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猛犸”车

颜士州

黑胡子强盗

哈里斯按下启动开关，汽车轻快地驶出了洛克财团董事长的郊外别墅。这位州长候选人往驾驶座的软靠背上一仰，愉快地回味着刚才结束的秘密谈判，畅想着他在不久之后就要开始的2050年州长竞选中胜出的场景，不禁怡然地笑了。谈判很顺利，这几个选区的竞选经费不用再操心了。装有自动驾驶仪的汽车更不用他操心，只用20分钟，汽车就可以载着他回到位于市区的别墅。夜已深，万籁俱寂，只有汽车轮胎在郊区林荫道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自动调节亮度的偏振光前灯，把平坦的公路照得透亮。汽车顺着公路拐了个弯，市区上空紫绛色的氤氲已隐约可见。他看了看表，只有不到10分钟的路程了，不禁下意识地理了下领带上那个竞选标志——一只银质的弯角野牛。

忽然，汽车降低了速度，前灯也暗淡下来，接着在路当中停住，顿时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见鬼！”哈里斯使劲按下启动开关，可是发动机毫无反应。他借打火机的光亮看了看能源指示表，还足够跑3000公里的路程。他用拳头扣了几下自动驾驶仪的罩盖，但汽车还是一动也不动，不知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哈里斯无可奈何地走出汽车，往车后方望去，希望能看到一辆路过的汽车，也许能搭他一程。还有十几公里的路，靠步行可够走的，况且又是深更半夜。真是吉人天相，拐弯处的树丛中仿佛有车灯的亮光。哈里斯往公路上一站，伸出右手，翘起了大拇指——这是他从电影中学来的动作，做得挺有架势。

“先生，您是哈里斯先生？”猛地，从路旁黑乎乎的树林里钻出一个人，用低沉的声音问他。哈里斯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地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大衣领直竖、帽沿压低、蓄着黑胡子的瘦高个男子。

“您是……”哈里斯话才出口就噎住了，因为他看到对方手中端着雷暴突击枪。哈里斯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想，来人既然指名道姓，肯定早有准备，那么也不用绕弯子了。于是，他的眉毛跳动了一下，摆出一副江湖腔调：

“有难处了？交个朋友嘛，多少都好说。”说着，一只手伸进口袋，像是要摸钱包。

“把手举起来！”黑胡子声色俱厉地喝道。虽然夜色深沉，但也能看得出这人的脸颊在紧张地抽动着。哈里斯心一紧，只得把双手举了起来。这时，他朝公路拐弯处瞥了一眼，心中暗暗高兴：他看到一辆汽车正在拐弯，很快就会开过来。于是他对着黑胡子尽量保持冷静，“我们到路边去谈吧，瞧，有车来了……”

黑胡子本能地回头朝公路后方看了看。这时，哈里斯一个箭步，朝黑暗中奔去。然而黑胡子却不开枪，待哈里斯跑出很远后，只是猛追上去。

“有强盗！救命！”哈里斯挥舞着双手，迎着越来越近的汽车狂奔。

“吱！”一辆黑色的新型轿车在哈里斯身边停下来，随即前门打开，伸出一只手，把哈里斯拉上了车。

“站住！我要开枪了！”黑胡子已经冲到了车前，端起雷暴突击枪，啪地一声打开了保险。哈里斯透过车窗往外一看，枪口正对着他，立刻条件反射地从座椅上往下缩。

“嘿，嘿！”黑色轿车驾驶座上的人冷笑一声，松开了刹车，汽车立刻对着持枪的黑胡子直冲过去。

“哒哒哒……”雷暴突击枪喷射出闪亮的火光，哈里斯觉得子弹似乎击中了自己的头部，感觉鲜血正顺着前额往下流……他瘫在座椅上了，什么也不知道了。车子快速冲了过去，黑胡子闪到路旁，又端着雷暴突击枪对着车尾猛扫。但是车速很快，一下子就驶得老远了。

“救命恩人”

“先生，看您吓的，没事。”驾驶座上的人满不在乎地拍了下哈里斯的背脊，“我的这辆‘猛犸车，刀枪不入，连穿甲弹都不怕，轮胎打成蜂窝也照样用！”

哈里斯惊魂未定，用手抹了下似乎血淋淋的脸，可仔细一看，原来是汗水。再环视车内，车子毫无损伤，甚至找不到一个枪眼。危险真的过去了！他这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是个瘦削的小老头，服装整洁，但式样已过时；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双足智多谋的机警眼睛。

“谢谢您啦，一切都亏您！请问尊姓大名。”哈里斯心中还在盘算，为这次脱险该怎么报答这个小老头。两百？太少了，可不能让人说未来州长只值两百元。两千？五千？那个拦路的黑胡子也许要不了这么多……可能他不会要钱，那就在未来的州政府里给他安排个位置……

“奥古斯丁，‘夸克汽车公司的工程师。”小老头的回答冷冰冰的。

“我叫哈里斯·巴托，巴托联合银行总经理，本届州长候选人。”哈里斯自我介绍，差一点把“请投我一票”这句习惯语也说出来。

“喔，您就是哈里斯先生，我们谈谈吧！”突然从汽车后座冒出了沙哑的声音，同时哈里斯感到背脊上被一个硬东西抵了一下。他回头一看，不禁浑身冰凉，一个戴着变色眼镜的络腮胡子正用手枪对着他。

“你……你想干什么？”哈里斯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心中暗想：“这下完了，我落进了圈套。这两个家伙也是强盗。”

“别害怕。”奥古斯丁用左手轻轻触了下哈里斯，右手悄悄伸向风门开關旁的一个红色按钮。

“没你的事，我找哈里斯先生，把车停下。”络腮胡子用手枪对奥古斯丁摆了摆。

突然“砰”地一声，从驾驶座与后排座椅之间，弹起一块透明板，把前后座完全隔开。络腮胡子脸色一变，就对奥古斯丁开枪了。可是子弹在透明隔板上连痕迹也没留下，一颗颗顺着隔板往下滑掉，只发出一阵雨打芭蕉般的响声。络腮胡子暴跳起来，用拳头拼命敲打看来并不厚实的透明隔板，显然毫无作用，于是就使劲拧动车门把手，想逃下车去。

“没用，先生，后座车体已被封锁，就是用炸药也无济于事，这是‘猛犸车！”哈里斯不解地看了奥古斯丁一眼，难道他们不是一伙？不管如何还是得赶快离开这辆是非之车。但怎么说呢？对，开到警察局去，汽车快要到市区了。

“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哈里斯故作镇静地说，还用大拇指指了下正作困兽犹斗的络腮胡子。

“嗯！”奥古斯丁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把车子从大道上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山路。

这是条笔直的山路，但不宽。车子刚驶进不久，就发现对面也有辆汽车飞驰而来。借着灯光一看，哈里斯不禁大吃一惊，迎面开来的那辆汽车头上，明显地有一只银质的弯角野牛标志。这不是自己那辆出了毛病丢在公路上的车吗？对，奶白色的，没错！怎么回事？两辆车都没有减速相让的意思，飞驰相迎……

“啊！”哈里斯惊叫起来了，车子马上就要相撞！可是奥古斯丁声色不动，脸上毫无表情。

真是奇迹！就在要相撞的一刹那，那辆奶白色汽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而黑色的“猛犸”车腾空跃起，几乎擦着奶白色汽车的车顶飞越而过，然后稳稳当当地在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哈里斯先生，没事，我们下去看看。”奥古斯丁不动声色地说道，同时打开了两边的前车门。哈里斯满腹狐疑地下了车，可是走了几步又倒退了回来。他看到从奶白色汽车里出来的人，竟是刚才用雷暴突击枪扫射过自己的黑胡子；回过头来，那个络腮胡子也从“猛犸”车里走了出来。他脑袋轰地一响，倚着“猛犸”车几乎站不稳了。啊！他们都是一伙的。

“哈里斯先生，让您受惊了。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夸克汽车公司材料工程师斯蒂文。”奥古斯丁指了指黑胡子说。“这位是发动机和行走机构的总设计师塞尔克博士。”络腮胡子取下了变色眼镜，似笑非笑地对哈里斯点了点头。

“你……你们要……要干什么？”哈里斯今晚上已是第三次这么发问了。由于一种被愚弄而爆发的气愤，说话也结结巴巴了。

如此推销

“我们干什么？我们决定向您推销最新型的‘猛犸高级轿车。汽车的优异性能您已有所体会，外形华丽，车体坚固——可以防弹防爆，内部设有防盗装置，操纵方便，最高时速可达300公里。”奥古斯丁有条不紊地说。

“静止启动到行驶400米距离的时间为7.6秒，自动无级变速，紧急腾越高度可达2.5米，转弯半径小于……”络腮胡子一边擦着眼镜，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补充说。

“由于采用新型镍钛合金及晶体金属，车重比同类车轻三分之二，而强度提高了4倍，可以防辐射、反窃听，抗冲击强度是每平方……”斯蒂文倒背着雷暴突击枪，说话时腿还一抖一抖。

“你们怎么敢这样对待我！我是州长候选人，我要控告你们！”哈里斯终于明白了面前几个人确实是工程师，或者说是几名汽车推销员，火气就更旺了。

“未来的州长先生，公司经理要我们每人推销一辆新汽车，否则就被‘炒鱿鱼，懂吗？ 我们考虑到这款车很适合您使用，想来想去，迫不得已我们在您的车上做了手脚，使您的车行驶到树林处自然停下来，于是咱们上演了一出惊险的闹剧，让您受惊了！此举多有得罪，我想您不会看着我们失业而无动于衷吧？刚才我们请您参加了一次试车，您觉得此车怎么样？未来的州长大人。”奥古斯丁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的。

“您不是马上要参加竞选吗？坐那种外国车可要让选民们伤心的。再说这种自动驾驶仪的频率调准了，遥控停车是很容易的。这儿是三辆‘猛犸车的合同，未来的州长大人，请签字吧。”斯蒂文把手中的一份合同摇了摇，像是无意地把雷暴突击枪在哈里斯面前晃了晃。

“这里是一份详细的使用说明书；还有，这份性能鉴定书上也请签个字。”络腮胡子塞尔克也凑了过来，“未来的州长作鉴定，可非同一般！”他的语气里颇有点揶揄的味道。

“你们……”哈里斯感到深夜的寒风实在令人难受，但脑神经却在飞快地运转，他终于接过了合同单和鉴定书，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汽车性能也不差，正用得上，现在还是不要得罪人，而且他们的手法对自己下一步竞选倒很有启发，正可以借此宣传一下。这帮急了眼的工程师真想得出。不过……

哈里斯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选举委托书，神情开朗地说道：“我签字。你们，也签个字，请投票选举州长哈里斯·巴托。”

“哈哈哈……”四个人的笑声一起爆发出来，在夜空里久久地回荡着，听起来有点像哭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