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文学发展历程探析
2022-05-26伍伟涛
伍伟涛
(温州大学 中文系,浙江 温州 325035)
崖山文学,是指崖山海战发生后,后世诸多文人歌咏崖山忠烈、哀叹崖山之事而形成的特殊文学书写。崖山(今属广东新会),是宋元最后一次大规模交战之地,而在崖山海战发生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太多涉及其事的文学作品。直至明代崖山忠烈入祀以及《厓山志》的纂修与流传之后,崖山之事才逐渐广为人知,并吸引众多文人对其进行文学创作,吟咏歌颂。而在这个传颂的过程中,各个朝代又展现出各自独特的创作风貌,形成了“崖山文学”的各个阶段。目前,崖山文学研究主要是对涉及崖山的部分诗文作整理分析,如张大年选编的《崖山诗选》(香港:饮冰书室,1991 年版)是辑录研究崖山诗歌最多的文献。论文方面,欧济霖《“加一宋字”辨——崖山奇石碑刻考》一文阐明陈献章在石碑上加“宋”字的含义[1]。李亚飞《论崖山之败爱国词及其遗民心理》一文将涉及崖山的爱国词依据思想内容分为亡国之恨、故国之思、劝谏守节三个方面[2]。薛展鸿《崖山文学景观研究》一文则通过整理分析部分涉及崖山海战的文学作品来论述“崖山”意象的精神意蕴[3]。平范凡《南宋覆亡史实的剧化处理——<冬青树>与<崖山烈>创作心态比较》一文对涉及崖山的戏曲《崖山烈》与《冬青树》进行对比分析,认为二者同题异构,各具特色[4]。但是,以上研究未能从崖山文学发展过程这一角度进行更为详细的阐述。在此,笔者尽所能地收集了不同朝代涉及崖山的文学作品,现将其整体面貌以表格形式列出:
表1 各朝代崖山文学文献统计表
从上述表格可以清晰地看出,崖山文学创作的作者人数与作品数量分布呈现出明显几个特点:首先,朝代之间呈现明显的数量分差。宋元涉及崖山的创作较少,进入明代有了爆发式的激增,这与明代崖山入祀与《厓山志》纂修以及明代岭南文学的快速发展有明显的关系。由明入清崖山创作又渐趋下滑,直到现当代阶段又回归宋元之初的低沉。其次,诗与文的创作呈现明显的数量分差。无论何时,诗歌的创作人数与数量都要远高于文的创作,这应与诗更为简易也更能抒发诗人情感有关。再次,崖山文学的创作有创新之处。明清作为戏曲的繁盛期,涉及崖山忠烈的戏曲作品也得以出现,并对崖山之事进行文学性的调节与改变。而小说继戏曲成为更贴近百姓的文学创作方式后,崖山也随之成为小说的创作题材,可见崖山文学会随着时代而不断呈现新的形式。在对崖山文学的发展概貌有所把握后,以下进一步探讨各个时代发展的不同情况。
一、宋元之际涉及崖山的文学渐兴
宋元正是崖山海战发生的时代,此时描写此战的作者大致可以按时代分为两个主体:一个是宋代,以诗词展现其亡国之痛;另一个是元代,主要以战后之人的身份表露对崖山海战的感慨。相较之下,宋代崖山文学的情感表露要比元代更为真切动人,作品数量也要高于元代,而元代崖山文学则显现出更丰富的思想意蕴,二者各具特色。但总体而言,宋元崖山文学仍处于兴起阶段,需要时间的积累才能在数量与内容上进行深化,从而为明代崖山文学的繁盛奠定基础,为“崖山意象”的形成提供条件。
(一)宋末英雄与遗民的痛歌
有宋300 余年历经坎坷,于崖山一役而亡,令人唏嘘痛心。此时最称英雄、留诗亦是最多的,便是南宋末年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诗人文天祥。祥兴元年(1278),文天祥在广东海丰兵败被俘,押到船上,次年过零丁洋时写下了千古名篇《过零丁洋》。随后文天祥被押解至崖山,张弘范逼迫他写信招降固守崖山的张世杰、陆秀夫等人,文天祥不从,出示此诗以明志。在二月六日大战前夕,虽未交战,但宋军败势已定,文天祥遂作《哭厓山》:“宝藏如山席六宗,楼船千叠水晶宫。吴儿进退寻常事,汉氏存亡顷刻中。诸老丹心付流水,孤臣血泪洒南风。早来朝市今何处,如悟人间万法空。”[5]此诗先景后情,宋军水寨如水晶宫般璀璨动人,军中将士皆是吴儿善于水战,但转折之中已见存亡危急。颈联则已表现其悲观心境,救国之心皆付诸流水,终将剩其一人面对这残破江山。此时的文天祥回想多年来辗转各地、历经百战,如今已到历史的终点,顿生万事皆空之感。
除文天祥外,亦有许多宋代遗民如刘辰翁、唐泾、吴钏等以哀恸之声哭诉崖山亡国之悲。因为宋代文士们亲历家国之亡,其炽烈的悲痛在不多的诗句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成了南宋最后的光焰。
(二)元代崖山的寂寥与新意
到了元代,随着时间的消磨,对崖山的描写反而不及宋代情深意切,但表现出了新的思想内容。张撝,字彦谦,新会人,作《崖门怀古》:“渔翁知我闲无事,拉我乘舟访鼎湖。野草闲花春寂寞,蛮烟瘴雨昼模糊。磨厓可羡张弘范,把酒惟浇陆秀夫。兴废由来总天命,临风何必更长吁!”[6]231此诗叙其闲往崖山之事,毫无悲痛之情。他跳脱朝代束缚,而从自然规律的角度看待此战。一方面,他会歆羡张弘范摩崖刻石的英雄壮志;另一面,他也会感慨陆秀夫负帝蹈海的忠贞节烈。诗的末句即抒发其看淡历史规律的心情:“兴废由来总天命,临风何必更长吁!”如此一来,反而使诗人的胸襟更显豁达。元代崖山诗文比之宋代,显然具备了新的思想蕴藉,但也因此而削弱了其诗文中深沉动人的家国之情。
二、明代崖山文学到达鼎盛而终成文学意象
元代因高压的民族政策与苛政杂税,不足百年,起义四起,随后便被明朝覆灭,崖山文学也随之进入明代。明代崖山文学的繁荣离不开入祀与修志二事,崖山忠烈因之得以流传,遂迎来四方文士游历歌颂崖山,崖山意象也因之得以完善而正式形成。崖山文学得以在明代兴盛的另一个重要背景,则是岭南文学在明代的崛起,因此明清两朝与宋元两朝有异的其中一点表现便在于此时的作者多为岭南人士。在《岭南文学史》一书中,陈永正先生将岭南文学分为四个时期:从周至初唐为萌芽期,唐至元为成长期,“明、清两代,是岭南文学的成熟期”[7]2, 尤其在明代这一传统诗词的衰落期,“岭南诗歌却得到迅速的发展,其成就甚至超过了唐、宋两 代”[7]6,并逐渐形成在中国诗坛皆享盛名的“岭南诗派”。岭南文学逐渐兴盛,加之“其他任何地域的诗人都不能像岭南诗人那样如此直接、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体会甚至见证厓山的厮杀呐喊、血雨腥风,品味和反思厓山战役之后的兴亡成败、江山易主”[8],因而“‘崖山’与岭南文化(尤其是遗民精神)的生成有着密切关系”[3],崖山文学终于乘岭南文学之风而迎来高度发展时期。
(一)明代中期崖山入祀修志与游历之风
明代中期崖山开始入祀之路,第一位大力刻写崖山忠烈的诗人也随之出现,他就是陈献章。陈献章,新会人,字公甫,别号石斋,人称白沙先生。其开创的白沙心学,成为了阳明心学的先导。他大力推动崖山入祀,与刘大夏商议立慈元庙感悟往事所作的《东山至厓山议立慈元庙,因感昔者梦中之言,成诗呈东山》[6]351一诗真挚动人:“海上一陵何处封,刘翁今日问陈翁。天翻地覆诸王世,草死厓枯十月风。慷慨尚余精爽在,依稀犹作梦魂通。江山指点真还我,栋宇商量果待公。”此诗风格简朴,内容简要。首联先说明眼下刘、陈二人商议建庙之事。随后颔联以“天翻地覆诸王世”一句概括崖山之事,再回到眼前十月崖山秋枯之景,更为衬托此刻心中悲叹宋季之情。颈联续写崖山慷慨之气犹存,并回忆其往昔一梦,《厓山志》有记此事为“慈元启建”:“慈元庙之未建,白沙梦一妇人饬立于大忠之上曰:‘请先生启之。’后十年建庙,即其处也,故诗有‘依稀犹作梦魂通’之句”[6]144,即是言此。尾联回到现实中,看“江山指点”与建庙之事,只待刘公。全诗实中带虚,简约而含深意,果有自然之风。
随后游历崖山者众多,最知名者为明朝内阁首辅李东阳。其在游历崖山后作《厓山大忠祠》[6]235四首。四首诗的结构大相一致,皆先叙述宋末抗争元军的艰辛之路以及宋陨崖山的悲哀,但每首诗的主题思想则略有不一:《其一》“此恨到今犹不极,厓山东下海茫茫”是感慨遗恨;《其二》“辛苦相臣经国念,有才无命欲何如”主要是表达对陆秀夫的追思;《其三》“若遣素王生此后,也须重纪宋春秋”则是借孔子来表现崖山之战在宋史中的重要性;《其四》“千古中华须雪耻,我皇亲为定幽燕”则是以古思今,歌颂明朝恢复华夏的功绩。
在崖山入祀修志的过程中,张诩、许炯等人也随陈献章之后对崖山有所歌颂。在游历崖山的过程中,李承箕、湛若水、黄佐等也不断以诗推动崖山事迹的传播。而在他们的诗文中,无不透露出令人动容的感慨和真情。在以上诸人的努力之下,经过宋元的沉寂,一个以赞颂忠义、哀叹宋季、借古思今为主要思想的“崖山文学”终于在明代中期形成,成为凝聚忠贞气节的爱国象征之一。
(二)明代后期崖山内容与形式的新变
晚明时期,清军入侵成为众人的忧患。此时正如宋元之际,又面临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和夷夏之分,部分文人便将目光聚集崖山。此时的崖山文学并不仅仅是悲叹宋季,他们借古思今,将崖山之难看作此时明朝危急的钟声。在众多吟咏崖山的文人中,陈邦彦是最出色的一位。
陈邦彦,广东顺德人,字令斌,号岩野,他为晚明奔走抵抗清军,最终在与陈子壮进攻广州时因事情败露被杀。如此一个为国奔波的英雄,其心志应与当时文、张、陆相去无几,便更能感受崖山之战的遗憾与哀痛。其作组诗《厓门吊古》四首,现举其一:“万顷烟波接杳冥,双峰如阙控重溟。草藏宋血还馀碧,浪洗胡尘尚带腥。鱼腹有灵迎玉玺,龙髯无地树冬青。中原极目今戎马,凭吊先朝一涕零。”[9]186此诗首联极言崖山碧波万顷、峰峦入天的壮丽景象,颔联则转入回忆当年崖山海战一事,此地犹存宋军碧血,狼烟弥漫。颈联以典故写崖山终局,陆秀夫怀玉玺负帝蹈海,中国之大再无一寸宋土。“树冬青”指宋宁宗等陵墓于元至元二十二年(1285)被盗,诸帝遗体散落草莽,后林景熙与唐珏冒险上山收拢遗骨,“瘗兰亭山南,移常朝殿冬青树植其上以识”[10]。尾联则从崖山之事回顾如今,明朝江山岌岌可危,中原再次血雨腥风,凭吊崖山既念宋季悲痛,又看今朝危亡,更为痛彻心扉。
除在内容上有所创新之外,此时的创作形式也有所变化,出现了第一部演绎崖山海战的戏曲——《崖山烈传奇》,作者为朱九经。此本见《傅惜华藏古典戏曲珍本丛刊》,“所传事题目正大,足符劝惩之旨,故录而存之”[11]。该传奇共二卷三十出,前二十二出描绘宋末与元议和、抗争诸事,以文天祥为主要叙述对象,唯第二十三出“风涛”、第二十四出“崖山”涉及崖山海战事。剧本对历史事实做了相应的调整,最为明显的便是将先后殉国之事统一放至崖山一战中,即将诸多矛盾集中起来,更能令人感受崖山海战的忠贞义烈。
明代是崖山文学形成的时期,此时的崖山经过三个朝代的沉淀以及众多文人的歌咏,已经具备了颂忠悲国的爱国特征,形成了具有稳定意蕴的特殊意象。而随着明代的结束,崖山文学也将由盛转衰。
三、清代崖山文学的承继和新蕴
清是第二个少数民族统治中原的封建王朝,清灭明一如元灭宋,所以清代的崖山文学糅合了宋与明两代崖山文学的思想内容而有新的侧重,同时在创作形式上也随着时代发展而出现崖山小说。清代崖山文学虽有推陈出新,但整体已呈现逐渐衰颓之势,不复明代兴盛之景。
(一)清初中期继承宋明之风
崖山文学在清代最先表现出来的是遗民之风。明代抗清人士此时多表现其家国之悲,崖山便成为他们的精神寄托。最著名者如屈大均,其前半生致力抗清,后归乡不仕。明亡后,他凭吊崖山,作《恭谒三大忠祠》:“宋代江山今已非,海门阴雨见龙旗。中华此度君臣尽,万国何年玉帛归。地有三公为岳渎,天馀一客在芝薇。南园俎豆凄凉甚,欲识忠魂是落晖。”[12]127全诗言宋崖山之事,然寄托今时之情。诗人登上崖山眺望当年海战之地,从当年宋朝覆灭之事联想如今江山再落敌手,难免心生痛楚,发出“中原此度君臣尽,万国何年玉帛归”之感,“此度”既指宋,亦言明。颈联用典,“岳渎”即五岳四渎,象征华夏,赞颂文、张、陆三人为救国亡命奔波;“芝薇”则是伯夷叔齐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典,以之喻亡国之后坚持志节之高尚。尾联则将视野拉回现实,以“俎豆”代指国家,念及祖国破碎,心生凄凉,忠节之心,情真意切。
除遗民诗外,清初中期主要的崖山文学主题便是继承明代的游历之风,但此时游历队伍显然没有明时的庞大,最具代表性的是王士祯。王士祯,原名王士禛,创“神韵说”。他虽未至崖山,却在脑海中畅想崖山之景,成《厓山》一诗:“风雨厓山事渺然,故宫疏影自年年。何人寄恨丹青里?留伴冬青哭杜鹃。”[12]127此诗不脱神韵,以空灵成趣。前二句塑造出崖山历经沧桑之后,唯余行宫祠庙寂寂之境。后二句则化用三个典故——“丹青”取自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冬青”是上文所述冬青树,“杜鹃”则是杜宇化鹃恋故国之事,并且将三者融会贯通、不着痕迹,巧妙地将自身感慨寓于朦胧之中,极尽神韵。
此外,蒋士铨创作了第二部涉及崖山之战的戏曲——《冬青树》。全剧二卷三十八出,以南宋末期危难之际各类人物为描写对象,“鞭挞了一批毫无骨气的叛臣降将,突出表彰了一系列富有民族气节的忠贞之士”[13]。但全剧仅第二十一出“厓山”涉及海战之事,在情节改动上亦是将杨太后放至船中,文白虽妙,然情节简单,在叙述崖山海战上不及《崖山烈传奇》。
(二)清朝后期虽有新意却渐趋落寞
进入清朝后期,崖山文学实际上已经不复盛景,但在道光十六年(1836)赵允闲重修《厓山志》后,崖山还是迎来了一次高潮,而其中最具代表的便是赵允闲及赵氏族人之作。
赵允闲,新会秀才,也是继陈献章后作崖山文学最多者。其词《满江红·纪列忠祠》,也是继刘辰翁《永遇乐·灯舫华星》后第二首记叙崖山的词:“破碎山河,专赖有、烈忠生色。曾缅想,楼船载国,浪翻鳌阙。力挽狂澜山不动,身常砥柱波无侧。忽一朝、飓拥覆舟沉,声名歇。子母散,君臣灭。夷华恨,何堪说。英雄气短,杜鹃啼血。碧海难沉千古恨,丹心永照双厓月。是奇人、奇节亘古今,咸无缺。”[6]354词上阙写崖山战况,激烈纷飞;下阙则写战后遗恨,心绪难平。词人在这种义气的推动下重修《厓山志》,便使当年忠烈亘古烁今、“丹心永照”。
此时还出现了涉及崖山的第一部小说——《痛史》,作者为吴趼人。全书共二十七回,涉及崖山之事唯有第十七回“越国公奉驾幸崖山张弘范率师寇祖国”[14]279与第十八回“灭宋室生致文天祥论图形气死张弘范”[14]285。小说将陆秀夫负帝蹈海放于宋军溃败之前,同时改张弘范为气愤而死,表现作者对张弘范的谴责。
四、崖山文学在现当代相对沉寂
在这一时期,涉及崖山的文学创作已十分稀少,崖山文学再次回到宋元时期的低沉。但在这个时期的崖山创作也会因时代的变迁而具备新的特征。
新中国成立之前,吊崖之作较少,主要是继承前代感慨之音。如何琴樵《厓门春浪》一首:“茫茫崖海岂无涯,风荡春潮涌浪花。流水那知亡国恨?泛舟垂钓羡渔家。”[12]226此时诗人已经淡化具体的战争细节,而是偏向描写整体的文思触动,在春游崖海之际、浪花奔涌之下仍见忆古之思。
新中国成立之后,吟诵诗歌较多且不乏海外作品,呈现新历史时期的新寄托。1958 年7 月4 日,周恩来总理至至崖山考察。在听过崖山忠烈之事后,周总理对陪同者说道:“崖山这个地方的历史古迹,还是有意义的,宋朝虽然灭亡了,但当时的许多人还是坚持了我们的民族气节。”[15]同时周总理还认为陆秀夫应退往海南岛,不能一味逃亡,须建立根据地而后谋兴复,这是对崖山海战的新见解。在此后,有诸多著名文人墨客留下了关于崖山的诗歌,如郭沫若题《厓门》一首:“远望厓门气势雄,一天云海啸晨风。古祠已毁倭夷火,危石犹存宋帝踪。地到尽头留胜迹,人原有力代天功。请看新会长锋社,面面红旗映日红。”[12]250诗中郭沫若游历崖山,山中祠庙已在抗战中被毁,但新中国成立之后万物皆是兴盛之象,诗人最后结合当时的公社“长锋社”来表达这种未来可期的热烈之情。又如剧作家田汉有《厓门纪游二首》[12]253,其中“二十万人齐殉国,银湖今日有余香”一句清晰地表达了作者对崖山忠烈的赞美。作家郭小川则有《游崖门》[12]255三首,分别为“登奇石”、“纪慈元殿”、“厓门纵目”,诗中最后一句“江海浪接新潮涨,红旗破晓扫旧痕”,亦是对崖山之情的新理解。另外如一些新会当地有志之士也会前往崖山凭吊,如李平于1998 年春游崖山而作《崖门感赋》:“崖门览古说兴亡,奇石丛碑记帝殇。卫国捐躯怀将相,丧师失玺恨君王。蒙回满岁中华族,港澳台澎祖国强。百转洪流归瀚海,人间几度见沧桑。”[12]261诗的前半部分记叙古事,颈联表达新中国之强盛,两相对比之下便发出万事东流水、人间有沧桑的感慨。此时歌咏崖山的作品中往往表现出具有时代性的内容。而进入21 世纪后,也许是无人记载,此时吟咏崖山的文学作品大幅下降,笔者唯一可见的是日本作家田中芳树所著小说《海啸》。此书记载南宋二王海上行朝诸事,共八章,最后两章“崖山”“残照”为记载崖山之事。
崖山文学在现当代确实失去了旺盛的生命力,一方面与新的历史时期文学不同的表现形式与精神追求不相契合有着必然的联系,另一方面崖山事迹不再广泛流传也是其不可忽略的原因。此时的崖山文学相对沉寂,正等待众人将其重新唤醒。
崖山文学是一个内蕴丰富且十分特殊的研究对象,以上对其生成与发展历程以及总体概况进行了充分的介绍和论述。宋元时期,崖山文学仍处于兴起阶段,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家国悲痛之情。到了明代,经过入祀与修志之事,崖山终于得以进入大众的视野,大量的文士游历歌咏崖山,崖山文学以歌颂忠义、哀叹宋季、借古言今为主要核心的爱国形象终于形成。而明代后期因明清之战而带来了新的爱国情怀,同时也带来了第一部涉及崖山的戏曲作品《崖山烈传奇》。到了清代,崖山文学糅合了宋的遗民与明的游历之风而独具特色,也出现了第一部涉及崖山的小说《痛史》,但总体而言已经渐渐衰颓。现当代崖山文学再次沉寂,但是在创作之中往往融合新的时代特点,具有较为强烈的现实意义。同时,第一部海外涉及崖山的作品——日本作家田中芳树的小说《海啸》也成于此时。纵而观之,崖山文学的发展历程随着时代呈现低沉—繁盛—发展—沉寂的四个阶段,需要重新给予关注和掀起新的创作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