱好侦探小说的我对这个细节非常重视，觉得是案件的突破口，便亲自抵达“案发现场”进行调查。我有了一些收获。

回来后我问他：“你当时让谁告知她去取的？”

他不假思索道：“是那个好心的图书管理员，她对我很友好。”

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听到你喜欢的那女孩亲切地称呼她为妈妈……”

为了自己心仪的女生，秦李俊还是想攥紧一丝希望，虽然无尽渺茫。他开始翻阅相关典籍，查找“诡辩术”的速成法。可理论终究是单薄的，他打算靠自己的努力去练就。

他意识到自己的缄默少言与肚子里缺货是脱不了干系的，于是打算从这儿开始下手。他看的书越来越多，懂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经常在教室里卖弄学识，引得一群同学围观。开始时还有些拘谨，但后来秦李俊说着说着就忘乎所以了，自然也就顾不上害羞了。

每个星期五是与班主任约好的挑战日，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总没有尽头。可以看出，班主任说话时没有一句有理的，可就是让人听着有理，其歪曲能力可见一斑。秦李俊绞尽脑汁引经据典，可总“歪”不过班主任。

就这样，不知道又过了几个星期五，短暂的高中生活结束了，秦李俊渴望的那一段故事却始终没有开始。毕业时，班主任透露：那天送情书过来的不是女孩的妈妈，而是女孩本人。

秦李俊呆呆地站在原地。

秦李俊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并且在大学里混得还不错。在大学同学眼中，他性格开朗，活泼外向，时而妙语连珠、语出惊人，所以大家都愿意与他做朋友。甚至可以说，在那所大学，他是一个很受追捧的人。

后来，几所大学联合举办了一场辩论赛，各自派能说会道的人出战。毫无疑问，秦李俊便是他们学校“最佳辩手”的不二人选。大家开玩笑地尊称他为“大辩”。

辩论赛中，秦李俊选择了三辩手的身份。他凭借其强悍的逻辑思维能力和非凡的反应能力，抓住对方纰漏，并反为己用，很好地控制了局势，最终带领本队夺冠。

当场内的人慢慢散去，秦李俊还舍不得离开。他想在这儿多待会儿，哪怕只有一分钟。他好想将仍绕梁的掌声全部装在匣子里带走，因为那掌声里藏着一种名为青春的东西。掌声若不再绕梁，它也能幻化成风，陪伴每个少年行走，偶尔还会撩起少年的情思。

当他朝外面走去，居然发现出口处站着一个女孩。白色的裙摆随风飘扬，风撩起了女孩的刘海。一张熟悉的脸庞渐渐明亮起来……

那些年，书架后躲着一只猫，女孩佯装看不见，却不是不喜欢。她抱起那只内向的猫，将他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他在回来的路上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