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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俗字探析

2022-05-26李宁宁

现代语文 2022年5期
关键词:越南

摘  要: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俗字较多,类型丰富。从传承与变异的角度出发,对这些俗字进行归纳分类与深入探讨。源自中国古代文献的传承俗字类型多样,包括简化、增繁、改换部件、音近更代、书写变异等,这些俗字与中国俗字体现出高度的一致性。具有越南地域特色的变异俗字,则展示了汉字在传入越南以后的发展与变化,主要类型有符号变异、形声变异、受草书影响变异、简省变异等。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俗字体现出以下特点:具有多样性;传承、变异并存;简化趋势明显;时代分布不均。

关键词:越南;汉文碑铭;传承俗字;变异俗字

本文所讨论的越南早期汉文碑铭文献资源,主要是指丁朝(968—980)、前黎朝(980—1009)、李朝(1009—1225)、陈朝(1225—1400)与后黎朝初期(1428—1527)时期的相关文献。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不仅俗字较多,而且类型丰富。这些俗字既包括源自中国古代文献的传承俗字,也包括具有越南地域特色的变异俗字,真实地展示出汉字在越南的传承、发展和变异。从《越南汉喃铭文拓片总集》[1]所收录的越南汉文碑铭用字来看,以传承俗字为主,同时也有少部分变异俗字。

一、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的传承俗字

传承俗字是指在中国历代典籍中有迹可循的俗字。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的俗字绝大部分都属于传承俗字,其类型主要有简化、增繁、改换部件、音近更代、书写变异等。

(一)简化

简化是汉字发展的总趋势。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与字形简化有关的主要途径是简省和符号替代。

1.简省

简省是指省略或合并字形中的部分笔画或部件,它是产生俗字的重要途经之一。

1)简省笔画

(1)德—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报恩禅寺碑记4102号):尝明曰:~本由天所造。①

按:“德”字右边中间的横笔与部件“罒”“心”都不接触,很容易被忽略,故常常省写作“”。《汉语大字典》:“徳,同‘德’。《宋元以来俗字谱》:‘德’,《列女传》《金瓶梅》等作‘徳’。”[2](P902)

(2)幡—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报恩禅寺碑记4103号):彩~缭亮,凝色线而拟圻芳花。

按:“幡”俗作“”,省略右半边部件最上方的一撇而形成。《重订直音篇·巾部》:“幡,音旙,拭抹布也。又帜也。俗。”[3](P610)

2)简省部件

(3)觀—

太和十一年/1453年(2105号):上梁日,着木屣步上横子~看。

按:“觀”常俗作“”,省略左边中间部件两个“口”而形成。

(4)貳—

大庆八年/1321(白鹤通圣观钟4999号):再供养太清宫金银,计钱~百缗。

按:“”是“貳”的简省俗字,把左下部件“貝”省略而形成。“”常见于中国古代文献,《明清小说俗字典》中就收录了俗字“”[4](P160)。

2.符号代替

符号代替是汉字简化的一种有效方法。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用符号代替某些部件或笔画的简省俗字是常见的,它们大部分都属于传承俗字。

1)符号“文”

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该符号可以代替“”

“”“與”等。

(4)學—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进慎光禄大夫、少保礼部尚书、东阁大~士兼国子监祭知经筵事。

按:“學”俗作“”,上方复杂部件被符号“文”所代替。在中国文献中,“學”俗作“斈”是很普遍的。

《汉魏六朝碑刻异体字典》中收录有“學”的俗写字形“”[5](P1018),《敦煌俗字典》中收录有“學”的俗字“”[6](P468)。

(5)濟—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剿除志锐,恳祝斯勤,大事克~,将礼是□。

按: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濟”常俗作“”,其中,“文”是简省符号,用来代替写法繁杂的部件“”。

(6)覺—

隆庆三年/1375(玉亭社碑19583号):书班阮记,字曰正~居士。

(7)舉—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佐白旄黄钺之行,大拯溺亨屯之~。

按:“覺”俗作“”,“舉”俗作“”,均是用简化符号“文”替换上半部分的复杂部件“與”。俗

字“”“”,在中国宋元以来的文献中也普遍使用。

2)符号“リ”

(8)監—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兼国子~祭知经筵事。

按:“”即“監”的符号简省俗字,符号“リ”代替左上部件“臣”。这种代替方式也常见于中国文献,如《明清小说俗字典》中收录有“”[4](P284)。

3)重文符号的使用

(9)參—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安和侯阮弘裕光进镇国大将军左检点~将。

按:在汉语俗写中,常用左右两点来代替对称部件。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文献中,“參”字的俗写字形也是用左右两点来代替左右对称部件“厶”。

4)似“文”符号

(10)難—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思祖宗创业之~,闵兆姓倒悬之苦。

按:“難”俗作“”,用类似“文”的符号来代替“難”字左边的复杂部件“”。在中国文献中,

“難”常写作“难”,用符號“又”代替部件“”;而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则用与“文”相似的符号来代替“”,可能是在符号“又”的基础上增繁而形

成的。

(11)對—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然既叨奉明诏,敢不~扬休命乎。

按: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對”俗作“”,用与“文”相似的符号来代替“對”字的左边部件。在中国文献中,虽然也有俗字“”,但更为流行的是“对”,这是用符号“又”来代替“對”的左边部件。

5)符号“卜”

(12)畝—

洪顺五年/1513年(3676号):一其在别辖天本总铁劵社,溪同羝同,捌~陆高,蓬同陆~肆高。

(13)畝—

大治十年/1367(显曜塔碑21404号):游方望见仙隆山下有土百~,背山面江。

按:在越南碑铭中,用符号“卜”代替“畝”的右边部件“久”,是比较常见的写法,“”有时亦作“”。这在中国典籍中也是很普遍的,《汉语大字典》:“,同畝。”[2](P2714)

3.其他

(14)惡—

天符睿武六年/1125(乾尼山香严寺碑铭重刻保泰七年依旧字刻):惩~劝善,豁其迷懵矣。

按:“惡”俗作“”。俗字“”早在敦煌时期就已出现,《敦煌俗字典》收录有“”字[6](P100)。“惡”字上方部件曲折难写,为了省时省力,有时会写作

“”,“”应是在“”的基础上进一步省写而成。

(15)歸—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天命人心,~于有德。

按:“歸”常俗写作“”。《说文解字·止部》:“歸,女嫁也。从止,从婦省,声。”[7]“”字中的部件“大”是“止”的简省讹变。这种俗写亦见于中国文献。《汉语大字典》:“,同歸。《宋元以来俗字谱》:‘歸’,

《列女传》《白袍记》《东窗记》均作‘’。”[2](P595)

(二)增繁

虽然简化是汉字的主要发展趋势,但是也存在着一些汉字繁化的现象。这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俗字中也有所体现,它主要包括两种情况:一是增加笔画,二是增加部件。

1.增加笔画

(16)私—

绍庆三年/1372年(20965号):张弟并氏隐有田在拜~洞,用一高。

按:《干禄字书》:“私,上俗下正。”[8](P58)“私”俗写作“”,应是为了字形美观而在部件“厶”上增加一撇作为饰笔。

(17)宛—

端庆四年/1508年(10139号):控涂山,引安邑,~若西天竺国世界。

按:“宛”常俗作“”,“宛”从宀、夗声,其声符“夗”较为生僻,因而常常增加一横作“死”,变为人们更常见、更熟悉的部件。

2.增加部件

(18)果—

开泰五年/1328年(延福院碑):东夹幽木,猴迷熟~,坎望宝河,瑞应来臻。

按:“”是“果”的增繁俗字。《说文解字·木部》:“果,木实也。从木,象果形在木之上。”作为象形字,“果”本身已有意符,俗作“菓”,是给本不需要意符的字增加了意符。之所以会增加意符“艹”,可能是为了更加突出“果”与植物的关系。

(19)梁—

太和十一年/1453年(2105号):上~日,着木屣步上横子观看。

按:“梁”俗作“”,同样属于给本不需要意符的字增加意符而形成的增繁俗字。《说文解字·木部》:“梁,水桥也。从木从水,刅声。”“梁”本来已有意符“木”,又在其左边增加了意符“木”,表意更为突出;同时,部件“刅”又省写作“刃”。

(三)改换部件

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俗字中,改换部件也是一种常见现象,它主要包括三种情况:改换意符、变换结构和部件混同。

1.改换意符

(20)鼓—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4103号):兑位接腾桥之际,几日諠哗,~棹来舟。

按:“”为“鼓”的俗字。《说文解字·攴部》:

“鼔,击鼔也。从攴从壴,壴亦声。”“鼔(鼓)”俗作

“皷”,将意符“攴(支)”改换为“皮”,由击鼓之意变为以皮制鼓之意,其造字的理据发生了变化。

(21)館—

太和十一年/1453年(2105号):闻钦奉陛见,敕封真人,~长安寺。

按:《说文解字·食部》:“館,客舍也。从食官声。”“館”字的本义是接待客人的房屋,意符本为

“食”,在俗写时改换为“舍”,作“”。《字汇》:

“舘,俗館字。”[9](P833)

2.变换结构

汉字的字形结构通常比较稳定,但在俗写时会对汉字内部部件进行位置改换,从而形成俗字。

1)左右结构变为上下结构

(22)峨—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4102号):日辉月映,台轮照瑞,巍~色址煌煌。

按:“峨”俗作“”。《说文解字·山部》:“峨,嵯峨也。从山我声。”“峨”本是左右结构,在俗写时变为上下结构。这种俗写方式在中国文献中较为普遍。

(23)煙—

隆庆三年/1375(19583号):一主苏家户阮~,字曰直念居士。

按:“煙”俗作“”。《说文解字·火部》:“煙,火气也。从火垔声。”“煙”本是左右结构,在俗写时变为上下结构。

2)上下结构变为左右结构

(24)髻—

建中二年/1226年(30265号):凤~,山晴之黛色初凝。

按:“髻”俗作“”,它本是上下结构,在俗写时變为左右结构,可能是为了字形更加协调、美观。

(25)聖—

绍庆三年/1372(20965号):寅昏祷祝,皇图巩固,天下太平,~躬万岁。

按:“聖”字本是上下结构,俗作“”,则变为左右结构。该字形早在敦煌时期就已出现,《敦煌俗字典》收录有“”[6](P363)。

3.部件混同

在汉字系统中,一些文字的某些部件常常因形近或意近讹变而出现混同现象。

1)“口”与其他部件混同

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部件“口”是最经常与其他部件混同的。

与“厶”的混同,例如:

(26)雄—

端庆四年/1508年(10139号):其颜也,莫~状若襟。

(27)充—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4102号):铸琢钟铃,镕~法器。

(28)圓—

大庆八年/1321(4998号):数投简于伞~山顶。

(29)悦—

大定十八年/1157年(30279号):上因见而~之,命帅师而当锋。

按:由于部件“厶”的小篆字形“”与“口”相似,因此,两个部件经常混用。部件“厶”可以写作“口”,如“雄”俗作“”、“充”俗作“”;同时,部件“口”也可以作“厶”,如“圓”俗作“”、“悦”俗作“”。

与“人”的混同,例如:

(30)坐—

太和十一年/1453年(2105号):十二月十三日,入龛中~。

与“几”的混同,例如:

(31)微—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而能显,鬼神之盛德也。

与“凡”的混同,例如:

(32)築—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4102号):年月日时获儿,得信郡公范公琢~筵胪求康泰。

按:部件“口”是一个高频部件,经常与其他部件混同,与“几”“凡”的混同主要是因为部件“口”与“几”“凡”形体相似。

2)“穴”“宀”混同

(33)竉—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诞抚灵方,发政施仁,以~绥乎兆姓。

按:“穴”和“宀”均与房屋建筑有关,因此,俗写时常将“穴”部混作“宀”部。

3)“示”“木”、“禾”“礻”混同

(34)崇—

太和十一年/1453年(2106号):历代怀柔,迭~赛命。

(35)秘—

端庆三年/1507年(5137号):……左侍郎兼太仆寺卿~书监学士。

按:“示”与“木”、“禾”与“礻”,形体相近,常常混用。

(四)音近更代

所谓“音近更代”,是指两个字的形、义并不相同,但是由于它们读音相同或相近,而用字形简单的字来代替字形复杂的字,主要是为了书写时更为简捷迅速。

(36)舊—

天符睿武六年/1125年(乾尼山香严寺碑铭重刻保泰七年依旧字刻):寺僧黎文仪,字性湛,借石工再依~字刻。

按:《说文解字·萑部》:“舊,舊留也。从萑臼声。”“舊”从臼得声,与“臼”读音相近,并且“臼”多作“旧”,因此,“舊”字可俗作“”,保留意符“萑”的草字头并省略部件“隹”,同时,又将声符“臼”俗写作“旧”。

(37)靈—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秩之祀典,勒之琅贞,昭~应也。

按:《正字通》:“,俗靈字。”“”为“灵”的变体。据《广韵》可知,“”为郎丁切,与“靈”读音相同,故“靈”作“灵”是同音代替。

(五)书写变异

汉字在使用过程中,由于逐渐由笔意走向笔势(符號化),字形结构就出现了种种书写变异,这是产生俗字最多的类型之一,往往讹变为多个俗字形体[10](P41)。

(38)北—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报恩禅寺碑记4103号):西近江至低沙为界,~近抛沙头为界。

按:“北”本是从二人相背,俗写为“”,左边表人的部件讹写为“土”。《敦煌俗字典》引俄藏《双恩记》,“北”作“”[6](P13),可见,俗字“”在中国很早就出现了。由于俗字的类推性,“冀”字中的“北”也发生了同样的书写变异。

(39)發—

端庆四年/1508年(10139号):范用中、安陀伯、陶枕等,亦~家赀。

按:“”为“發”书写变异的俗字。在书写过程中,“發”的上部构件“癶”逐渐讹变为“业”,作“”(5304号);“發”的声符构件“殳”亦讹变为“攵”,作“”。

二、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的变异俗字

所谓“变异俗字”,是相对于传承俗字而言的,指主要流行于域外的“地域俗字”。这些俗字或是为域外所独有,或是虽在中国文献中存在,但使用频率较低。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也出现了一些变异俗字,主要有符号变异、形声变异、受草书影响变异、简省变异等类型。

(一)符号变异

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用符号代替汉字部件的变异俗字数量较多。有些符号亦见于汉语俗字,如“又”“リ”等;有些符号在汉语俗字中则较少出现,如“爻”“廾”等。

1.符号“又”

(40)義—

端庆四年/1508年(10139号):盖取诸高标清闲之~。

(41)儀—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效顺开府,~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

按: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義”多俗作“”,用符号“又”代替其下方部件“我”。由于俗字的类推性,以“義”为部件的“儀”具有相同的俗写变异,作“”。

(42)廢—

圣光寺钟1279—1293:坟墓不荒,先人之祭祀不~也。

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为“廢”的俗写字形,用两个“又”代替了其部件“發”。“發”之所以能够作“双”,应是由于“發”的上半部件“癶”俗写时会演变为形体相近、书写简便的“双”;然后又简省下半部分的部件,而只保留“双”。

2.符号“爻”

(43)數—

洪德二十六年/1495年(10524号):堤路捌百玖拾叄杖肆尺叄寸,人~贰百肆拾柒人。

(44)巍—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轮奂~岌,庙貌尊严,光灵耀熠,香火明烟。

按: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數”最早是用符号“爻”来代替其部件“婁”,作“”,“數”有时亦作“”。“巍”字用符号“爻”来代替“委”,应当是由于“委”与“婁”形似,即与“數”的俗写字形有关。

3.似“廾”的符号

(45)羅—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4103号):戎衣一挂,偃草离披;数缗赤仄,百段红~。

(46)羅—

洪顺五年/1513年(3676号):安阳社~同,贰拾壹亩叁高肆,近以畔为界。

按:“羅”俗作“”,应是部件“糹”位移到左边,并用似“廾”的符号代替了部件“隹”而形成的。“羅”有时也作“”,当是在俗字“”的基础上,省去左边部件“糹”而形成的。这两个字形在中国古代文献中均未见到。在越南陈朝以后的碑铭中,似“廾”的符号可以替代多个部件,如“羽”“敢”等,这些部件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关联,因此,用简单的符号“廾”代替其他复杂的部件,可能是为了书写更为便利。

4.符号“リ”

(47)觀—

昌符六年/1382年(4060号):乃建道场,~为四向之所。

按:“觀”俗作“”,是以符號“リ”代替左边偏旁“雚”而形成的。这是越南所独有的地域俗字,在中国古代文献中并未见到。

5.符号“丶”代替其他部件

(48)欲—

昌符六年/1382年(4060号):故其德也厚,而民~化之而归于厚矣。

(49)興—

洪德二十六年/1495年(10524号):往安邦道海东府安~县风流社板洞处。

(50)釁—

洪德二十六年/1495年(10524号):一给渭阳社黄金榜同德~等,本田西南处。

按:《说文解字·欠部》:“欲,贪欲也。从欠谷声。”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欲”俗作“”,用左右两点代替声符“谷”,并保留了形符“欠”以表达词义。同时,符号“丶”还能代替具有对称结构部件的左右两边,并保留中间部分,如“興”与“釁”的俗写字形。中国古代文献中也存在着类似现象,如“辦”字俗作“办”,就是用左右两点来代替左右两个相同部件“辛”。《宋元以来俗字谱》[11](P132)、《明清小说俗字典》[4](P18)均收录了“辦”的俗字“”。

(二)形声变异

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还存在着一些替换声符或意符的变异俗字,即用书写简便、表意或示音准确的部件来代替那些表意或示音已经不那么明确的部件。

(51)耕—

洪德二十六年/1495年(10525号):一给渭阳社黄金榜同德衅等,开~本田西南处。

按:《说文解字·耒部》:“耕,犁也。从耒井声。”

“耕”本是从耒、井声,由于“井”的表音作用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于是用表意更为突出的“牛”代替“井”,从形声字变为会意字。而在中国古代文献中,“耕”的俗体基本上都保留了声旁“井”,有所变化的是意旁“耒”,如《干禄字书》中收录的“”[8](P132),《龙龛手镜·田部》中收录的“”[12](P132)。

(52)華—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兴修惟急,鸠功助材,~字攸立,桷榱栋梁。

按: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華”多俗作“”,既借用了书写简化的音近字形“花”,又保留了下方部件“十”。这样不仅能够起到简化的作用,而且可以与“花”字区别开来。

(三)受草书影响变异

(53)飛—

治平龙应五年/1209年(报恩禅寺碑记4103号):弥年维新,合集~鸟。

按: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飛”俗作“”,这种俗写演变可能与草书有关。“飛”字,《中国草书大字典》引武则天《升仙太子碑》作“”、赵构

《真草千字文》作“”[13](P1368),《敦煌俗字典》作

“”[6](P109)。越南碑铭中的“”与这些字书所收录的字形十分接近。由此可见,“”应是由“飛”字草书楷化而来的。

(54)遠—

洪顺五年/1513年(3676号):一所其在别辖古~总安内社,叁亩五高肆近,田畔为界。

按: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为“遠”的俗字,这应是由草书楷化而来的。《字汇》:“,去冀切,音器,避也,又行也。”[9](P1045)《说文解字·辵部》:“遠,

辽也。从辵袁声。”可见,“”与“遠”虽然字形有些相似,却是音义完全不同的两个字。在中国古代文献中,也未见到“遠”俗作“”的用例。

(55)衛—

洪德二十六年/1495年(10524号):敕遣叁江道监察御史阮辉耀、锦衣~校尉阮宗鬼。

按: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衛”常作“”,

中间的部件“韋”俗写作“米”。“衛”字,《中国草书大字典》引赵构《真草千字文》作“”(P1112),

“”的中间部件与“米”十分接近。可见,“”应是受“衛”字草书写法影响而形成的变异俗字。

(四)简省变异

(56)懷—

洪顺贰年/1510年(1954号):发政施仁以宠绥乎兆姓,称礼咸秩以~柔乎百神。

(57)懷—

昌符六年/1382年(慈恩寺碑铭并序4060号):而西关之地耿耿于~,往来屡矣。

按: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懷”俗作“”,省略其声符的中间部件,保留部分则组成“衣”形,有时亦写作“”,这种俗写字形应是由简省变异而形成的。在越南后黎朝冯克宽(1528~1613)的使华汉诗抄本中,也有“”这种写法。张磊指出,

“”字在中国文献的用例见于北敦2990号《四分律戒本疏》卷一:“譬如毒蛇,难可共住,常怖惧。”

(《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40/320/18)截图字可楷定作“”,文中应是“懷”的草书楷化俗字,敦煌写本中“懷”还有“”等形,与此形近[13]。“”作为“懷”的俗字虽然诞生于中国,但并未得到广泛认可,反而在域外十分流行。朝鲜文献中也有多处用例,如朝鲜汉文小说《九云梦》中“而童颜不改,绿发长春,惟君毋用伤”[14](P33),朝鲜刻本《樊川文集夹注》中“人肖天地之类,五常之性,有生之最灵者也”[15](P18)。在中国文献中,“懷”字的流行俗体则是“怀”,其声符“褱”简省讹变作“不”,《宋元以来俗字谱》[11](P36)、《明清小说俗字典》[4](P248)均收录了“懷”的俗字“怀”。

此外,汉字俗写中还常用“不”代替部件“睘”,如“環”俗作“环”、“壞”俗作“坏”、“還”俗作“还”。在域外文献中,则常用“衣”代替部件“睘”,如越南碑铭中“壞”俗写为“”(4571号)、“環”俗写为“”(10422号),朝鲜刻本《樊川文集夹注》中“壞”俗写为“”[15](P53)。

三、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俗字特点

(一)俗字具有多样性

首先是俗字类型多样。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俗字较多,类型丰富,其中,传承俗字继承了中国汉语俗字的写法,其类型主要有简化、增繁、改换部件、音近更代、書写变异等;变异俗字则展现了汉字在

域外的传播与变异,其类型主要有符号变异、形声变异、受草书影响变异、简省变异等。其次是俗字字形多样。俗字本身具有随意性、不规范性,一个正字可能会对应好几个俗字。如“壹”有两个俗写字形

“”(3676号)与“”(19583号),“規”也有两个俗写字形“”(10139号)与“”(20955号)。

(二)传承、变异并存

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以传承俗字居多,同时变异性亦比较突出。中国俗字通过各种途径传播到越南,并得到越南民众的广泛认可,这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的用字中也体现出来。如“寶”俗作“”(25662/25663号)、“佛”俗作“”(17273号)、“敘”俗作“”(4102号)等,均与中国俗字保持高度的一致性。变异俗字则是汉字适应越南社会环境的产物,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有些越南碑铭为民间村社所撰,刻写比较随意,符号化特征突出,因此,在变异俗字中,以符号代替汉字部件的现象比较突出。有些符号在汉语俗字中较为常见,并在越南发生扩散,可以代替更多的汉字部件,如“又”“卜”“リ”等;有些符号则少见甚至未见于中国文献,如以符号“爻”代替部件“婁”“委”、以符号“又”代替部件“發”等。

(三)字形简化趋势明显

汉字在中国发展的总趋势是由繁至简,汉字传播至越南后,也遵循着这一规律。在越南早期朝碑铭中,字形简化的俗字占了绝大多数。在简化、符号代替、音近更代、书写变异等类型中,俗字字形均体现出由复杂向简单的演变趋向,尤其是符号代替类俗字,更是直接用简单的符号来代替复杂的汉字部件。

(四)时代分布不均

本文所说的越南早期包括丁朝、前黎朝、李朝、陈朝及后黎朝初期,时间跨度较长,持续了五百多年。据我们统计,越南早期朝碑铭的俗字分布呈现出不均衡态势,其中,丁朝至李朝碑铭中较少使用俗字,陈朝时期开始逐渐增多,后黎朝初期俗字使用最为普遍。

总之,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俗字不仅是研究16世纪中叶之前越南汉字使用情况的珍贵材料,是对越南汉字史进行断代研究的重要资源,而且是中华文化对越南产生深远影响的历史见证,是近代汉字学研究的重要一环,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与应用价值。可以说,越南早期汉文碑铭真实地反映出汉字在越南传播、发展、演变的历史轨迹。其中的传承俗字,与汉语俗字的演变规律基本一致,为汉语俗字研究提供了大量的域外语料;变异俗字则是汉字传播到越南之后,在新的环境下所产生的俗写变体,具有鲜明的越南地域特色。同时,在越南早期汉文碑铭中,传承俗字居多,变异俗字较少,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汉字在越南的传播是以传承为主、变异为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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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Common Characters of Vietnam Early Chinese Inscriptions

Li Ningni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0, China)

Abstract:Vietnam Early Chinese inscriptions on the rubbing as the research object, gives a brief overview of their content, collects and sorts the Chinese common characters, classifies and studies their common charact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heritance and variation. These common characters are both inherited common characters from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 and mutated common characters with Vietnamese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which truly shows the inheritance, development and varia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 in Vietnam.

Key words:Vietnam;Chinese inscriptions;inheriting popular characters;variant popular character

基金項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越南汉字资源整理及相关专题研究”(17ZDA308)

作者简介:李宁宁,女,郑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①本文在引用碑铭拓片时,包括碑铭的年号、公元纪年、编号、内容等。由于残泐等原因而无法判断者,则用“□”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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