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灭的阴谋

张多奎

我的父亲是一名老兵，早年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对于战争的残酷性，他有着切身的认识和体会。

1948 年 10 月 7 日，锦州战役（又名“锦州会战”）打响了。当时，我父亲在第四野战军某连任一排的排长。经过九天的激烈战斗，我军彻底消灭了守敌，解放了锦州城。战斗结束后，上级命令父亲带领全排战士押送一批俘虏兵回团部。在这批俘虏兵当中，有一个人引起了父亲的注意。这个人剃着光头，歪戴着帽子，说话时总带有命令式的口气。为此，在押送途中没少受到父亲的批评。

完成押送任务后，父亲所在部队开始进入后方休整。没多久，团里就把经过教育改造的一批俘虏兵补充进了一连。巧的是，这批人当中就有那個剃着光头、歪戴着帽子的俘虏兵。虽然这些国民党的士兵经过了教育改造，但是父亲担心他们改造不彻底，随时可能会反水，于是就把各班的班长召集起来开会，要求各班时刻提高警惕，平时多注意这些俘虏兵的动向，一旦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要及时向他汇报。

很快，上级从特务连抽调了一个班的兵力，以补充新兵的方式进驻到父亲的一排，协助父亲的工作。果不其然，那些俘虏兵老实了没两天，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每隔几天，他们当中的人就会找由头请假外出。父亲也不为难他们，给了他们外出的假，然后派人暗中监视他们的行踪。结果发现，这些俘虏兵在外面兜几个圈子之后，都会去附近一个小商铺买烟和生活用品。父亲发现了苗头，立即安排人手对俘虏兵经常光顾的那家小商铺进行秘密监视，结果发现，一到了晚上，那个小商铺里就会有电报机发出来的信号。

为了不打草惊蛇，父亲沉住气，让战士们提高警惕，继续暗中观察和监视。一天夜里，父亲朦胧中听到门响，便立即睁开眼睛，随手操起枪对准了门口，同时喊出了口令，对方回答了口令，原来是连长带人夜里过来进行突击检查。借这个机会，父亲向连长单独汇报了新兵（俘虏兵）的异常举动。连长听完父亲的汇报之后，感觉问题很严重，他马上向上级反映情况，团里对这件事情也高度重视，开始安排人手对那家小商铺实施二十四小时全面监控，截获了一些密电，带回团部里找译电员破译，结果发现小商铺里发出来的密电当中多次出现“西山”“山洞”“别动队”的字样。

这一天，父亲接到了去团部里开会的通知。会上，团长指示用“外紧内松”的方法来麻痹对方，使之放松警惕性，并把截获破译的电报全文给父亲看了。父亲认为“西山”一定有问题。团里指示父亲秘密地对“西山”进行侦察，最好能寻找到那个“山洞”。回去后，父亲带领特务连派来的一个班的战士，带足水和干粮，以外出执行任务为掩护，秘密地前往“西山”进行侦察。没有目标，没有方位，在西山上寻找一个山洞，简直如同在大海里捞针一般。父亲带着特务连一个班的人在西山里跋涉着，寻找着，一天，两天，三天……

第六天的下午，正在搜索前进当中，父亲突然发现了一条通往半山腰的小道。沿着那条小道，父亲带人摸到了半山腰的位置。父亲眼尖，仔细一打量，发现一个地方有用树枝掩饰过的痕迹，过去拨开树枝一瞅，发现是个山洞。父亲眼前一亮，吩咐手下人把遮掩洞口的树枝拿开，然后点燃了两个火把举着，小心谨慎地钻进山洞里一探究竟。结果着实让人不敢想象，原来这个山洞的空间很大，里面堆放着大量的武器和弹药，全是敌人撤退时藏进去的军火：迫击炮、重机枪、轻机枪、长短枪，还有成箱的子弹和手榴弹。

父亲盘点了一下武器和弹药，然后从山洞里面钻出来，在洞口转了一圈，看了看方位，便很快绘制好了一张地图；然后又安排战士，捡了一些树枝，把洞口重新掩饰好了，而后带领特务连的一班战士，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直接跑到团部里汇报情况去了。

父亲把在西山的山洞里发现敌人军火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完，团长特别震惊，也特别高兴，立即向师部汇报。很快，师长下了命令，先调动一支部队，按照父亲绘制的那张地图，跑到西山上，把那个山洞保护起来。

父亲带着特务连一个班的战士回到排里，把那些形迹可疑的俘虏兵调换到和自己一个寝室，这样便于掌控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一名可疑的俘虏兵手中拎着两瓶白酒，他身后的几个人，有的手中拿着花生米，有的拎着烧鸡，还有的拎着酱牛肉和一串烧饼。他们来找父亲小聚，说是想和排长联络一下感情。父亲假装推辞了一下，就和这几个人喝起酒来。这几个人心怀鬼胎，轮着番地给父亲敬酒，其目的就是要把父亲灌倒。喝了一会儿，父亲便假装喝多了，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麻痹他们。喝到最后，父亲里倒歪斜地走到床边，连军装也没脱，便躺下装睡。没一会儿工夫，他就打起了呼噜。而实际上，父亲暗地里眯缝着一只眼睛，瞥见那几个俘虏兵互相挤眉弄眼，会心地笑了笑，也分头就寝去了。可是他们几个哪里知道，我父亲的酒量超大，喝这点儿白酒根本就不算什么。半夜，有一名俘虏兵轻轻地走到父亲的床边，低头喊：“排长！排长！！排长！！！”

父亲鼾声如雷，还是继续装睡。见到父亲没有任何反应，那个俘虏兵胆子瞬间就大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向床角放着的枪支靠近。还没等他的手摸到枪托，父亲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上去就扑倒了那个俘虏兵。动作和声音很大，一下子惊醒了战士们，大家伙立即起床扑过去，七手八脚地把那个图谋不轨的家伙摁在了地上，拿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其他几个当晚陪父亲一块喝酒的俘虏兵也很快被控制起来。父亲连夜写好一封信，命令通信员骑快马火速送往团部。通信员前脚走，后脚父亲带着一班战士，押送几名暴乱分子火速赶往团部。团长看到信后，立即向师部汇报情况，师长命令团长调动周边部队火速赶往一连平定叛乱。那是一个不眠之夜，敌人的阴谋将在那个晚上彻底破灭。在押解途中，父亲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接下来，从二连的驻地传来了枪声和喊杀声。父亲马上意识到，二连里也很有可能发生了暴乱！

想到这里，父亲果断决定兵分两路，命令一班长带领全班战士押解暴乱分子去团里，他自己带领其余战士火速赶往那个小商铺。父亲认定小商铺就是这次暴乱的指挥所。父亲带人赶在前面，在二连通往小商铺的路口处埋伏好了。随着枪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父亲看清了朝这边跑过来的那些暴乱分子，个个手中握着枪。父亲悄悄地传达命令：“对方人少，咱们人多，听我的命令，突然袭击，一定要全部抓活的！”

等那些暴乱分子全部进入了伏击圈，父亲一声令下，战士们纵身跃起，冲了出去，那些暴乱分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也没跑掉，全被活捉了。此时，团长派通信员骑快马传达上级的指令，抽调一部分人押解暴乱分子去往团部，其余战士听从父亲指挥，立即过去一举端掉那个小商铺，将潜伏在小商铺的敌人抓起来，押往团部实施突击审讯。

审讯结果着实令团长大吃一惊。原来，这是敌人撤退前计划的一个大阴谋。那些俘虏兵是受到国民党上峰的指使，让他们在战场上假投降，被俘之后经过教育改造，就会顺理成章地被充实到解放军的部队当中。这样一来，他们就打入了我军的内部，等待时机成熟，他们就用西山山洞里存放着的那批军火和武器搞一场武装暴乱。原来，这些俘虏兵是敌人精心部署的一支别动队。西山的山洞是他们的一个军火库，而那个小商铺，正是这次暴乱的指挥所。真相大白之后，团长立即命令各营、连、排将这批补充进来的新兵（俘虏兵）全部控制起来。同时命令守在西山口的部队，火速将缴获的那批军火运回团部。而那个剃着光头、歪戴着帽子，说话时总是带有命令口气的俘虏兵，最后也原形毕露了。父亲火眼金睛，老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这小子压根就不是一个普通士兵，而是国民党部队的一个营长。恰恰就是他伪装得不够好，一身的兵痞行为，喜欢发号施令，过去养成的习惯和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让他在父亲面前露出了狐狸的尾巴。敌人精心策划的这场阴谋，彻底破灭了。

在这次平定暴乱中，我父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受到了上级的通令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