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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默然退场,还是华丽转身

2022-05-30松籽

北京文学 2022年11期
关键词:沙漠公众诗人

松籽

我从来没想到,在深圳,会成为一个报社编辑,而且是诗报 ,纯诗报。

奔赴深圳,从大戈壁到大都市,从空旷到拥挤,从寂静到喧闹,似乎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在当晚的同乡好友的接待宴上,几杯酒下肚后,我骄傲地说出我是诗人时,便有人叹了口气,然后说,其实不过是从一个自然的戈壁沙漠到一个文化的戈壁沙漠罢了。

我说,白纸才能画出最美的画嘛,就算深圳是文化的沙漠诗的戈壁,戈壁上沙漠上也可以生长芨芨草仙人掌啊。而且还有一种深埋在沙石里的石花,那种花可是不谢的。

那晚酒尽席散,站在国贸大厦旋转餐厅,俯视着灯红酒绿的这个都市,那种振兴特区诗业的雄心壮志在胸中激荡。我拿起笔,在菜单上挥笔写下,深圳,我要你血中的花,骨中蜜。

接下来一两年,经历过在厂门口应聘一个杂工时,递上的一大沓作品影印件被门卫扔出来,然后在应聘者脚下捡拾那些被踩上油迹和泥尘的诗作;经历过在西餐厅端上一杯诗意的波尔多给那个趿着鞋叼着牙签、满嘴黄牙吐着“丢”“操”的半百老汉和他旁边一个既如花似玉又文静斯文的内地姑娘;经历过在求职无望时看到发廊招工,傻乎乎地说可以当洗头弟,被一群胭脂堆中的女人调笑;经历过在被治安员查暂住证时拿出诗歌获奖证被撕碎,最后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才被放行。如此种种之后,我把所有与诗有关的书放在行李箱底,然后发誓要在这片土地上成为一个有钱人。

那以后,谁说我是诗人我跟谁急,可惜那时是90年代初期,还没产生“我不是XX,你才是XX,你全家都是XX”的句子,不然我就可以用来回敬那些说我是诗人的人。

一年后,一个活动后的晚宴上,一个记者问老板,今晚的主持词谁写的,还特有水平。老板指着我说,他写的嘛,人家是诗人呢。当时我脸一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没想到那个记者竟然说,真的啊,我们主编也是诗人,从《朔方》杂志调过来的。我大胆再看了看他,确定他没有揶揄的神情后,才稍稍平静下来。

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過来办事时,叫我拿些诗给他一起去报社。因为想到单位还得靠他宣传,得罪不得,于是就从箱底选了几首诗稿。我跟着他从龙华政府大楼一阶阶往上爬向五楼,想到在深圳两年,平时不是见到老板就是打工者,今天却要见一位诗人。在深圳见一位诗人,是什么感受呢。我想起在宁夏戈壁滩,翻过一片沙丘,忽然看到一棵大树时,感觉它就是站在那里等我,我跑起来,踉踉跄跄泪流满面地扑向它。

李主编,这就是我说的那位诗人,你看看。在主编室,记者把我介绍给那个戴着眼镜正在看报的主编。

李主编转过头,目光从镜框上方越过来瞅了我一下,接过诗稿,瞄了一眼后就放在桌上,然后说,再说吧。

从报社五楼一阶阶走下来,我的心也一点点落到谷底。

沙漠就是沙漠,怎么可以幻想能开出花呢。我辞职吧,离开这个鸟都不拉屎的鬼地方。

第二天,那个记者大汗淋漓找到我,说主编看了我的诗了,叫我快去见他。

再次一阶阶从一楼爬上五楼,我知道,这个政府办公大楼最顶层就是报社,这是诗的高度,我就要见到那棵大沙漠中等着我的大树了。

咱们一起编份诗报吧,纯诗的。他说。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没有征求,没有商量,他知道,我等这句话,已经有千年了。

1993年3月6日,在李春俊主编的精心统筹下,带着墨香的《龙华报诗特刊》出笼了。白天,我抱着一大沓报纸沿着龙华大道挨家挨户送,晚上,我一份份把报纸折好放进信封,一个信封写上一张约稿函,其中最重要一句是,给最好的诗最高的稿酬,一行最低三元,上不封顶。

我们的高标准稿酬,加上这份诗报生长在特区,那以后,稿件真的就像雪片似的飞来。

海内外很多诗人都寄来了作品,香港文学报主编张诗剑为诗报组了专版,谢冕先生为此写了诗评。我们每期都开设一版“流水线,绿草坪”专业发打工者写的和写打工者的诗歌。那时收音机最火的栏目是点歌台,我们开了“点诗台”,第一期点诗台用的诗人白连春的《瓦》,那种母亲对游子的爱打动了很多身处异乡的外来工。一年后,我们举办了“打工诗大赛”,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的杨匡汉老师写来了一篇《打工文学的一次检阅》的评论文章。

遗憾的是,由于各种原因,这份振兴深圳诗歌大业没做到三年,就夭折了。

编报打工经商, 一番番折腾沉浮过来,当我双手空空回到家乡时,深圳真的是我赤条条来,还是赤条条去的一个城市。

2015年,我在重庆经商之余,还是念念不忘文学,看到北京朋友在微信说他的文学内刊又停刊了,我说别停,钱得挣诗也得写。他说一停一复都轮回几次,心灰意冷了,再说现在是网络时代了,办纸刊还不如做公众号,环保又省钱。

于是我们一南一北开始了公众号的尝试,像所有初做公众号的人一样,当我们做好内容发布时,想到这么精彩的内容加上这么多的朋友传发,阅读量一定会激增,但是现实远比理想骨感多了,每隔十分钟点开公号左下角的数字都还是以个位数增长。两三天后,打开公众号,那个数字就定格在那里,让你怀疑手机是不是死机了。

不断地摸索和学习,终于慢慢地转变过来,自媒体有它自己的传播规律,按传统纸媒方式做内容和版式,都会像传统纸媒一样,让人要么不忍卒读要么索然无味。做公众号就像开餐厅,你的朋友可以带人来照顾你生意,但如果味道不对口味,他不可能下次还带朋友来的。唯有在菜品制作工艺上服务质量上下大功夫,才能赢得口碑,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几年后,有一些企业找到我,叫我承办他们的企业公众号,于是我便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开始招兵买马。我的招聘启事上把我们团队叫1度,我觉得很多企业内功哪怕做99度,但还不是沸水,我们的也许只为企业做了1度的小事,但这1度,做到位了,就可以让企业文化由温水变为沸水,产生质的飞跃。

在选择团队方面,深陷文学象牙塔的不要,总觉得自己每个字都惊天地泣鬼神却不顾企业和市场需要的不要。如果有过文学创作经历兼有市场摸爬滚打的人才是最好人选,有创意、有客户意识、有读者意识是文案和美编三大标准。

当然我们对甲方也是有选择标准的,从事的一定是对社会和人无害的有益的,必须有良知的企业,必须了解自媒体的特点,尊重创作者的成果。

在众多的合作中,我们选择了照明、水务和环保行业。而服务的区域也从重庆到广东、福建和云南。我们团队也不用打卡上班,可以随心所欲旅行或者做其他事,只要带上电脑手机就行,一条看上去简单的公众号,我们也沿用了纸媒的专题做法,周一工作群讨论专题,确定专题后交文案,文案做出来审核,然后交美编,美编做出来修改,审核后预览给甲方,再修改和发布。

我们要求主创人员要做到每写一句,都浮现出读者看到这句的反应,他的面部表情会怎样,他会愤怒吗?如果他笑,是莞尔一笑还是哈哈大笑?总之一条公号如果从头看到底读者心跳都没一点变化,那就是失败的。而美编必须懂得不同内容配什么字体多大字号怎样风格的图片才相得益彰,不同的内容该有多长才合适。

无论是企业自媒体还是个人文学自媒体,数年来上千条的经验积累,不断提升了团队创作能力。2018年,我的一篇《被北欧后的高晓松》出乎意料成了爆款,当我点开时看到几万的阅读量时,我甚至怀疑系统出了故障,而接下来的增长更突破了我的认知,当阅读量达到10万以上后,那种核裂变多么可怕。在南山上,我和朋友赌达到30万需要多长时间,朋友说一周,我说半个月,谁输了谁请吃火锅,结果我们开车下山后,点开公众号后台,哇,已经是80万了!那一刻,我终于相信马云的阿里巴巴为啥能超越传统商业成为首富了。

当阅读量突破300万,并且话题上了当时的热搜时,身边很多朋友都说在朋友圈随时能看到这篇文章,有个亲戚还转发给我叫我学习,我说是我写的,她竟然张大嘴巴。随着不断发酵扩散,很多不良公众号开始对这篇文章洗稿,把李咏的去世与这篇文章拼接起来,后来高晓松被逼得出来在微博发申明。当时很多人叫我们趁机炒热度,我们都说不能为了流量去做有违良心和公德的事,那一刻,我觉得虽然不写诗了,但自己还是一个诗人。

2020年疫情时,我们开通了打赏,然后将钱全数捐给了在疫情前線战斗的医护人员,事后立即关闭。这唯一一次打赏行为,与粉丝们共同完成了一次对医护人员的致敬和关怀。

三年过去了,那篇《被北欧的高晓松》,后台还能看到新的评论和留言,这让我想起和传统媒体一样,只要作品有生命力,真的可以超越时间的。

这些年来,一边做公众号,也一边参与过几个民间诗刊的编辑,大多数像北京朋友的文学刊物一样,停停复复地不断死去活来。一次,当我去诗友家,看到他清出一大堆诗歌刊物然后送去废品站时,痛心地想,为了这些百分之八十都没翻过的诗刊用纸,要砍多少树啊。

而看到现在那么多办得很成功的诗歌公众号,又觉得其实无论纸媒还是自媒体,内容才是王道。诗歌也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沦落到消失的地步,在这个不断被物质化和电子化的时代,诗性依然存在而且存在得不错,只要有一颗诗心,保持着诗人应有的良善和美好,依然能受到关注并被点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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