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之夜

马海涛

阿宝是名外卖员，这天忙活到大半夜，又接到了新单子，有位客户订了三份海鲜粥。他先去店里拿上外卖，然后骑着摩托车赶往客户的小区。

不料刚到小区门口，阿宝却傻了眼：里面竟是黑灯瞎火的一片。门口的老保安说一小时前市政检修，所以断了电，连电梯也停运了。

阿宝硬着头皮走向单元楼，进了大堂他一看那单子，突然感到两腿发软：这客户可是住在三十层啊！阿宝想了想，先拨通对方手机，听声音是位年轻姑娘。“你的外卖到楼下了，可是这里停电了。”阿宝试探着说。

对方“哦”了一声，说自己一直在玩手机，没有注意到停电的事。阿宝决定主动出击，就说今天腿脚不便加上楼层实在太高，问能不能将外卖放在大堂，麻烦她自己下来取。对方一听，不高兴了：“送货上门不是你的职责吗？再说你腿脚不好，我还坐在轮椅上呢！”

她这一说不打紧，阿宝顿时火起，讥讽道：“你点了三份外卖，就算你下不来，难道別人也都坐着轮椅吗？”对方也被激怒了，两人争吵起来。听见她要给自己差评，阿宝索性将装外卖的袋子放在角落的沙发上，告诉她爱取不取，大不了这活不干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阿宝头也不回地离开小区，见时间都过了午夜零点，就一屁股坐在大马路边，忍不住擦起了眼泪。这事说来真有点巧，之前阿宝先去给写字楼加班的员工送餐，谁知遇上电梯坏了，他硬是拎着两大袋盒饭爬了二十多层，没想到刚刚这位住得更高，他确实是没力气再爬了。阿宝联想起平时受的那些委屈，更觉得伤心。

“小伙子，这么晚了在哭啥？”阿宝吃惊地抬起头，原来不远处停着辆出租车，一名中年男司机钻了出来。男司机走过来问明原因，叹口气拍了拍阿宝，说自己每天碰到的郁闷事比他可多了去了。男司机嘿嘿一笑，说他刚做了件大好事，很有成就感呢。

见阿宝不解，男司机点上根烟，讲起自己的事。

男司机姓钟，人称钟大哥，晚上去酒吧接了位有些特殊的乘客，一位姓唐的姑娘。唐姑娘是坐在轮椅上出来的，两条腿都缠着绷带。钟大哥帮她上了车，才发现唐姑娘喝了不少酒，嘴上没了把门的，一路都在诉苦。唐姑娘是位舞蹈老师，前不久登山时摔折了腿，倒霉的事就全赶上了———先是丢了工作，接着男朋友又负心而去……她实在想不通，就出来喝得大醉。

钟大哥越听越紧张，察觉到唐姑娘有轻生的念头，就不停地开导她，直到对方稍微平静下来。来到小区门口，钟大哥本想陪她进去，但唐姑娘说老保安认识自己，会送她上电梯。钟大哥仍然不放心，就待在车上用微信继续跟唐姑娘聊天，这一聊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他才终于确信对方情绪稳定了，正好听见外面有人在哭，发现了阿宝。

坐轮椅的姑娘？同一个小区？阿宝心里一惊，钟大哥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核对了手机号码，唐姑娘竟然就是订外卖的客户！

阿宝感到很自责：“我刚才还讥讽了她，得跟人家道个歉。”他赶紧拨打唐姑娘的手机，不料却关机了。钟大哥几分钟前刚发了一个消息，也迟迟没收到回复，才弄明白原因。钟大哥估计，是阿宝和唐姑娘争吵后，她才一生气关了手机的，担心她情绪再次失控，建议和阿宝一起去她家看看，顺便把外卖也带上去。

两人回到小区门口，这里已经换了个年轻的保安，阿宝简单说明原因后，就领着钟大哥赶往单元楼。

谁知两人刚进大堂，钟大哥用手机一照，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沙发上的外卖居然不翼而飞！难道有人经过顺手牵羊，或者唐小姐让同伴下来取走了？钟大哥知道阿宝比较累，就问清唐小姐的房号，决定独自上去了解。

钟大哥一口气爬了七八层，两腿便开始变软，只好放慢了速度。这时楼梯上方突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束光打下来，晃得他睁不开眼。

“干什么的？”耳旁传来大喝，钟大哥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老保安正举着手电筒，表情严肃地瞪着他。

钟大哥猛地反应过来，老保安没见过他，肯定把他当成小偷了。他定了定神，解释自己是送唐小姐回来的出租车司机，因为担心她出问题，所以想再去看看。老保安立刻恢复了笑容，安慰说唐小姐没事了。

钟大哥拿眼睛一瞟，却发现老保安另一只手提着装外卖的口袋，这下轮到他警惕了：“这是唐小姐叫的外卖吧，怎么会在你手里？”老保安一愣，回答说下去再告诉他，就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楼下走。

两人下了楼，正好阿宝也在，老保安这才道出了原委。当初阿宝刚进小区时，老保安听房号就知道是唐小姐订的餐，停电前还是自己送她回的家。不料转眼阿宝便气冲冲地跑出来，而且两手空空，让老保安很纳闷：这么短时间阿宝不可能上了楼，难道是怕辛苦，想撂挑子了？老保安就叫同事先守着，自己去看看情况。

老保安走进大堂一看，外卖果然被放在沙发上。他叹了口气，因为清楚唐小姐是一个人住又受了伤，只得做个好事，便拎着口袋爬上了三十层楼。然而当他敲开门时，里面的唐小姐竟激动万分，原来她联系不到人正在犯愁呢。

这事还得说回到最初点餐上。唐小姐跟钟大哥聊了很久，心态也好了不少，才意识到肚子早已咕咕叫。于是唐小姐偷偷点了最喜欢的海鲜粥，还特意给钟大哥也点了一份，她又想到外卖员也辛苦，就再加一份凑够了三份。谁知外卖送来时才知道停了电，因为感觉阿宝想耍滑头加上语气又冲，唐小姐争吵完后，一气之下关了手机。

等唐小姐冷静下来，就怪自己情绪不好，想再联系阿宝，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没法再开机了。唐小姐这下着了急，外卖还放在楼下，而且钟大哥没收到信息，担心自己怎么办？幸亏老保安及时赶来，让她松了口气。

唐小姐留下了自己的一份，她以为阿宝走了，就顺便给老保安一份表示感谢，并请他把另一份带给外面的钟大哥。不料老保安下楼时正巧撞上钟大哥，双方还差点发生了误会。

真相大白，所有人心里都有点暖暖的。老保安要把海鲜粥还给阿宝，阿宝执意不要，两人正在推让，四周的灯光突然一下子大亮，来电了！钟大哥的手机很快响起，原来唐小姐刚给手机充上电，就赶紧打了过来。“已经吃上了，味道挺不错！”钟大哥一边夸奖，一边暗示阿宝，等下肯定会轮到他。

接下来阿宝的手机果然也响了，他不等唐小姐开口，就抢先为之前的冲动道了歉，并表明自己还没走，正跟钟大哥和老保安在一起。阿宝还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其实他也是从事舞蹈工作的，晚上兼职跑外卖。钟大哥乐了，赶紧插话说他俩外形挺般配，回头不妨认识下，说不定以后能成搭档呢。

还搭啥档，年轻人就是没经验！老保安白了钟大哥一眼，抢过手机说现在海鲜粥不好分，他干脆做个主，今天这两份就归自己和钟大哥了。当然阿宝也不能吃亏，如果两人都愿意的话，他建议改天唐小姐再专门请阿宝去吃，顺便聊聊舞蹈。

电话那头唐小姐害羞地“嗯”了一声，阿宝也红着脸点点头。钟大哥和老保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还真是来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